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与空 第126章 赖伍能

何海夫从阔公子一夜变得一无所有。他到餐厅应聘服务生。

经理问：“有经验吗。”

“无，但我很快上手。” 何海夫卑微地答道。

“你到后厨先洗‘大银’吧。” 经理听到他的英语半吊子，敷衍道。

他真的到厨房清洗碗碟。这些是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做的，但他现在才尝这种滋味。

以前，粤人去国外谋生到中餐馆打杂，他们把洗干净的一个个碟子看成是大银圆，诙谐地戏谑自己洗“大银”。

何海夫的日子难熬，一个食惯饮惯叹惯(1）的阔公子出来打工。但他慢慢地适应着，马死了只能落地行。

何海夫遗传父亲的聪明，他的交际才能也派上了用场。做了一年，他一不小心就做到了大堂经理。

何致晖虽然一尘不染，但他堂哥连累他升职无门，五十不到就办了内退。

大黑子石大智早在两年前便打道回府。

他把在深圳挣的钱，回上海买商铺买房子出租。他知道大利之地不可久留。

上海的房价正一天一个价地涨，他挣得盘满钵满，安安稳稳地做隐形富翁。

姨奶奶对他说：“一家饱暖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

“姨奶奶，什么个意思嘛。” 石大智不解地问。

满头银发的姨奶奶展开满脸的皱纹，她微微张开一口白白的假牙，用上海话说：“古话就是讲，你一家吃得饱，穿得暖，锦衣玉食；可能旁边有千户没吃没穿的穷人，歪着眼睛乜你，羡慕、嫉妒、怨尤、鄙夷，乃至于愤恨。”

“打个比方，你炒股，你的股票赚了一亿，肯定就有人赔了大钱，倾家荡产。一家发了大财，就有百家破产。‘格老子，他一家为撒个搿恁好、搿恁豪华呢？把我们的钱都赚去了呀。’”姨奶奶笑道。

姨奶奶停了停又说：“还有呀，古时候，一个人做大官要管人管事，总会得罪人的，你晓得嘛。”

“姨奶奶，晓得晓得。”说完他把在国际饭店买的蝴蝶酥放在桌上：“姨奶奶，您牙口不好，这蝴蝶酥就慢慢磨吧。”

姨奶奶笑着：“还是大智对姨奶奶好。”

石大智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安稳。不久，他女儿让他心烦意乱。他想和富有的哥们联姻，但他女儿却对初恋的发小恋恋不忘，非他不嫁。

石大智逼她相亲，宝贝女儿不吃不喝，把两公婆气急坏了，他老婆敲门：“囡囡，你的脑子坏了呀，那小子家穷得叮铛响，一家人挤在那小破屋子，你跟了他不受罪哦。”

“小时候，你和他爸不是工友兄弟吗，现在就嫌贫爱富了，白鸽眼。”女儿在房间嘟嘟囔囔。

“他爸爸没胆量，当年我让他跑生意，人家不干，说要陪儿子读书。现在他儿子虽然读了211，出来还不是照样打工嘛，什么时候才能为你买房子哦。” 石大智也在门外嘟嘟哝哝。

“虽然你读的是大专，但我们家富裕哦，你也要嫁一个富裕的人家，日子才好过。以后你的孩子想上什么学校没有？出国也行的呀。” 石大智教育女儿。

石家女儿不管不顾，偷偷地去领了结婚证。

石大智的女婿长得文雅俊帅，女婿的祖上在几十年前是大资本家，住洋房，家里有仆人有小汽车。后来亲家两公婆做知青，进了工厂，再后来又一起下了岗，贫困落魄。

亲家母对石家不平衡，自卑自负的趾高气扬：“我们才不要和他们做亲家的呀。几十年前，他们家就是小瘪三。你爸爸是衣食无忧的小开呀！”

石大智老婆听了愤怒：“谁要和他们对亲家呀，他们才是小瘪三。”

石大智两公婆威胁：“你敢嫁给他，打跛你的脚！嫁给这样的人家，你不会有好日子过。正式的小赤佬！”

“ 她妈妈那人，很难搞的呀，加上他们家房子那么破。”石大智谆谆教导和劝诫道。

亲家母警告儿子说：“你不能跟他家女儿结婚。你这样等于入赘，我们要低人一等的呀。你去她家要夹着尾巴做人，很受气的呀，听见了吗。”

儿子说：“唔妈，不会的啦，她对我好。”

“没结婚个个都好，结了婚你会一辈子不好。” 妈妈说。

“你找一个和我们差不多的，会过日子的，好吗？”他妈妈再说。

孩子生怕俩亲家嘴枪舌剑，他们做夹心板。偷偷领了结婚证一年，也没敢吱声。

纸包不住火，石家知道了女儿已领结婚证，气鼓鼓地回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老婆问：“怎么回事？”女儿默不作声。

老婆端出饭菜，斟好烧酒。女儿不知所措。

石大智气鼓鼓把酒杯一摔，五粮液的醇香溢满了屋子。

石大智指着女儿大声道：“人家母亲拒绝你，你还屁颠屁颠往上贴？！以后过不好，不要回娘家哭！”

石大智老婆连哭带骂：“枉费了我们苦心把你养大，你这样白白地贴给人家，人家还不领情。以后的日子有你好过！”

石大智老婆抽出纸巾擦泪，然后愤怒地大吼：“让你相亲，你不是敷衍，就是拒绝！你白吃饭了！？”

女儿顶撞：“我小时候你们在哪？爸爸整年在深圳，妈妈没日没夜地打麻将，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放学回来没饭吃，自己下面条给水烫了。你们关心过我吗！？”

石大智老婆：“我们不是为了生活更好，给你一个有钱的家？我出去打麻将也是应酬的呀。”

女儿大声反驳：“我最孤独的时候是他给我温暖。我在他们家吃饭，人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人家一直爱护孩子和陪伴孩子的成长，所以人家能考上好大学。虽然他像你们说的是坐在高级写字楼的打工仔，但是人家下了班有情趣。不像你们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金钱贬值。”

女儿抹眼泪，拂袖而去。

石大智瘫坐在椅子上。

注：(1)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