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黜龙 第八十七章 风霜行(6)

作者:榴弹怕水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13 16:02:53 来源:小说旗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薛亮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移到了身后那被巨大弩矢直接炸开一个口子的版筑层,然后便立即扭头看回了之前目光所在的主战场上。

彼处,正有经天纬地之势,龙腾虎跃之威。

没错,战争升级了。

尽管双方似乎都认定这场战争会是一个相对持久的战斗,双方也都认为眼下的战场已经陷入到了某种战略价值持续减少的泥淖境地。

可是,战争还是升级了。

十月上旬,黜龙军卷土重来,带着几十辆弩车,上百架简易长梯,几十队拖拽牲畜队,四五架撞车,出现在了战场上,然后就对关西军的大营进行了激烈围攻。

围攻很失败,或者说在有充足修行者的大规模战场上,这类工程进展并不能确保随后的肉搏战推进。

到了这一步,战事其实已经在短短的一日内完成了两次升级,一次当然是工程器械的大规模投入,另一次则是在工程器械的压制下,双方成丹、凝丹级别的修行者不再顾忌,或主动或被动开始密集介入战场,控制区域阵地。

正因为如此,黜龙军在热热闹闹打了半天后,下午时分就开始撤军了……大量的工程器械被遗落在战场,引发了不少关西军的追击、争夺,于是早有准备的黜龙军又反扑了回来,数个精锐营头试图将这些追出营寨的失序关西军包抄、吃掉。

当此局面,特定的凝丹高手是不敢轻易冲出营寨的,于是乎,立在百尺高台上的大宗师兼大英皇帝终于出手了。

其人居高临下,在天地之间画出经纬,每落一白子,对应苍穹下的战场上大英军士便振奋莫名、疲惫尽消,彷佛四下有风生助其扶摇;而每落一黑子,对应苍穹下战场上的黜龙军士便行动滞缓、气力不足,似乎周围化为泥沼碍其往复。

这是一个与之前直接攻击的金银赤色棋子截然不同的大宗师法门,而且效果显着,下方关西军受此激励人人奋发,几乎要冲出营寨,全面追击。

对此,张行不敢再有丝毫怠慢,他稍微度量了一下,随军的五百踏白骑摆出来三百,然后在三位宗师的组织下再度显化为一条数百尺高的金色辉光巨龙,直接张开双翼朝对方军阵扑打过去……没办法,张行没有对应的高端手段,只能用这种低端方式应对。

你还别说,大英皇帝再高端,遇到这种打法也没办法继续高端,只能转化战术,重新排列金银赤色棋子,与辉光真龙当面对决。

这么一来,这大河畔真真是神仙斗法一般精彩,打到最后,两军寻常士卒几乎无人战斗,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这神仙斗法上了,只有少数掌握弩车的黜龙军与占据营垒的关西军时不时来一发冷箭。

而且,双方主帅竟然真是个不分胜负的局面。

这不是谁刻意的控场……实际上,双方都是被局势逼着上了台,都在不停地加码、试探,都在反复提高真气的强度、利用可能的战机发动攻击,但越往后打越心惊,因为双方都意识到对方远非昔日水准,不敢说势均力敌,最起码是短时间内难分胜负的。

当然,双方也都没有敢拼命,也都没有让各自押阵的那位宗师上场,毕竟嘛,河阳城那里还有另外一位大宗师,而且是立塔的大宗师在冷眼旁观呢……至于组织规模更大、威力更强的真气军阵,仓促间也没法子呀,也不敢呀,万一败了怎么办?!

不过,两军上下却并没有为这种势均力敌而感到震惊,恰恰相反,在他们看来,本就该如此才对——那张行虽只是个宗师,却也是河北之主,黑帝点选,背后神异肯定是通天的,配上两位宗师和三百奇经自然能与带着几十骑伏龙卫的关西之主不分伯仲;反过来说,白横秋虽然没黜过真龙,可到底是正经大宗师兼大英皇帝,关陇屹立天下近百年,如何能真怕了这三位宗师加三百踏白骑?

