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跟东院,除了一道回廓隔开来,两边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大水池子,宋之湄的屋子就在水池边,一带池水绕着院子,在池子里头种了几缸荷花,夏日里开了两面窗,倒还真有些清风徐来的意味,故此叫作清凉馆。
地儿是宋望海选的,名字也是宋望海取的,可比起叶氏那儿占着一个鸳鸯馆,甘氏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夏日里看看荷花还是好的,这会儿都落了几场雪了,池子结了冻,余下几根残荷杆子,又有甚个可看处,还非写上两句诗。
叶文心屋里点着安息香,开着窗户也慢慢有了些困意,这才下了帘子,石桂把花笺交给了琼瑛,她总归还是屋里的大丫头,不能事事绕过她去。
石桂交了笺,她面上倒松了几分,再掂一掂匣子,分量很轻,这才奇道:“怎么这样轻飘飘,里头别是摆了什么贵重物罢。”
大凡送人物件儿,越是轻巧的,不定就越是贵重,叶文心歇了晌,琼瑛作主打了匣子,倒是一惊:“表姑娘怎么送些燕窝子来。”还是龙上盏,来了这些日子,交情也不深厚,里头还很有些尴尬处,怎么会巴巴的送了这个来。
石桂摇了摇头:“我也不知,白露只说是送给姑娘补补身子的,当着我就打开了。”宋家这一位大姑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来没有走空的,忽的给叶文心送了燕窝,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宋之湄的脾性,连六出玉絮都知道个大概了,收着这么重的礼,相互看一眼:“她开口就没件好事,这回又不知道求什么了。”
琼瑛翻出笺儿来,递给石桂:“你看看这上头写着甚?”
石桂方才一扫便知,琼瑛问了,便拿在手里细看,作辨认状道:“写着二句诗,不知道出处,丛竹残荷共催诗,闲对蕉窗把一杯。”念完了递还给琼瑛:“是请了咱们姑娘过去吃酒作诗呢。”还把幽篁里跟清凉馆的意头嵌了进去,倒算是花了心思的。
琼瑛越发皱了眉头,永善堂里宋敬堂还敢不错眼的盯着,过了西院越发没个约束了,着急要去告诉冯嬷嬷,还是玉絮接了过去:“等会子问问姑娘,同她又没甚个交情,姑娘想必也不肯去。”
等叶文心醒了,匣子连同花笺一并送上去,她取过一闻便笑:“是拿梅花炭熏的。
石桂点了头:“我们姑娘也不得功夫呢,前几日身上不好,说要给老太太做的抹额也没几针,还非得自个儿做,不要别个帮手,可不就不得闲了。我们姑娘说了,若是不去,就挑了日子再聚,她来作东道,请两位姑娘吃扬州点心。”
余容微微一笑,既是抹额两个便不相同:“表姐费心了,我听说表姐爱吃茶,我这儿了有一罐头松针茶,倒是自家亲手晒的。”
余容泽芝的住处,倒没似两个姑娘的名儿似的种下芍药水莲,反种了苍松古柏,故此才叫松风水阁,落下来的松针晒成了茶,自有一股清香,紫楼取了个豆青瓷的小罐出来递给石桂:“一年统共就晒了这些,要是表姑娘吃着好,明岁就多晒些。”
石桂接了谢过,余容指了玉板:“这丫头伶俐,赏她罢。”未必不是叶文心叫她来探探消息的,可能当着她把话说得彼此好看,也不容易。
玉板摸了一把大钱出来,又给了她一对儿金圈儿耳环,水芸一直把她送到门边,拉了她的手:“老太太那抹额下针了没有?若是没有,便改个暗八仙,她老人家爱这些。”
叶文心想的也是绣些道家的吉祥纹样,可既水芸说了,便承她的情,石桂捧了茶叶罐头回去,得亏着想起来问一声,真个去了,说不得还有宋敬堂在等着。
叶文心既没打算要去,便不必特意再跑一趟正院,石桂一路绕过石凉亭子,隐隐听见读书声,心头一动,往木樨香径一绕,果然看见宋勉又在读书,石桂正要轻悄悄避过去,宋勉回头正悄看见她,两个四目相对,石桂笑一声:“堂少爷好。”
叶文心既没打算要去,便不必特意再跑一趟正院,石桂一路绕过石凉亭子,隐隐听见读书声,心头一动,往木樨香径一绕,果然看见宋勉又在读书,石桂正要轻悄悄避过去,宋勉回头正悄看见她,两个四目相对,石桂笑一声:“堂少爷好。”
宋勉笑一笑,又赶紧往她身后看,见无人这才松一口气:“你如今可是侍候着叶家的姑娘?”
石桂一怔,不意他竟说起这个来:“是,太太调了我去表姑娘院里当差,那两只猫儿还在表姑娘院子里头养着呢。”
宋勉问了这一句,却不再说了,上回他正要往凉亭里读书,才过了门就瞧见隔了院子一行人缓缓过来,知道是女眷,不敢再往前去,在外头绕了个圈儿想茬过去,不防那头竟也绕了个圈往他这边走。
宋勉起得早,老太太才刚起来,他便早早去请了安,跟着再往园里开阔处读书,连宋家的几个女儿都不曾打过照面,此时见着女眷来了,赶紧避过,又怕叫人见了,当他有意窥伺,却又无处可避,只得背转过身,反藏到墙边的树荫中去,落了一头一身的积雪,雪掉进颈项,冷得人直打抖。
待听见石桂说话,才知道是叶家表姑娘,等人行得远了,他才敢出来,想着往后进出总要在院子里碰见,不如还回到木樨香处读书。
宋勉不过惊鸿一瞥,刹时便连落雪进了衣领都不觉着冷了,触目之间赶紧回神,可却还是见着了叶文心的半边脸,此时问了石桂一句,却不再往下问,反而沉默起来。
石桂身上有差事,也不同他多谈,笑着别过,回去告诉叶文心:“二姑娘三姑娘那儿都没接着帖子。”
叶文心拿出花笺来,弯眉轻蹙:“那便捡样东西回了礼,推了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