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嫁天下 008：心虚

“尘儿——”声音空灵飘渺，仿佛在远处，又像是在身边，轻轻传入耳畔，是那样的轻柔，轻风至，竟飘来淡淡花香，引来无数花蝶，翩翩起舞，似觅食，又像嬉戏？子默看得目瞪口呆，正张望间，蜂散蝶飞，一位女子婷婷立在两人面前，如夏日风中之柳，撒下疏疏倩影，娇柔缠绵。

“师傅——”落尘喜极，扑上前去，柳疏影师傅回来，也就预示着自己离开佛手山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这可是这三年来，落尘日盼夜想之事，落尘高兴得想一蹦三跳，还想叉腰对北离墨大笑三声。但高兴之余，她内心又有点怨气，因为师傅二话不说就离开佛手山，将她扔在这个豺狼窟长达三年，于是她小嘴微微嘟了起来。

但师傅离开的三年，自己未征得她同意就收了一个徒儿，实在有点心虚，又有点胆怯，按照佛手山那条外人擅闯者死的规矩，自己怎么办才好呢？鬼手师傅会杀子墨吗？她很恐慌。一时间，心里千转百回，闪过无数念头。

“落尘徒儿，近来可好？”落尘和子墨一惊，落尘定晴一看，师傅鬼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一点声息都没有，饶落尘胆大，也吓得心乱跳。

鬼手与柳疏影一个丰神俊朗，一个美貌温柔，两人站一块，还真有神仙眷侣的感觉。落尘怀疑他们假装前后脚走，实际是结伴游山玩水去了，心里嘀咕着，但她不敢问。

“听离墨说你让我们做了师祖，三年不见，小落尘，长本事了？”鬼手师傅回来后对落尘说的第一句话。北离墨这小人竟然这么快就向他的师傅告密，落尘心中暗恨，早知他这般无耻，前些日子的药粉就应加大分量，让他又痛又痒。

落尘偷偷瞄了一眼鬼手，虽然他脸色如常，没有什么异样，但却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因为她清楚记得当年鬼手杀人之时，就是这般云淡风轻。

“子默，你还不过来见过两位师祖？”落尘虽然心中害怕，但佯装镇定，一脸甜笑，招手把子默叫到跟前，“徒儿快来，快快叫师祖”。

只是风子默见到两位师傅，直挺挺地站着，腰都不弯一下，子默一向聪明，今天怎么这般愚钝？落尘急得不行，这小子是不是成木头了。

“子默，你还不赶紧向师祖行礼？”听到落尘那略带责怪的话语，子默实在有口难言，自己何尝不想呢？他使尽全身力气，咬紧牙关行礼，膝盖明明是跪下去了，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托着他的膝盖，他想拱手，又一股气旋盘旋，任凭他怎么努力，都不能稍稍弯一下身子，动一下胳膊。但一旁的鬼手甚至连身子都不动，脸色也如常，怪不得江湖人谈鬼手色变？这人还真厉害得很，风子默心中暗惊。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徒弟能随便收的吗？外人能进佛手山吗？擅闯山者死，这规矩你都忘了？”柳疏影俏脸紧绷，声音严厉冰寒，听得落尘的心一阵收缩，她最怕就是这条山规。

“子默已经正式下跪拜师，我也喝了他的拜师酒，他已经成了我的徒儿了，并且子默他——”

“闭嘴——”落尘没想到一向温婉的师傅，竟然这般的凶狠，尤其她的目光，似乎要将风子默吃掉一般，她还说擅闯山者死这般严厉残忍的话，落尘懵了，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原本以为柳疏影会是她的靠山，会跟她站在一起阻止鬼手杀子默的，但如今事实似乎并不是这样。

落尘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更浓烈，发现风子默依然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有一股泰山倒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从容，徒儿都不怕，我这个做师傅的怕什么？落尘的心才稍稍平稳，但看到柳疏影正在气头上，她低头弯腰，大气都不敢喘。

“疏影，还不赶紧将你带回的草药种植在山上？”鬼手提醒，一说到心爱的草药，柳疏影立刻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师傅，落尘帮你。”落尘忙乖巧地凑过去，她好徒儿风子默的小命就捏在她两个师傅的手里，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哄师傅喜欢上子默。落尘一路跑去后山，想提前翻好土。

