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岭吏目,叶小天,拜见抚台大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唱报,引得堂上众衙役齐齐侧目。
“吏目?这抚台衙门,还从没有过这么小的官儿跑来拜见的,这可是抚台,封疆大吏,四大天王在他面前也要矮半头的天子近臣啊!”
叶小天进来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模样,一见高高上座的叶梦熊,连忙疾行三步,一撩袍裾,就要跪倒参拜。
两人现在的级别差得太远,叶梦熊又不在书房接见,而是选在公堂之上,叶小天没办法,只能大礼参拜。不过,他这参拜的动作虽然不慢,可每一个动作他都要定格一下,就像在台上唱戏,时时摆个造型,等着台下看客吹口哨、叫好、扔个铜钱什么的。
叶梦熊瞧这痞赖小子不情愿下跪,不禁微微一笑,他是何等人物,岂会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当即扬声道:“叶吏目免礼!”
叶小天双手搀着袍裾,膝盖刚弯下去,倏地一下又挺直了:“谢大人!”
叶梦熊抚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睨他一眼,道:“看座!”
侍立于案首的花晴风微微一惊,急忙扭头看了叶梦熊一眼。叶梦熊正抚着胡须,笑望着叶小天,从侧首看去,只能看到他那张一向方正严肃的脸上露出的柔和线条,那眼角细密的鱼尾纹,都是微微上翘的。
花晴风突然明白了,抚台大人公堂相见,并非是要给叶小天一个下马威,反而是在给他撑腰造势。小书房接见固然会显得亲近,但小书房里接见的,可以是地位平等的朋友、可以是亲近的下属。也可以是门下走狗。
抚台大人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在他眼中,卧牛山的这个小吏目已经拥有极高的地位。至少可以和八大金刚平起平坐了。他也确实够资格与八大金刚平起平坐了,八大金刚里边的两个。已经栽在他的手里。
这件事使得其他六大金刚人人自危,这六大金刚的领地与叶小天的势力并不接壤,倒不虞这只吃人的老虎会危及到他们。但是叶小天给其他土司们做出了一个榜样:
许多经过多年发展,实力已经不逊于八大金刚甚至超过八大金刚的土司忽然发现,原来一直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八大金刚不过如此,腐朽的已不堪一击,所以纷纷蠢蠢欲动了。大人这么做,实际上是把隐患留给了将来,既然明白他有反意,莫如主动出击。如果说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不便不教而诛,就该引诱他主动露出马脚,这才能掌握主动,缝缝补补的总归不是个办法。”
叶梦熊听得心中一动,叶小天的想法,其实与他们倒是不谋而合。如果叶小天能明白他们的通盘计划,一定能和他们配合的更好,莫不如……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心头,就被叶梦熊冷静地打消了。叶小天现在也是土官,他鼓动朝廷对杨应龙下手,很显然是想趁乱吞并扩张,取得更大的地盘,掌握更大的势力,这一目的与朝廷是相悖的。
鹰党的想法,是要逼杨应龙起兵,搅起贵州之乱,朝廷趁机出兵,不仅要一举占据播州,还要趁各路土司元气大伤的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贵州的归属问题,把它直接掌握在朝廷手中。两者目的并不统一,如何可能亲密合作?
叶梦熊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刀兵一起,首当其冲的就是无辜百姓!皆为朝廷子民,陛下何忍为之?你的格局,要放大一点。”
叶梦熊捻着胡须想了想,道:“你且在贵阳住下来吧,下一步该如何做,老夫还要与你详细商量。现如今铜仁、石阡两府格局,也需等展张杨童数家赶到,才能明确下来,否则总有后患。”
叶梦熊沉吟了一下,又道:“另外,石阡府司法之权上交提刑司,直接遣派流官负责,很好!不过此事还需你全力维护,否则就是无根之木,徒具形式,司法之权是收拢不上来的。”
叶小天起身道:“好!那小天就在贵阳住下,等候大人进一步的指示。”
叶梦熊点点头道:“你去吧!有时间不妨去拜访一下安老爷子,他的态度,举足轻重!”
……
叶梦熊纵然不说,叶小天也是要去拜见安国维的。安国维身为安宋田杨四大家族之首的掌门人,在贵州的实际掌控力还在叶梦熊这位封疆大吏之上。叶小天和他接触不多,但每一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厚印象。
南明河畔,初次考校于他时,他还以为安老爷子是夏莹莹的族中长辈,第二次他在铜仁混得风生水起时,又收到了安老爷子一封支持他率众出山,化流官为土官的亲笔信。
安家与展家有姻亲关系,但是面对叶小天的渐渐坐大,乃至他对展家的威胁,安老爷子却一直没什么表示,这位土司土似乎真的垂拱而治,笑看风云变幻,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初露峥嵘的叶小天,写下一封亲笔信来提点他?也许,这就是叶梦熊所说的格局,到了安老爷子这种地位,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思索,已经不可能依据个人喜恶、个人感情来决定。
他站在更高处,以领地为经,以部族为纬,每一方行走于其中的势力,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他有这个资格。叶小天现在就是这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管他愿不愿意。
但是,尽管做不做棋子还不是现在的叶小天所能决定的,往哪一格走,却没人能左右他,所以,他有资格见见这位国手,总有一天他也要跳出棋盘,化为执子的棋手!
诚求月票、推荐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