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屋里管帐都得是大丫头,叶氏那头是繁杏春燕一道管着,叶文心屋里管帐的一向是瑞叶,琼瑛才得着这差事两个月,瑞叶受了伤,琼瑛半路叫提上来当了大丫头,东西还不曾理顺,这就要交到一个才刚来的小丫头手里,她怎么能甘心。
石桂也觉得叶文心这是太着急了,琼瑛是冯嬷嬷的耳报神,叶文心不信她是应当的,可这么着急要把她手上的权职撸了交给石桂,不说冯嬷嬷,就是石桂也不敢应。
她只当没听见,叶文心许诺她的不定能不能办得成,以目前来看机率极小,她还不如就好好当差,能帮的帮上些,旁的便不再管。
拿了诗集,抱了绣箩里的猫儿往廊下晒太阳,六出取了牛乳子来,先热过一回吹凉了再给这两只猫崽子吃。
琼瑛掀了帘子出来,面上寒霜也似,下了台阶往外走,瞥一眼坐在廊下的石桂,因着叶文心就坐在里头,不好立时就发作,鼻子里头哼出一声,快步绕过竹林小径,到外头去寻冯嬷嬷了。
素尘才刚在里头听着了,也跟着出来坐到石桂身边,拿手肘碰碰她:“才刚还跟姑娘分辨呢,姑娘说你识得字,原来瑞叶也识字,几本帐册她都看不懂,还怎么理帐。”
六出素尘两个原来就跟瑞叶交好,琼瑛领了瑞叶的差事,这两个心里头都不乐,光会挑了玉絮的好处,两个联成一派,到了六出素尘的嘴里,这两个就是冯嬷嬷的爪牙,甚个事儿都要管着看着。
石桂不好接嘴,六出却没听着,前情后因一打听,跟着咋了舌头:“这事儿姑娘办得也在理,瑞叶姐姐能写会算,手上什么拿不起来,这事儿原也轮不着她的。”
石桂越发不能说什么,她的年纪在这些丫头里算是小的,又是宋家人,叶文心想的虽好,冯嬷嬷却不会答应。
闭了嘴儿不说话也无用,琼瑛出去了,玉絮却出来指了石桂做活:“去花房要两盆子绿萼梅来,摆在屋里头好看。”
这些活计早就不是石桂在干了,可分派到她头上,也不能说不对,把猫儿搁到六出手里,让六出喂它们□□喝,自家紧一紧衣裳往前头花房去了。”
可收服人心再不是这样办事的,石桂叹一口气:“姑娘性子直,可这么着,她们就越发听冯嬷嬷的了。”
叶文心哪里管过下人,咬了唇儿蹙着眉头,石桂道:“越是这么着,姑娘越是得待她们好才是。”
叶文心却是个眼睛里边揉不了沙子的,闻言抬了眉毛:“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换成了我,更不能低头。”
等那两个捧了座屏进门,叶文心当真跟石桂论起诗文来,石桂便问郑侯爷是甚时候生的人,如今算过去已经过了五代,石桂问那酒厂玻璃厂可还是郑家的,叶文心笑一声:“早献给皇家督造了。”
话说得多了,难免也谈及叶家事,石桂这才知道叶氏在娘家还结过诗社画社,到如今叶家园子里头的凉亭还刻着那诗社的匾额,叶文心一向对这个姑姑心存寄望,光是听母亲口中姑姑多么出色,便恨不得自己早生上几年。
哪知道见了人全然不同,叶文心先是望而生畏,后来看了母亲的信,度着意思,姑姑原来也是遇过事的,亲近的心思反而更浓了,那点子猜度忐忑,立时烟消云散了去。
养在深闺十数年,母亲在后宅里头能护得她周全,可出了宅门,就得靠她自己了,叶文心面色稍霁,还冲琼瑛露了点笑意:“你去催一催针线上的,我那新衣可做出来了?”
琼瑛倒是一惊:“正在赶制呢,花色同姑娘原来那些不一样,越是富贵越是好,盘金也得有个几日功夫的。”
正说着,春燕来了,送了一付狐狸毛的暖耳来,笑盈盈的道:“过两日是张老仙人的寿辰,老太太要往圆妙观里头烧香去,说要带着姑娘们一道,太太取了这付暖耳来,叫我送来,说天阴欲雪,拿这个挡挡风也好。”
明问明白了去的日子,叶文心倒好奇起来:“这位张老仙人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他的寿辰,倒要这许多人去贺?”
春燕笑盈盈的:“不独是我们老太太太太要去,连千岁也要去的,后日观里人多,若不是老太太老太爷,咱们还进不去呢。”
叶文心听了这个便怔住了,春燕没等她发问又道:“姑娘不知道,张老仙人是圣人还在当王爷的时候就卜算出圣人是帝星,圣人登基之后,张老仙人便领着钦天监,观云观雨,连地龙翻身都能知道呢。”
旁的叶文心都没听进耳里,只有一句她听着了,便是贵人也要去圆妙观,才还舒展了眉头,立时又皱起来。
石桂送了春燕出门,春燕脸上还在笑,拍了石桂的手:“过两日天冷呢,叫表姑娘多穿几件,那观音兜毛暖耳,且得戴着,露了脸吹了风可不好。”拍着石桂的手,轻轻用力捏了捏,石桂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叫叶文心不要露了相,叫贵人看见她。
又是观音兜又是毛暖耳,这么戴着整个脸就被遮掉大半,立时点头:“姐姐放心,我必会劝着姑娘的,表姑娘身子纤弱,本就畏冷,真个落雪珠,大毛斗蓬也少不了的。”
春燕把事儿交给石桂,是叶氏还不知叶文心已经看了信,沈氏一片慈母心肠,就怕女儿知道了受不住,这才瞒着藏着,石桂也得装着不知道,她看那封信的时候应当是不识字的,要劝叶文心还得绕着弯子。
哪知道石桂才进屋,便听见叶文心说:“这几日我请安都觉着冷,往观里去就更冷了,把我那大毛的斗蓬拿出来,要从头罩到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