就这样,双方战至黑夜,兵马早已经撤回,却各自临营观战,宛若看夺陇比赛,看比赛前的舞蹈一般振奋。而双方真气纵横,皆以辉光真气为底,更是将夜空照射的流光溢彩。

这还不算,真龙跃动,往往带来风啸,棋子落地,更有雷鸣之音,端是热闹。

当然,白横秋怎么想的不知道,张行到底心疼踏白骑,寻了个机会,远离了那座百尺高台,然后在对峙中缓缓撤了神通……而从白横秋的反应来看,这一天打的,他也麻爪,不然也不会这么默契的撤了棋盘。

恢复平静的暮色中,一身金甲赤袍的白横秋面无表情走下高台,身后是满脸潮红的薛仁和同样姿态的残余伏龙卫,而迎接他的竟是数以百千……乃至于在他大宗师视野内可称万计的振奋面庞。

这些人近处则在火光下诚心诚意的行礼,远处则欢呼雀跃,好像自家皇帝得胜归来一般。

白横秋心知肚明,不仅关西军会欢呼自己,张行回营后也会得到欢呼,哪怕双方都没有胜利……因为本质上,这是一种释放,战场上压力的释放,经此一役,下面的将领、军士都晓得,自己承担的战事责任变小了,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所以才会由衷的放松下来,进而欢呼。

这还不算,如果后续战事没有意外的话,那么这场战斗将会被载入史册,会覆盖掉之前军士们的辛苦作战,乃至于撤军后,大家还会根据这一战双方那神乎其神的表现给出一个此战不分胜负的总结,而无视掉内里许多纷繁复杂的事物。

甚至今晚之后都不会有人再担心仓促撤兵引发军心不稳了,因为可一切的军事矛盾都在表面上转移到了最高级高手之间的战斗上去了。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经此一役,白皇帝反而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场战争,最起码是眼下汲郡这场战役,很可能就是要靠下面的将士才能定胜负。

可为什么?

是天意吗?天意不许修行者自行天命?!可天命不是有加于自己吗?还是如冲和所言,张行自己动摇了天命,所以天意不敢再展露天命?

所以接下来还能有什么?司马正?

不对,司马正来了,三方更加纠缠不清,难分胜负,是真气大阵,汇集双方所有修行者再结合军阵的真气大阵……可万一真气大阵也不能了断呢?

恍惚中,思绪有些混乱的白横秋看到了刘扬基,后者居然也明显振奋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如果此时再问对方策略,这位起兵时的心腹宿将说不得会不再坚持撤军另战的建议……而对方不晓得是,眼前这位正在接受数万将士欢呼的皇帝,此时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他的建议,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张世本。

没错,之前一直没有动摇过的白横秋,此时竟然有了一丝动摇。

三更时分,雷声隆隆作响,后半夜的时候,一场标准的雷雨在这个温暖的初冬时节落下。

这很不合理,因为昨天还艳阳高照,没见半点云彩,但考虑到之前真龙跟天地棋盘的斗争,什么不合理也都合理了,说不得是四御老爷天上看高兴了,打个雷助威呢。

伴随着雷鸣,雨水淅淅沥沥的下,温度终于稍微转凉,不过到了第二日,黜龙军提前发放战兵标配黑色冬衣的举措还是引起了不满,因为温度还达不到那个份上,冬衣到手又免不了自家保管,丢了脏了都是自家的事。

当然,这些抱怨都是虚的,真正的情绪来自于冬衣背后的含义,任谁都知道,冬衣的到来意味着黜龙军做好了在整个冬日继续作战的准备,军士们难免不安与厌倦。

之前理解的战争长期化可不是这种长期化。

“得加强轮换,务必保持军心……尤其是在持续伤亡又没有地盘、金银钱帛战利品入帐的时候。”

“前日那一战后,军心其实是被鼓舞的。”

“没有意义,他们只是觉得首席那么厉害,自己可以省点心罢了,而不是真的军心振奋……要我说,可能往后军士作战会懈怠也说不定,偏偏这一战反而证明了,上头就是势均力敌,就是要下面敢战能胜才行。”

“开军市如何?”