“假殷勤，翻一天地，师傅也饶不了你。”北离墨对落尘的小心思嗤之以鼻，但他还是不得不惊叹那小毒兔奔跑的速度，竟像一阵风似的，但很快他的脸就涨得乌黑，因为落尘奔跑过他身边的时候，卷起了浓浓沙尘。

“你会不会走路？像狗扒一样。”北离墨怒骂，但结果沙尘入嘴进眼，落尘远远朝了做了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脸，她就是故意的，好在北离墨没看见。

这一幕落在柳疏影的眼中，她的脸色愈加阴沉。

落尘殷勤地翻地，拔草，干得可欢了，柳疏影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想起落尘的身世，不禁轻轻抚摸着她微湿的发丝，心疼至极，要不要将她的身世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的苦心？还是要让这个秘密腐烂在心里？永世永生不让任何人知晓？柳疏影内心挣扎。

“师傅——”落尘见柳疏影又变回以前那般温柔，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她轻轻依偎在柳疏影身旁，壮了壮胆说：“师傅，子默他天资聪颖，人又善良，对落尘又很好，他……”

“胡闹——”柳疏影的大声呵斥，打断了落尘想说的话，声音有着从来没有过的威严，这是她动怒的迹象，落尘跟随师傅那么多年自落尘有记忆起，她就一直在师傅的身边，柳疏影是她的恩师，还是她唯一的亲人，在她胡记忆中，柳疏影也只发过一次脾气。

四岁的时候，落尘抵不住对父母的渴望与思念，忍不住一问再问，她记得那天傍晚，她哭闹着想要找妈妈？那一次温柔的柳疏影动怒了，拿着手腕粗的藤条狠狠的抽打她的腿，每抽一下腿就一条血痕，但越抽她哭闹得越厉害，更不停地喊爹娘。

“那么想爹娘，你现在就下山找，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柳疏影将她扔下山，让她自己找父母去，那是师傅唯一一次打落尘，唯一一次将她扔出门，落尘在黑暗的山脚下，第一次品尝了恐惧？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也知道父母在何方？甚至连他们名字都不知道？她说不出的彷徨。

那是没有月光的晚上，四周黑漆漆，不时还传来狼的嚎叫声，落尘吓的想号啕大哭，但又怕把狼群引来，她只得蜷缩成一团，压抑地低声啜泣，恐惧萦绕了她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柳疏影出现在她身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落尘发现师傅的衣裙、微湿，冰凉冰凉的，这一夜师傅是不是站在不远处，偷偷守护着她？但她真的好害怕。落尘紧紧抱住柳疏影，如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落尘，你的父母，你身世，师傅实在是——小落尘这辈子谁能将你守护？”柳疏影长叹一声，抱起哭倦睡着的落尘往山上跑，裙边飘飘，绝美的脸竟有一抹凄婉。

这次之后，落尘知道了父母是她不能触及的问题，即使她很想问一句，我爹娘还活着吗？也不敢再问，师傅也再也没有发过脾气，今天是师傅已经两次动怒，这次虽没有严厉呵斥，但眼里的怒意比任何一次都要浓。

师徒再无话，落尘低头更卖力地帮忙，傍晚两人才结伴而回。

“师傅，你刚回来，一定是累着了，我去打盆温水给你们洗脸，子默，你现在去煮饭，子默煮的饭很好吃，他很能干的。”落尘一边说，一边朝子默打眼色，她实在不愿意子默留在她师傅身边。

落尘打来了温水，她进去的时候，北离墨也在那里，落尘听到柳疏影正与北离墨交谈，问这一年，他们相处得怎样？落尘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一年，我和落尘师妹相处得很好，她不但帮我煮饭，还帮我收拾打扫，照顾我这个师兄。”落尘万万没想到北离墨居然会替她说话，但估计是怕她将他这一年的恶劣的行为，告诉自己的师傅柳疏影，落尘知道北离墨一向对自己的师傅柳疏影是避而远之的。

“大师兄对落尘也很好，闲暇时，他都会主动指导我的武功，只是落尘愚蠢，没有领悟到个中关键，所以剑法提高不大，但大师兄总会不胜其烦地指导我，所以我轻功有了很大的进步，落尘很感激师兄的照顾，所以给师兄洗衣做饭是应该的。”

落尘十分违心地说，她一边说，还一边向北离墨甜甜地笑了一个。北离墨也朝他友好地回笑一个，但心里却暗暗骂了一句：“这口是心非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