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者 卷二 第四十六章 鬼家城

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地穿过浓重的雾气现于人间。

他们并不是整整齐齐的队列，而是成片成片的鬼群，并且似乎朝着某个方向进发。

鬼怪乱象已成。

萧一风向小白示意，两人同时飞奔了出去。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立刻找到那个渔翁。

他来到桥头这边，卖茶水的阿婆还在，桌椅不再使用被堆到一旁，将阿婆身前腾出来大量的空间。

已有三三两两的鬼排起队伍饮茶。

孟婆汤？

萧一风想起了在一些书中看过的地府传说、神鬼志异。

他偶然间惊鸿一瞥，却发现阿婆的样貌也是变了，虽然依旧白发苍苍，不过她的面容没有变得阴森恐怖，反而是年轻了很多，像是中年女人一般的年纪了。

来不及多想为何阿婆会有这般变化，他拉起小白的手腕，绕开桥上缓慢走着的几个也许已经喝过茶水的鬼，迅速飞跃桥面。

来到这头，他快速转弯下桥，急急看去，却没有发现渔翁的身影。

垂钓的工具也没有。

只有那颗槐树，依旧长在那里，样子普普通通，仿佛没有受到城中变故的影响。

再往前走。

到了一处高台，萧一风和小白翻了上来，这次他没有看那块三生石。只是冷静地四处观望，想找到渔翁的位置。

他极目远眺，看到了远处的宫殿群。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红色的光华在他眼中熠熠生辉，他此刻终于知道，那妖神刀在那时并不是在霸道地攻击他，阻隔他的视线探视，而是给了他某种能力。

看清鬼物的能力。

也许在罪城地牢里时，他之所以用不到外物便可透过幽暗的黑光看到五鬼，并不是因为他半妖的体质，而是妖神刀的功劳。

在远处的巨大宫殿群的中央深处，有一座很高的塔楼，比任何一座宫殿都要高耸壮观。

萧一风的目力极好，他看到塔楼大门的封锁铁链已经被人卸下，显然有人闯了进去。

之前在这边逛景点时，那里是被封死的。

萧一风抿了抿嘴唇，招呼小白一同离开前往那里。

临走时，他回头看向黄泉两岸。到处都是鬼魂游荡，他们挤在一起，等着喝那碗孟婆汤。

有着不少破烂裂纹的桥面上也有更多的黑影在缓缓飘着，不知他们是不急，还是只能走成那个速度。

站在此处高台上，城中的一切景象尽收眼底。他默默说道，“这就是我看到归家城时，眼中出现的情况。我以为那只是幻觉，没想到这般夸张的场景还真能在现实中出现。”

“这哪里是归家城，简直是座鬼家城啊。”萧一风感叹两声。

此刻的归家城举目破败，很多事物都在腐朽衰落，远处无数的人家灯火更像是鬼火，阴煞黑暗的气息在这里十分浓郁。

萧一风下到宫殿群中，这里的灯火稀少，光线也暗了许多。他看着那些巨大的朱红色殿门，漆黑的铜扣，绿黄色的花纹。

他不由得握住月光，进入备战状态。他感觉到，在那门后面，有什么人的目光穿透一切，在盯着自己。

不是审视他，而是蔑视他。

小白皱起眉头，她显然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这般走过数座大殿，都给了萧一风同样的感受，只是并没有谁真的冲出来拦阻他或者偷袭他。

他走过了十座殿门，来到塔楼前。

他仰起脖子，正好看到钓鱼老翁从最高一层的门内走出，来到栏杆边。

二者一俯视一仰视。

渔翁朗声笑道，“少侠来得很快啊。”

“是我上去杀你，还是你下来让我杀？”萧一风语气嚣张，他故意如此。

“少侠，这时候再虚张声势可不大管用了。”渔翁哈哈大笑，他接着说道，“你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一百多年了。前几天我的内心是那般的焦灼啊，可现在，大功即将告成，我反而不急了。”

“你真觉得你能成？”萧一风冷笑问道。

“我怎么不能成？”渔翁森然反问。

“杀了我，你才能成。被我杀了，你不能成。”萧一风淡淡道。

“一定要打嘛，少侠何不珍惜一下最后与亲人共聚的时光，非要和我费这些力气？”渔翁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劝说萧一风，好似是为他好一般。

萧一风翻了个白眼，嘴里念叨着，“这老王八蛋在胡说八道什么，要打要杀来就完了，搁那儿扯什么呢？！”

“小白，你在楼下躲好，我把他打下来。”说完，他走进楼里。

这话既是对小白说的，也是对五鬼讲的。

要他躲好，谋求重伤或绝杀渔翁的机会。

面对这种百年老狐狸，他们也只能智取。

小白瞪大眼睛看着萧一风的背影，她以前很少听到萧一风说这些粗鄙之语，可面对楼上这个……老王八蛋，萧一风好像很想骂人，看来他是真的讨厌这个老王八蛋啊。

小白心里如是想到。

“大小姐，该躲起来了。”五鬼提醒道。

“好。”小白点点头。

…

…

萧一风没有很急地直冲顶楼，而是慢慢地在爬楼梯。

他一步一步，脚步声回响在整座楼里。

在他走到倒数第二层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萧一风转身看着空荡荡的这一层空间的一处角落，那里有两个孩子。