“没有战利品,军市无用,总不能去搜罗妓女吧?真那样,只怕魏国主先杀到此间,砍了几千当兵的与你我。”

“把家眷接来如何?”

“嗯?”

“现在是十月,农闲,放在往日也是做市场、搞祭祀,邺城和军中也要搞夺陇的……”

“咱们已经搞了。”

“但还不足……我的意思是,反正战场在河内,背后就是咱们河北腹地,如何不能许闲坐在家的军士家眷来汲郡探视?顺便开建市场,让曹总管那里送些军需,允许他们家眷自购一些额外的补给进来?”

“家眷买补给?”

“当然……我们本身自然是发足了的,但只要家眷过来,就总会觉得自家父兄丈夫缺东西,就好像强制筑基一般,一个郡怎么都不可能饿着这几百个孩子几个月的,但现在家里有钱的要是不给孩子买个军中淘换下来的牛皮包,没钱的不给缝个布包,都是过不去的……咱们把济阴军衣场的护耳、围脖拿过来发卖,她们几个小钱花下去,便有了心安的道理,她们家眷心安了,军士也就心安了。”

“……”

“确实有些道理。”

“受伤的不说,可以先定个规矩,有战功的先去,然后慢慢的铺陈……要不要盖些房子?”

“来不及了,租赁些吧?”

“你不晓得,汲郡那里现在是寸土寸金……甚至都不是钱的事情,太多物资、伤员、民夫了。”

“确实,可那也没办法,总得做些事情,不然要我们这些军务部文书跟王翼部的参谋干什么?”

“不错,汲郡再麻烦,也总比河内强,河内倒是干净,老百姓有钱的去东都、去邺城,没钱的跑山里……”

“发文给魏公,让他想法子收容一下北面山里的河内难民。”斜靠在温城县衙公房窗台上,听了半日雨落屋檐的张首席忽然插嘴。“然后斟选一下,送一些到此间做民夫,比从后方征发民夫要好许多……汲郡开军市请家眷也无妨的,可以做。”

几名正在议论的参军、文书立即闭嘴,然后迟疑了一下,许敬祖越过了还在发呆的马围来应声:“首席放心,马上做文书。”

倒是张行,此时察觉到了马围的异样,却没有直接询问,反而继续来问许敬祖这些人:“马分管在想什么?”

许敬祖等人能如何,只能尴尬束手去看马围。

马围回过神来,难掩面上疲惫:“首席,我实在想不通,东都那些人到底为什么不降?我原以为便是我们无法动摇东都根基,可大英总能吧?人家本就是关陇一脉,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东都那边都稳若红山呢?”

张行笑了笑:“其实我倒是想通了一些……”

马围肃容道:“请首席指教。”

那些文书、参军们也都竖起耳朵。

“小马,你在东都住过吗?”张行先行来问。

马围苦笑:“首席说笑了,我这个破落户连河北老家都住不成,谈什么东都?”

“我在东都住过,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那段时日……而且有一说一,那段日子竟是人生最惬意的一段日子。”张行语出惊人。“只不过日后渐渐发觉这好日子后面的一团乌七八糟,这才弃了东都。”

“所以他们便怀念大魏?”马围点点头,心下恍然,复又疑惑。“不对,寻常官吏、普通百姓,因为在大魏时过了几年好日子,自然本能依存东都,可那些顶级的关陇门阀呢?也怀念大魏?”

“如何不怀念?”张行不以为然道。“你想想……就拿现在弘农的段威来说,他这辈子最好的光景,是不是跟着大魏一统天下,然后居东都执掌四海那段时日?”

