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色暗了,回礼也不及挑,把事儿压到明日,厨房送了食盒子来,叶文心看见有燕窝鸭子,问弟弟那儿得着没有,听说也得着了,这才下筷子,才挑上点鸭子肉,琼瑛便盛了汤递到叶文心手边,老调重弹,又说起那宫里的嬷嬷来。
“姑娘既然大安了,上回冯嬷嬷提的事儿,也该着紧办起来,若是再晚些,到开春可就没多少日子了。”琼瑛把手帕往镯子里头一塞,卷起袖子来给叶文心剥虾壳,一只只掐头去尾,把各个儿虾子肉铺开来在碟子上摆成一圈。
叶文心光听这么一句,就蹙了眉头不再动筷子,玉絮眼看着她动了气,还又等了一会,等琼瑛说到冯嬷嬷催得急,那头人也在家里等着时,她这才上前劝:“就是再急,也不必用饭的时候说。”
叶文心把筷子一搁,眉间拧了起来:“我不用了,你们拿去分了罢。”
一桌子四五样菜,一口都没动,玉絮也不劝她吃,笑一声道:“姑娘想必是病才好嘴里没味儿,要不要咱们自个儿做个酸汤,喝两口开开胃也好。”
六出素尘相互使个眼色,琼瑛倒尴尬起来,她越是这么苦口婆心,叶文心就越是不待见她,她自个儿也想不明白,分明就是一桩好事,再没有听说哪家子的姑娘为着选秀就折腾的。一个选中了,一家子都跟着荣耀。
有心再想劝一劝,可如今叶文心连看见她都生厌,心里头又觉着委屈,越发把石桂玉絮两个认成奸的,哪有由着性子来,不劝着姑娘向上的。
她拿菊花汤洗了手,避出去前使了个眼色给石桂:“你到我屋里来。”
石桂挑了挑眉头,琼瑛还没有跟她面对面的说过什么,要么就是告诉叶文澜,要么就是告诉冯嬷嬷,让这两个找她的麻烦,这回当面把她叫了去,也不知道想说些甚。
叶文心看在眼里,却不出言阻拦,知道石桂这丫头是个胆大的,就一个琼瑛还真不能拿捏了她去,玉絮还在说酸汤,她便点了头,分明吃不去,也依旧给了玉絮面子,叫她知道自个儿是得用的:“口里确是淡,做一碗来,我喝上些罢。”人都是如此,头顶着大义,便是谋取的东西再多,也能安心。
哪知叶文心却冷笑起来,哼一声道:“说到底不过一块遮羞布,她满口为着我,怎么她哥哥倒能当二管事了?”面上冷然,身子往后靠,依在大迎枕上:“真是一片赤诚为了我,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是里子面子都想要,便是这样,才叫人恶心。”
石桂不期然想着那立牌坊的话,琼瑛说不得是连自个儿都骗了,自欺其人,想要的还是哥哥当管事,自家谋一门好亲事。
叶文心沉吟得会,咬着唇儿打定了主意:“一味推着也确是不好办,我干脆就应承下来,叫冯嬷嬷把这功劳算到你头上,往后她再想办什么事,也得倚重你,咱们先把眼前的钉子给拔了。”
钉子说的就是琼瑛了,要除了她可不是易事,只要她能派上一点用场,冯嬷嬷都不会轻易动她:“不如留了她,叫她不知不觉也当了反间,咱们已经知道她是耳目了,让她听些虚的,看些假的,岂不更好。”
叶文心从没想过这个,她觉得琼瑛可厌,便一味的想赶了她走,此时掩了口笑起来,拿指头虚点点石桂的鼻子,两个相视一笑,就这么定下了。
琼瑛进来添茶,便听见叶文心冲着石桂发脾气:“怎么连你也说这等话,哪里还像我的弟子,该把你逐出师门才是!”
石桂轻声细语的软言劝她:“姑娘一味厌了学规矩,可也得安了老爷的心才是,宫里头规矩大的很,我听说进宫的时候,不光要写着名姓,还得写上老爷的官位,若是姑娘不听些规矩,进了宫可不是丢了叶家的脸面了。”
琼瑛还当她有什么新鲜花样,哪知道还是这些老话,冯嬷嬷劝过,自家也劝过,叶文心那会儿没听,如今也不会听,正要进去,便听得叶文心叹:“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心里总过不去。”
石桂跟着声儿更软了:“姑娘心里头不好受,也不能拿名声玩笑,一并选秀的,还有好几家认识的姑娘,当着她们,姑娘也得全了礼数不是。”
琼瑛没成想她竟真个劝动了叶文心,竖着耳朵好一会,这才听着里头叶文心声气儿软了下来,长叹道:“罢了。”
石桂劝动了叶文心,琼瑛反而心头一紧,她三言两语说动了,不是越发显得自个儿无能,心里着急,夜里要了灯就往冯嬷嬷那儿去。
门上的婆子见她点了灯往外走,一个小丫头都不带,还提醒她一声:“姑娘,雪天地滑,有什么差事明儿再办了就是。”
琼瑛哪里能等到明天,急急出了门,叶文心的窗户口就对着院门,石桂从窗子里看见琼瑛出去,笑一声道:“成啦。”
冯嬷嬷看她冒着夜雾过来急巴巴的报了喜讯,反而知道事情不是她办的,笑一笑道:“既这么着,过一日便叫裴姑姑进来。”
待石桂去报喜的时候,听见叫琼瑛争了先,也不恼,脸上还带着笑,倒让冯嬷嬷更高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丫头能成事儿,比琼瑛这么个成不住的气的要得用的多,拍了她的手道:“这份功劳是谁的,我心里明白,你且等着,少不了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