小蝶蜷缩着靠在墙角，微低着头，不敢面对萧一风。

在萧一风眼里，她也是一只鬼。

小虫仍是活人。

在萧一风没有感情的注视下，他的眼神亦是胡乱躲闪，飘忽不定。

萧一风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了会儿，便再次迈步上楼。

“少侠真是好胆魄！”渔翁拍着巴掌欢迎萧一风的到来。

“你夸我太多次了，我恶心。”萧一风冷冷地说道，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哼嗯哼。”渔翁低声笑了笑，只好道，“那，少侠想做什么，我奉陪。”他摊开双手向两边，示意自己很随意。

“有些事我要问清。”萧一风坚定地说道。

“当然可以，我也想和人分享我的喜悦，这苦苦等待的喜悦。”渔翁表情愉悦，带着些兴奋与激动。

“城中还有多少活人？”

“算上你我，不过一手之数。”

果然，城中的人不多了。

这也是他要先问话的原因，如果他再不问，那世间也许就再也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更不会知道这里有数不清的亡魂。

当然，他也得从这里活下来才行。

萧一风的气息加重，再问道，“城中的鬼魂都算是死在你手里的？”

“当然，他们是活人的时候被运进城里，被我用阵法从身体里剥离出魂魄。经过这样的处理，之后他们就能做到你这几天看到的样子，白天与活人并无区别，可到了夜晚，却需要回到棺材里睡觉。”

渔翁的语气平淡至极，可越是这样，听到那些话的内容便越让人感到他的残酷冷漠，以及背后隐藏更深的邪恶疯狂。

“我主修魂术与鬼道，是我宗门这一脉的最后传人。”

“鬼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歪门邪道了，竟然还有余孽在世？”萧一风的话极尽嘲讽。

“是，我确实是鬼道余孽。”老渔翁笑容满面，仿佛这个称呼是对他的赞扬，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更开心了。

“我一直都想让鬼道的魂魄大术再次名满天下，让人人都畏惧它，这是我的目标。”渔翁的神色表情的样子变得极快，此刻又是一脸癫狂模样，“为此，我在这地方建了一座城，为了积攒这些人的魂魄，我等待了漫长的岁月。”

“谁为你做的这些事，运人进来？”萧一风不理会他的疯狂。

渔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为什么……”

他话没说完，萧一风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怼了回去，“因为你是个鬼道余孽老王八蛋，只敢躲在这山谷里，哪里敢出去做坏事。”

渔翁摇摇头，对于萧一风的辱骂有些感到厌烦，他疑惑道，“为何一直骂我是老王八蛋？”

“哼哼……”听到这话，萧一风冷笑不已，“因为你就是个老王八蛋，还因为我想骂人，可我只会这一个词。”

他想到了某个人，冷笑着说道，“我有个朋友，虽然平常我没怎么听过他说脏话，但想来在这方面他是决然不弱的，我若是提前跟他学上几句，此刻定然能酣畅淋漓地骂上你一阵。可惜可惜。”

渔翁第一次有些无语，少侠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被他找到值得称赞的地方，他撇着头，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多人都帮我做过事，最近的那个……好像叫什么金什么。”他摇摇头，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了，还冲萧一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将话题拉了回来，因为在这百年时间里，他也很少与人讲话，能在这最后的时刻讲述他“忍耐奋斗”的过程，对于他的心情来说，那是又一次的兴奋激动。

“金翔。”萧一风嘴里轻吐出这两个字。

“嗯。差不多吧。”渔翁淡然道，根本不在意到底是什么金，还是金什么，“其实，他和我年轻时候还是挺像的。对了，为了让他好好为我做事，我还让他拜了我做师傅，传了他我宗门的魂术。”

“那你为何要杀他？”

“本来嘛，好好为我做事，往这城里运人就好了。可他呢，无缘无故地断了这个月的人口运输，你说在这紧要的关头，他这么做，我能不生气吗？”

“罪城出事了。”萧一风思索了下，随即得出答案。

“哼！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渔翁无情说道，“不过他确实来找我，说什么他的大哥死了，二哥疯了，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渔翁加重了什么二字的读音。

“我要的是人，是他们的魂魄！”渔翁话锋一转，嘻嘻笑道，“不过你也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之前一直定期往城里送来一些米面蔬菜，只怕你这几天的饭也没着落，到时候只能吃我钓上来的鱼了。”

“你因为这些杀他？”

“他若是好好地出去再给我弄几个人过来，我也就不管他了。可他以此来要挟我，要我把宗门魂术的核心内容交给他。”渔翁语气狠狠，“我差一点就妥协了，因为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可是，你知道吗？当初我师傅就是这样妥协于我的。”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怀念，“刚才我也说了，他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

“我杀了我师傅，总不能以后也让他杀我吧？所以，我索性杀了他，凑个人数。剩下的，我本打算亲自出城去抓的。”

渔翁的眼神变得邪恶又暧昧，“还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