“这倒也是。”

“不止如此的,换个方向想一想,如段威那代人,生在乱世,之前几百年也都是乱世,周遭人多给孩子起个‘世’、‘常’之类的名字,渴求天下太平,然后经历了大魏,现在又回到了乱世,是不是觉得,你们这些人都只是乱世中的渣子,所行争斗毫无意义,只是在重复之前几百年的旧事而已,反倒是大魏宛若美梦一场呢?”

马围沉默了很久,周围文书和参军都是聪明人,也都默不作声了许久,然后才由这位王翼部的分管代为一叹:“于这些人来说,大魏不止是人生之巅峰,竟也是理想之托付吗?可为何又变成暴魏了呢?”

这次轮到张行默不作声了。

其余人也都见怪不怪……宗师嘛,观想真龙甚至可能是至尊的宗师嘛,还是河北、北地、东境、淮西这么大地盘的世俗统治者,三分天下的地气供养着,打完一仗,有任何奇怪的举动都不算奇怪。

当然,张首席没有那么玄乎,不过也的确在思考前日那一战。

首先是战事升级的问题,

那天打着打着,就战事升级了,不可控的战事升级……黜龙军制造了一个小陷阱,想吃掉一部分追击出来的关西军,而关西军无法承受这个伤亡,于是白横秋就正式出手了,他充分展示出了一个大宗师单人成军的威力,对战局影响太大了,张行和前军压阵的牛河、魏文达不得不出手。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

还要不要坚持这种攻击性的战术?

如果坚持的话,就需要跟之前一样,主动升级战事,可再升级的话就只有摆出真气大阵了……而如果那样的话,胜负怎么说?

须知道,关西军与黜龙军在修行高手配置上明显错位。

黜龙军没有先发优势,靠的是多年征战自己养出来的大量后发高手,也就是多位新宗师、多位凝丹、八百奇经踏白骑和已经进入军中的第一批强制筑基的青年。

相对应的,关西军有先发优势,所以每个阶段都有上段位的优势,却缺乏后进。

比如说关西军有大宗师,有临界突破的顶尖宗师,也有几位老牌宗师,却没有新宗师;凝丹高手数量双方差不多,但成丹高手却明显比黜龙军多;下面的奇经高手也有,但却没有形成踏白骑这种大规模成建制的部队……伏龙卫只有百余骑,现在更是因为徐世英的“小把戏”弄得只有几十骑。

但他们真缺奇经高手吗?会不会是散在军阵中,各卫大将军牢牢抓住不愿意撒手导致的?否则白横秋不至于这么轻视伏龙卫吧?

那么一旦开启大阵,双方胜负到底怎么说?

理智的选择似乎应该避一避,只要避过这个冬天,明年再战,黜龙军中的基层修行者数量就会爆发性增加,但那样的话,会不会露怯?会不会让对方产生某种正确或错误的判断,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都要考虑。

除此之外,前日战中,司马正过于稳当了。

双方这一次交手可不是事先下战书约定好时间、地点、参战力量搞起来的,而是战场上自行发展出来的对决,而面对这种突发的战况,司马正稳坐在河阳要塞内,除了一开始有些真气动静外剩余整场战斗都没再有半点波动……这只能说明司马正自己早有相关计划,所以才能岿然不动。

换句话说,结合战前的态度,司马正几乎一定会出手展示实力,只是不晓得是在两家撤军时,还是等双方将最大实力使出来的时候。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要不要将最终的战力给露出来?能不能承受相应的结果?

