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神迹 第两百七十章 人与巨兽

比蒙这种等级的巨兽，“身材庞大”这种词汇根本无法形容，非要挑选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格林倒是宁愿选择“恐怖”。

早在两百年前，那时还是恩底弥翁一家独大的时代。往昔的塔尼亚蛮族为了寻求自由，在那长达七年的解放战争中反抗着奴役他们的法师，然而野蛮人虽然战斗凶悍却机械科技低下，曾经为攻克恩底弥翁法师的魔法要塞伤透了脑筋，很显然，他们的攻城手段不足以冲破法力屏障，通常不得不以大量的野蛮人的生命来填补。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蛮王塔南得到了独眼巨人的援手，这些只有一只硕大眼睛、看起来有些呆滞的大个子可以投掷巨石，战力相当于一台大型的投石器，一时缓和了蛮族攻城的弱势，然而真正让蛮族能够反扑恩底弥翁、最终获得起义胜利的，正是比蒙巨兽。

比蒙究竟有多大？很多人的认知来源于文献当中的记载，有的认为比蒙有两三人的高度，有的则认为其实只是肌肉块组成的兽人——这全部都是谬误，因为其中很多志异手札实际上都毫无根据，大抵是作者凭空想象而来，其实只要好好想想，当初蛮族的战争中，雪白色皮肤的比蒙首领是如何扒着墙头横扫守军，就能大概假想出它族人的普遍身高。

那可是连牛头巨兽都无法比拟的恐怖体型。

和这样的巨物对视，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毕竟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眼珠子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怪兽，往往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异常诚实。心里明明知道害怕不得，双腿却不由自主地打颤，呼吸也会变得急促起来。

但这样就更加糟糕。

一旦被比蒙感受到恐惧，它们就会因为对方的畏缩而变得更加凶恶。说起来就好像欺软怕硬的小混混，然而这就是比蒙的本性——乃至于多数野兽。无论身高大小，都是同样的特性。

于是在这样的认知下，格林走到了那头比蒙的面前。

面无表情，一动未动。

皮毛灰白的比蒙正是这一群比蒙的首领，它挺直了宽厚的胸膛，不知道是溢出还是溅上的鲜血缓缓流下。比蒙长老低下硕大的头颅。用凶戾得好似要杀人的目光盯着这小小的人类，獠牙和利爪，全部都以攻击的态势准备着，似乎随时要撕碎格林一般。死亡的气息自比蒙长老的身上笼罩下来，如此的危险。即使是在后面的众人都如临大敌般绷紧了身躯，一旦它挥下利爪就要立刻前去救援。

然而格林依然没有反应。

比蒙长老盯着格林，一根刀锋般的指甲忽然动了动。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却让紧盯着这边的诸位心头一跳，萨麦尔更是直接攥着双枪就要冲过来，好在艾尔及时拦住了他。

还是没动？

年长的比蒙终于在心中感到了惊讶，它想知道这个伸出援手拯救了族群的人类要做些什么，然而却发现无论是预兆死亡的锋锐。还是让人紧张兮兮的突然动作，眼前的渺小人类根本无动于衷，就好像完全无视掉这**裸的威胁一般。

难道是吓傻了？

比蒙长老产生了怀疑。而应对怀疑的解决办法，自然就是实践。但就在这灰白皮肤的比蒙准备挥起巨爪的时候，格林仿佛猜到它心中所想，打破了平静，蓦然开了口。

“——请恕我无礼，但我想您大概能听懂人类的通用语言。”

年长比蒙有片刻愕然。缓过神来点了点头，心里立刻否定了之前想法。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我是格林菲尔德?矢帝猛?约尔斯门纳，来自遥远的罗德兰王国。你们的敌人是名为格鲁兹集团的势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们下手，然而这和我此行的目的相悖，所以我向你们伸出援手、对他们则施以雷霆打击。”

“……情况，我知道，那么，人类，你的目的？”

年长比蒙喘了口气，粗重的鼻息扑面而来，并没有显而易见的敌意。它缓缓开口，在后面众人的惊讶中，说出了表意还算清楚的语言，但即使是压低了声音，也依然显得震慑力十足。

格林看着他，微施一礼，“冒犯之处请您见谅，我的目的，是寻求你们的友谊，期冀你们的力量为我的事业护航。”

在族群遭受创伤的关头，这样一番话顿时引起了比蒙们的强烈反应。有能听懂人话的，将讯息传递给同伴，刚刚还对两者交流不甚在意、忙碌着包扎伤口的比蒙们，立刻全都围了过来，就好像一堵城墙忽悠一下竖起，让人如坐针毡的目光全部投了过来。

然而格林依然没有任何胆怯的反应。

这、这是何等的勇气！

在后面目不转睛看着局势发展的萨麦尔和佐罗，虽然一向不对付，但此时心中却发出了如上相似的惊叹。从金伦加到弥尔特，萨麦尔已经深刻认知到这位少年非同凡响，无论是天资材质还是品行性格，都是值得追随的不二人选，可就算这样，面对着这种数量、这种体积的怪兽们的敌视，竟然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少年领主究竟是身具何等的神眷！？而佐罗则更感慨于这位人类贵族的胆色，一直生活在塔尼亚的他，深刻了解这些食物链尖端的巨型怪物的恐怖，不仅是敢于交涉，甚至无畏对方族群的威压，这可不是简单的“战斗力强”就能做到的。

