妖者 卷二 第四十四章 你的眼神

如这几天的每个清晨一般，萧一风和小白照常起床洗漱，下楼吃饭。

街上的人群似乎又都回来了。

这是萧一风的第一感觉。

哼，真是好诡异的情况，萧一风心想。

他看了那个对待跑堂很严苛多事的老板一眼，招呼着小虫进店。

萧一风看着小虫熟门熟路地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伸手从碗里拿了一枚煮熟的鸡蛋，剥开吃掉。又拿起筷子，开始夹些小咸菜。

萧一风心里有些失望，甚至有了一点厌恶，他按耐住不好的情绪，自己站起来给他盛了碗粥，缓缓道，“小虫，今天晚上既然有鬼节的庆祝活动，那不如带着你妹妹一起出来逛街吧。”

小虫嚼着的嘴巴停了下来，他诧异地看着萧一风面带笑意的俊秀脸庞，拿着筷子的手反复挥到，““不了不了，她又走不了路，不带她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以后？”萧一风疑道，“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以后的日子里，小蝶她的腿能治好吧？”这话听着有歧义，甚至可以听成带有不好的诅咒之意。但此处情景下，二人都对这句话有自己的理解。

“啊？”小虫这下真的停了下来，看着萧一风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内心有些忐忑不安。

他已经隐约感受到萧一风话语中的试探意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虫……”萧一风的话语显得语重心长，对于一些人，他是不打算和他们绕来绕去或者打太极的，眼前的这个男孩更没有这个必要，尽管男孩似乎要害他，

“我昨晚在城里逛了一圈，人很少，比白天的人少太多了。”萧一风摇头，表示这在他看来不是很好的情况。

小虫干笑两声，仿佛在解释，“这不是很正常吗，天黑了人们都回家睡觉了，街上怎么会有太多人呢？”

“单纯这样说肯定不对，但我去到的，是他们家里面。”萧一风淡淡说道。

听闻这话，小虫眉头一皱，紧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慌张躲闪。

萧一风继续道，“而且最奇怪的是，你说，怎会有人在卧室的房间里放上棺材呢？这能睡到好、睡得着？”他盯着小虫的眼睛，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小男孩低头不语，保持着沉默。

“我还去了矿场。”萧一风再加一码。

小男孩的肩膀猛地一抖。

小白依旧一口一口地吃着自己的早饭，这是每天都要好好做的事。她对于场间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萧一风轻轻按住小虫的肩膀，微微用力，他的语气带着某种请求，似乎想把他从哪里拉回来，

“小虫？”

小男孩猛地站起来，连长条凳都碰倒了，发出大的声响，胖老板和跑堂小二还有场间其他桌子上的客人都看过来。

萧一风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不出的冷淡无情。

小男孩连着后退几步，他垂下的双臂靠拢在身体两侧，握紧的拳头却不断颤抖，身体也摇晃不止，嘴里不断念着，“不行，不行，不行……”

“小虫？”萧一风担心地问了一句，他没想到小男孩对于他的直接询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行！”小虫猛地抬头大叫，挥手挡开了萧一风伸过去的手，他看起来又生气又害怕又无助，“不行，这次不行。萧大哥，我求你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没办法。”

小虫再次后退，同时不断摇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说完，他从客栈门口飞奔了出去。

萧一风眉目复杂地看着早已没了男孩踪影的门口，久久没有转身。

“不拦他一下吗？”小白吃得饱饱的，擦了擦嘴在一旁问道。

既然小男孩要害她和萧一风，那在她看来，就没有任何眼泪和悲痛值得她去可怜，也没有人值得她去原谅。

萧一风摇头不语，他转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凳子，没有去扶起来。

他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双手放在桌子两角，他转身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某个客人，那人看起来似乎是在看热闹一般。

萧一风冲他扯了扯嘴角，同时冷意十足地问道，“看够了吗？”

那人仍是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萧一风眼前，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以及随之而来的厌恶。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后那人才扭回身去。

萧一风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心里再次泛起寒意。

他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如龙潜海底，沉静厚重，“我知道你在，过来坐啊？”

没有人理会萧一风，仿佛他在自言自语，场间根本没人认识他。

小白眨么眨么眼，不知道萧一风在说什么，不过她还是警惕地看向四周坐着的人。

“今天也在钓鱼吗？总不用我跑去桥那边找你吧。”萧一风悠悠说道，同时为自己沏了杯茶，啜饮起来。

胖老板笑呵呵地走过来，肥胖的屁股占满了长条板凳一般。他拎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地饮了下去，嘴中发出哈的一声。

“少侠聪慧过人，英雄少年。”胖老板先是称赞，又接着问道，“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我的？”