这些思考可不是张行一个人胡思乱想,自从黜了真龙以后,张宗师明显感觉到了一些变化,他对于事物的感知能力在上涨,上了战场后就更加明显……哪个营头强,哪个营头弱,接下来战线是焦灼还是崩溃,在这里守下去能不能撑住……此类判断,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在观察完局势后也能做出来,所以理论上只能说张首席比其余人多了一份真气角度的观感。

但实际上没那么简单,天地元气是这个世界的精华所在,一通百通,且具有根源性。

尽管没有证据,但张行能明显意识到,自己的猜度和思虑是“有效用”的,这就好像冲和的占卜、曹林的镇压、郦子期的舟船巡察、三娘的真实伤害一般,是真的会有概念性的影响和准确率。

所以,真的全力以赴打起来,只以眼下这个战场态势来说,真不好说胜负……但败的那一方一定会损失惨重,而这正是张行极力避免的事端。

从这个角度来说,罗盘……

思索许久,徐世英冒雨从外面回来,却连护体真气都没有展开,一进来居然放下了一把伞,见到张行和马围立即开口:“单龙头走了,张公慎他们到了。”

这是正常的且处于流程中的轮换,只有四个营的规模。

张行点头,忽然来问:“十三金刚现在都在河北吧?”

“都在。”徐世英点头,然后迅速补充。“但白分管现在很忙,御史台的事情把他拉进去了,此外高金刚去了滹沱河……”

“让他们来!立即来!”张行即刻下令。“三日内全都要到……扔下部队、行台事务,立即过来!”

徐世英顿了一下,没有多余询问,而是追问:“要不要请殷龙头去邺城坐镇?”

“不用。”张行摆手道。“殷龙头在滹沱河正好……如果大英尝试出奇兵绕后,现在这个局面下是断不敢出武安去邺城的,否则咱们就能立即扔下此处回身吃掉,而他们的追兵必然会被司马正咬住。”

徐世英想了一下,先点了下头,却没有直接看许敬祖、李义署那些人,而是看向马围,随着马围也点头,他才摆了一下手,随即,聚拢在公房里的文书、参军们立即行动起来,然后一系列的文书,包括之前去山里搜罗河内难民、在汲郡设立军市与家眷探视点,全都被依次交给了徐世英。

徐世英签完字给了马围,马围附署,只有调度莽金刚的那份文书张行亲自签了名。

处置完了一切,徐世英方来问张行:“所以,首席下定决心了?”

“不错。”张行正色做答。“不能泄了这口气……”

“我其实也赞同。”徐世英也认真道。“咱们上面明白,可下面双方军士却不是这么明白的,得营造一种咱们什么都不怕,反而越来越强的印象……只要双方底层军士信了,到时候战场上可能就是这一口气的事情。”

“也是要大英那边晓得,咱们这里是要十万分注意的,把他们的眼睛和手都钉在东都这边。”马围也表达了赞同。

然后公房内便陷入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沉默中了。

过了许久,伴随着屋外的雨声,徐世英将目光从发呆的张行身上收回,严肃下达了军令:“召集所有头领,今晚军议……马分管,召集人手,绘制阵图,准备起大阵。”

十月份,汲郡的战争陷入泥潭。

与此同时,相隔数千里的大江之上,这里的战争已经陷入停滞很久了。

这里的战场更清晰明了,占据了巨大江心洲的联军跟占据了南岸据点的关西军之间只有半条大江,而离谱的是,就在这个狭窄的战场两端,立着很可能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两位宗师……什么船队都过不去,两位顶尖的宗师都无法从对方手下保护住自己的人,也无法跳过去消灭对方。

这还不算,因为北面正式开打的缘故,双方都没能得到任何可见的大规模支援。

于是战争变成了停滞战,只是隔三岔五两位宗师临阵交一剑而已,连多余的动作都无。

“下面人有讨论,都觉得这一战的胜负在我和韦胜机谁能先跨过那一步上面。”临江的望楼上,白有思扶着栏杆望向西南面的城市,显得很放松。“但也有人说,我们恰好就是对面跨越界限的试炼,谁赢了这一仗,谁击败了对方,谁把兵锋推进对方腹地,谁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宗师……谢总管,你觉得哪个说法对?”