尸横片野的战场上，在这一刻寂静下来。

一阵夜风裹挟着血腥气，从人类和比蒙中间吹过，有些受伤严重的比蒙受到冷风一激，打着鼻息一屁股坐下，打破了此刻的无声。年长比蒙身上的毛发随风而动，内心也有所动摇。这样的关头让比蒙们相信一个人类很是困难，然而比起年轻气盛的比蒙，它的年龄更大、性情更加冷静，而且在冥冥之中对格林的请求感到熟悉，就好像代代相传那个信诺与荣誉的年代。先祖面对那个同样年轻的人类一般。

亦是惊人的胆识。

——至少可以好好交流，这皮毛灰白的长者比蒙如是想着，低下头盯着格林，仔细思考着自己的回复。

“我知道当下并非谈论这个话题的好时机，事实上我也并不奢望一句话就能成功。”没打算让对方同意或拒绝，少年公爵再度开口：“表明我的来意。不过是为了坦诚相待、提供彼此间相互信任的前提罢了。你们的敌人——格鲁兹集团，已经屠戮了你们的一处巢穴，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但既然你们也遭到了攻击，我想他们并不会就此罢休。一场针对你们的大屠杀恐怕仍在进行，如果在这片荒山中依然有你们的同族生活，那么现在是时候赶去救援了。”

他抬起胳膊，在众多比蒙警戒的目光中，向着灰白皮肤的年长比蒙伸出了右手。

“所以在我们得以详细谈论我的请求之前，请允许我援助你们、与你们共同作战，无论如何，我都有义务保护你们的物种延续——不管是当下捍卫生命这种。还是繁衍生息那种。”

其余的比蒙还没明白格林话中的意思，比蒙长者那凶狠的眼神却突然化作了惊愕。好像轰然之间倒塌的山峰一般，年长比蒙压低了身子。在几乎贴上的距离语气急切地问道：“人类，你说，真的？”

格林菲尔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依然保持伸手的姿势，“前者我现在就可以用行动证明，至于解决你们生育困难的问题。我已经做好了预案，虽然没有百分百成功的准备。但至少值得一试。”这么说着，他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不远处始终保持微笑的克劳德，医学上的解决办法，早在沙漠里赶路时两人就已经研究过了。

“好！”

少年给出的其实连承诺都算不上，然而比蒙长老却同意的异常爽快。它豁然拍下巨大的手爪，又因为体型差距的原因，换成一根手指上的指甲触碰格林的右手，在轻轻的摇晃后，确定了友军的关系。它的态度变化之大，不仅仅是格林一行人感到诧异，即使是比蒙们也有些措手不及，用比蒙间的兽语交头接耳，声音却大得好像闷雷。

然而两方的的确确达成了共识。

格林悄悄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向着克劳德偷偷伸了个大拇指。

这的确是和比蒙交涉的最佳方案。

最早从老教宗罗梅卡那里确定巨兽军团的组成后，格林就开始着手策划赢得比蒙友谊的方案。虽然有着戎装之子这样便利的身份，作为星球意志的抉择按理来说应当会享有本土生物的好感，他也不会寄希望于虎躯一震再震三震出翔这种事。想要获得比蒙的力量，就必须切实给出回报，人类所注重的财宝、权利、地位显然不太靠谱，找到比蒙们缺少而又渴求的，才能直接突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那么比蒙缺少什么？

适宜的生存环境、充足的水源和食物源都值得考虑，然而说穿了就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带着这样的构思，当佐罗拿出紫河车后，他的思路豁然洞开，趁着身边有医学人才，立刻针对这个问题展开了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虽然不算十全十美，至少也是可行之策。

于是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首先显露出自己的决策权和话语权，虽然带着护卫更加能衬托地位，但考虑到比蒙们才经历过一场和两肢行走类生物的战斗，独身一人更能缓解紧张的局势；身体的颤抖或是言语上的卑怯都会被对方捕捉，从而落入话语中的弱势一方，相对兽性浓重的比蒙就更加会被轻视，为了克服这一点，格林不惜用伊格印对自己进行简单的催眠，不然即使是他，面对比蒙这等巨兽也难免会气息紊乱。除此之外，很多细节之处格林也有所预备，比如开口的时机、言语上的诱导等等，看似贸然的举动实则已经有周全的准备，综合在一起，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大部分的比蒙还有所疑惑，然而有了长者比蒙的解释，想必很快就能达成共识，接下来只要赶赴另外的比蒙巢穴进行援助就好。然而就在此时，格林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的摩擦，脸上神色蓦然一动，朝着一个方向厉声出手，“什么人！”

一发念气弹倏然划过，尽管是仓促出手，依然速度惊人，轰然间在落点炸开闪光，与无声无息射向格林的飞刀撞在一起。突袭的武器被崩开，念气绽开光线，照耀下还逼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所有人都对突然的变故吃惊不小，但惟独离着最近的格林看得最清晰，因为过于惊愕甚至忘记了追击。

“德尔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