“哼。”萧一风轻笑，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有意思，他抬起头，看着老板的眼睛，淡淡道，“不是我多聪明，而是你自己的问题。”

“哦？”胖老板的声音很好奇。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看我的次数太多了。”萧一风慢慢解释，“从进城开始，我就觉得有人在偷偷观察我们，可我总是找不到是谁、在哪？直到在桥头遇见你，你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是什么印象？”胖老板似笑非笑地望着萧一风，很开心的样子。

“就是现在这种眼神。贪婪，阴险，似乎还有……”萧一风正在找词语描绘他眼神里的那种特别的光芒，不是阳光，而是噬人的黑光。

“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感。”胖老板自我补充道。

“那日和小虫见过你后，他就很害怕。更何况你主动看我许久，我已足够彻底地记住你这种眼神，后来，在我们逛景点时，哪怕是昨日，你依旧是这种眼神。只不过你的样子看起来不是你，只是个过路人。”

“我不知道你是用了易容还是什么附身手段，但总之，你的眼神没变。”

胖老板笑了笑，拍了拍肥大宽厚的手掌，因为少年说得很对。

“没办法，我实在太兴奋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刻已等了百年之久，我渴望成功已渴望了无数个日夜。我总是忍不住看看你，因为你是我最后需要的一个人。”

他的话语很快，他的眼神也炽热无比，同时看向了小白。

“不，还有这位小姑娘，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需要的人。”

见他将邪恶贪婪的目光望向小白，萧一风再也忍受不住。

他右手出掌，猛击桌子的边沿，一股灵力搅碎木头，冲向了胖老板，直接将他击飞出去，砸到了角落里，不省人事。

旁边座位上之前被萧一风呵斥的那人转过身来，阴阴笑着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你从入城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死亡。”

萧一风不理会他的话，径直问道，“你能操控这些城中的百姓。”

“当然，如你所见。”

路人的话似乎很得意。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人到底还算不算活着？”萧一风压住心中不断涌起的那股恶意，手扶上月光刀，压着嗓子问道。

“今天晚上是归家城的鬼节。到时候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萧一风站起身来，就要拔刀。

“你杀了这个人是没用的。我也不会让你找到我，今天晚上之前，我不会再出现了。”

萧一风深吸口气，狠狠地盯着路人的脸，哪怕这个人根本不是钓鱼翁，他的声调如沉闷的轰雷一般，“好。今天晚上，我们见一见分晓。”

路人笑着点头，还是那般阴险的感觉。

突然一刹那，场间的人似乎都清醒过来，连厅内的光线也强了几分，外面街上的声音传了进来，吆喝声叫卖声不一而足。

那个路人忽然发现面前的少年很可怕很凶狠的看着自己，吓了一大跳，猛地后退靠在了桌子上，大喊道，“光天化日，你要做什么？！”

萧一风无语地带着小白离开了客栈。

胖老板悠悠醒转，在小二的搀扶下，他轻骂着痛哼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起来似乎没有大碍。

出手的最后一刻，萧一风终究是留手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到底此刻是怎样的一个状态在活着。他不能因为一时的怒意而冒下杀手。

他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喧嚣吵闹的气息充斥耳边，他却反而感觉到了无尽的虚假以及沉默的愤怒。

“那个渔翁必须死。”这是萧一风此时此刻唯一的一个念头。

察觉到此，他马上拉着小白离开了人群，前往了人少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这心中的恶意魔念再次爆发，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抵抗得住。因为在这里他遇到了另一个纯粹的恶。

比之罪城来讲，更邪恶，更瘆人。

萧白二人来到了老城区的那个破旧院子里，小虫兄妹早已不在。炕上的被子也半掉落在地上，显然走的很急。

他去到那个槐树后面的棚子下，看到了那口井。

井中还有些积水。

“棺材还在。”五鬼的声音响起，他此刻也很迷茫，面对那个渔翁，同样没有太好的办法来破局。

小虫，小蝶，

萧一风心里默默想着这两个名字。

虫子比蝴蝶更好活。

一者是本该翩翩飞舞的彩蝶，却折翼在地，一者应该是土里卑微的弱者，却在努力地背负着很多。

在他看来，小虫的精神显然也出了些问题，似乎有些割裂，尤其是在萧一风戳穿事实后，他今天上午的表现表明了这些。

他从项链里取出两把椅子放在院子中央。

和小白一人一把，就那么坐了下来。

“等天黑？”小白的声音轻轻说道。

“嗯。”萧一风闭目点头。

他又怕小白心不安，睁眼查看小白的神情，沉稳说道，“没事，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又没有怕。”小白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随意道。

“嗯。”萧一风再次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