昼夜不息赶到此间的谢鸣鹤想了一想,直接摊手:“照着我的品味来说,自然是后者,我祖上就是这么来的……但其实仔细想想,哪个都未必,哪个也都可能。”

“不不不。”白有思笑着摇头。“谢总管这个答案看似滴水不漏,但实际上是错的。”

“哦。”

“答案很简单,就是后一个。”白有思继续笑道,却眯眼看向了西面方向的那座临江城池。“到了宗师这份上,单纯的心血来潮也好,掌握了一些真气法门也好,是能感应一些事情的,更不要说是晋升大宗师这种要害了……谢总管,我明白告诉你,我从第一日见到对方浮江而下时便晓得,这位当庐主人与此地就是我成大宗师的契机。”

“原来如此。”谢鸣鹤恍然。“所以,这大江上的事情,乃至于全天下的事情,甚至是几百年乱世的结果,竟是要由两个人心情、机遇来定了……可这跟张首席平素的话好像不搭呀。”

白有思再度回头来看对方,失笑摇头:“谢总管这话诛心。”

“不是故意调侃,而是真的发懵。”谢鸣鹤正色道。“这种局势还能如何?”

“首先……”白有思转过身来,同时伸手在栏杆外侧布上了一层真气障壁,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却似乎张口便是一句废话。“这种局势并非无解,实际上我觉得胜机恰恰就在这个晋升大宗师的契机上,谢总管想一想,我晓得的道理,韦胜机也肯定晓得……不然也不会隔三岔五凌空一剑,察觉到我没露出破绽后便放弃。”

谢鸣鹤没有说话,他还是有些没饶过来。

“道理很简单。”白有思不由叹了口气。“韦胜机想做大宗师想疯了,这是他的心魔,说不得关西那边主动给他派个宗师他都不乐意,而我呢?我没那么着急做大宗师……所以,何妨放弃这个机会,利用对面的纹丝不动,请谢总管替我寻个外援过来,直接败了他?”

谢鸣鹤愣了足足两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的意思很简单,她愿意放弃成大宗师的机会以寻求此间战事的突破。

但是话说的轻巧,大宗师的契机也可以放弃吗?

这当庐主人之所以入魔,不就是他许多年都不能成大宗师吗?眼瞅着太阳西斜,自然不安,以至于成了心魔。

似乎是看穿了对方想法,白有思坦荡以对:“就像谢总管说的那般,千百万人的性命,天下大势的走向,凭什么要系在我们两个人身上?若是大宗师不能以人为本,妄图以一人来定兴衰,那这样的大宗师别人爱做去做,我是不会去做的。”

这算是一个解释,谢鸣鹤连连颔首,也不再计较那些,而是直截了当来问:“所以白总管的意思是让我去劝说操师御来助你?”

“不拘是谁。”白有思明显思虑妥当。“正是要借谢总管的人脉地位,替我寻来援军,当面破了对方!当然,操师御自然是最方便的一位。”

谢鸣鹤再三点头,不顾连日赶路辛苦,即刻应许:“我这就走,顺流而下,先去找操师御,沿途也替你观察局势,以防后方出变故。”

既然说明白了事情,谢鸣鹤当然不会耽搁。

不过,这位黜龙帮的总管也不是当年为了逃避大魏对江东镇压而四处游历的中老年废人了,他离开江心洲,顺流而下,一个时辰后他便停船上岸,然后去见了周效尚。

南方将门与江左世族,可真是几辈子抄家灭族一般的交情,双方知根知底,有事在身的谢鸣鹤也不含糊,转交了分别来自于周行范、张行的两封私信,来自于军务部徐世英、帮务部雄伯南、大行台陈斌、国主魏玄定、首席张行的一系列正式文书……以及来自张首席的公开承诺。

“出兵前张首席在吞风台大头领扩大会上说的,天下浩荡,人心不定,英雄四起,有些人其实相差不多,能耐差不多、想的差不多、态度差不多,但偏偏有的人遇到了时势,或主动或被动与我们走近了一些,可莫小瞧了这走的一小步……因为千言万语不如一行,就这一小步我们就要认,反过来说,如果将来谁离了我们这一小步,我们也要追究到底的。”

码头上,谢鸣鹤复述完毕,似笑非笑来看对方。

“周公,首席说完这话,便通过了你与周总管一起暂署龙头的专项,我就不说什么一门双龙头了,周公,此间事成与不成,你都是黜龙帮的人了,一辈子都拖不开了,所以一定要遵守帮规、国法、军令,放到眼下,允许你暂缓推行黜龙帮的律法、制度,但要尽全力支持南线战帅白龙头的对峙。

“还有一条,你到底是外藩,有了淮右盟的前车之鉴,你这里不能有太多的大头领、头领名额,哪怕是你现在有了荆北七州之地,也只有两个大头领、八个头领名额,而且需要身为战帅的白龙头署命认可。

“可有什么言语?”

认真看完信又沉默着听完对方转述的周效尚平静开口:“没有,我感激张首席与大行台三位副指挥的英睿,完全接受这些任命和调度。”

谢鸣鹤眯眼看了下对方,点点头,同样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一拱手,便重新上了船,往下游而去。

不是没有异议、不满,也不是没有察觉……谢鸣鹤比谁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周效尚走的是典型的南方将门路线,乱世自保,却对真正的强者恭顺到了极致,可但凡强者没有触及到的地方,他都会尽全力扩张他的私人势力,以求自保。

就好像这一回,周效尚的投靠成为了白有思在南线强有力的支撑,可这也不耽误他表面上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同时迅速在荆北扩张一样,九个郡,或者说是昔日南陈七个州,全都被他吞下自肥。

刚刚的认可与服从里面,有多少是这七个州、九个郡的重量,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那又如何呢?

黜龙帮里,有东境的豪强、良家子、基层官吏,河北的盗匪、官军、世族、寒门,东都的各类流人,南陈的贵族,北地的战团、贵族与荡魔卫,还有江淮的帮派,难道还差一个典型的南方将门?

十月间,谢鸣鹤继续顺流而下,迅速抵达了下一站,在巴陵见到了江淮的帮派,也就是杜破阵与辅伯石为首的淮右盟诸位。

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夸了一下阚棱和义子军改编的那个营如何如何出彩,然后埋怨了杜破阵和辅伯石到现在都没有成宗师,委实让人失望什么的,获知了荆南现在是林士扬在倒腾后就直接走了。

只留下杜破阵在洞庭湖畔的风中发闷气。

再往下走,就是江西地界,饶是一路都是顺流而下而且昼夜不停,还有真气辅助,可等到谢鸣鹤在九江见到了逡巡不定操师御后,还是花了足足六日的时间。

双方见面,谢鸣鹤言简意赅,请对方即刻往上游去做支援,即便是大军臃肿,操师御操元帅、操国师也可以孤身前往,联合白龙头击败韦胜机,一举决胜。

否则的话,在这里坐观成败,若黜龙军胜,凭什么要容忍他?反过来说,若韦胜机胜,直接顺流而下,便又是一个杨斌,倒是很操师御作为江南本土的宗师,怕是性命都不保的。

这话情真意切,操师御当然……没有答应。

开什么玩笑,这个道理他不懂?他是懂了以后才聚集兵马停在江西的!你谢鸣鹤来,代表了黜龙帮中枢来,当然会给他带来一定的压力,但若说直接就催动他了,目前看还不至于。

谢鸣鹤当然也晓得是怎么一回事,耳听着对方说什么军队汇集起来以后就立即去支援什么的,便自请下去歇息,然后理所当然的在城外一处自家子侄的地方约见了军中、地方一些江南八大家出身的官吏、将佐,只说乡友聚会。

聊了一会,大约察觉到哪几个人是有些思路的,便摒弃了其他人,只留下这四五个来做询问:“这位元帅国师教主想作甚?”

这话问的干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枯坐了片刻,其中一人无奈拱手来言:“不瞒世叔,这事我们自然早有议论,若是我们猜的没错,他应该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把江左势力都控制起来,以求自立或者篡位……具体到眼下的步骤,应该是想把对岸萧辉最后一点兵马、人手给骗过来,若成了,他直接遣一名大将趁着对岸空虚驱逐了对方,事情便了了。”

谢鸣鹤愣了一会。

其实,这也属于江南传统保留节目了,只是他去了黜龙帮,做了那么多事,开了那么多会,一时没把江左这个味道适应回来,也属常理。

“然后呢?”回过神后,谢鸣鹤莫名有些不安起来。“就成皇帝了?”

“不瞒世叔,我们议论了很久,都觉得确实是个好机会,因为现在天下各处都因为黜龙帮和关西人的对峙卡住了。”另一人站起身来,小心翼翼来言。“这个时候,反而没用外力来干涉了,就是萧辉和操师御两人对弈。”

谢鸣鹤张口欲言,本想问成了皇帝之后怎么办?不需要应对关西人跟黜龙帮了吗?这俩家胜了谁放过你?还是你操师御觉得自己当了皇帝就能让南朝脱离困境反扑出去?

不说别的,只是占了江南三分之一的荆襄那边就没完没了好不好?

叛乱没了,可叛乱的人都在,下面人还是恨真火教,上面还塞进来几家战斗力更强的过江龙,再加上黜龙帮跟关西人实际上在那里搞对抗,都成斗兽场了,你要怎么处置?

而且莫忘了,这大梁可是好几十个异姓王、异姓公的,这可都是有地盘有兵的,你要怎么理顺?

空头子皇帝这么吸引人吗?

好在之前几百年江南那些烂事不断地提醒着谢鸣鹤,没错,就是这样,这些人就是为了一个皇帝名号而忘记一切,什么宗师、元帅、教主都不缺的,三合一的也不可能跳出去!

于是乎,谢鸣鹤强压着某种类似于呕吐一般的感觉,继续来问:“你们觉得萧辉会上当吗?”

“回禀世叔,萧辉肯定不会上当。”又一名八大家出身的官员起身笑道。“但是操师御可以直接拉拢他下面那些人的,一来二去,有个动摇,事情不也成了吗?”

谢鸣鹤“恍然大悟”。

等前一个人坐下,又一人起身:“其实,萧辉也在拉拢这边的人,只是操师御势大,他的效果远不如操师御对对面的效果……听说,现在萧辉那边驻守**的大将张破石已经动摇了。”

谢鸣鹤点点头,认真来问:“所以你们觉得操师御要胜了?”

“也不好说,往回看,这大江上不知道多少以为自己赢了的被人一个算计分崩离析。”那人刚刚坐下,复又起身,却似乎有些得意之态。

“所以,这事不好说,对不对?”

“对。”

“还是要观望对不对?”

“对。”

“操师御短期内不能西进对不对?成了皇帝也要耽误许久才可能西进对不对?”

“对。”

“你们听我一句话。”谢鸣鹤终于忍耐不住了。“趁着现在两边拉拢你们,你们的情境稍微放松,赶紧把家眷从海上送往徐州,自己也算准日子跑!跟这样的虫豸是搞不好政治的!”

几名世交子弟对视了几眼,明显茫然。

谢鸣鹤等了一会,眼见身前无人回应,却是忽然爆发,起身呵斥:“不对,你们也是虫豸!江南都是废物!”

说完,拂袖而出。

既然出了门,眼见九江城与鄱阳湖在侧,其人到底是冷静了下来……自己身上还有任务,需要找一位宗师去襄助白有思。

然而,江南都是废物!

这可怎么办呀?!

pS:感谢JackchenYL老爷对绍宋的白银盟,感谢黑夜女神座下忠实守护者老爷对绍宋的两个盟,感谢鼠玲珑老爷对绍宋的上盟,三位老爷五月发大财!诚惶诚恐,感激不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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