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脚的遮住,不说身段,连眉眼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出挑,可叶文心怕冷是真,便是在扬州也是早早就烧起火盆来,一落雪珠子,就住进暖阁里,烧着地龙,穿着薄衣单衫吃冰湃的果子。
等把毛斗蓬寻出来,叶文心挑了最厚重的一件,往身上一试,面对着穿衣镜都瞧不出脸来,再戴上暖耳观音兜,眉毛都叫掩住了,作势搓了手:“再没想着金陵城里这样冷,倒不如落雪了,这雪珠子一化湿意浸人的骨头,怪道老太太要得风湿病呢。”
石桂忍了笑,琼瑛这下再劝,可不要被叶文心挑理,冻得姑娘生病,她也得担着干系,衣裳挑出来了,熏衣裳挑首饰便是底下丫头的事儿。
天儿一冷,罗汉床边就摆在大熏笼,叶文心不爱熏香,那里头便搁着银丝碳红罗碳,在上边烘被子,烘得暖融融的,盖在身上也不凉,丫头们围着熏笼做活计,手一冷就往上头靠着烤一烤。
上头的厚竹罩好似竹榻,石桂一旬里头也轮着一日两日值夜,她就睡在熏笼上头,连汤婆子都不
必用,到天亮了,脚还是暖烘烘的。
冯嬷嬷那儿的衣裳还没赶出来,挑出来一件莲青色的大毛斗蓬,里头是蜜合色的袄裙,叶文心看了便蹙了眉,取了宋老太太给的颜色,一套十三厢全戴在头上,梳了个牡丹头,石桂一见便忍了笑,别个是化腐朽为神奇,她这么打扮,便是化神奇为腐朽了。
琼瑛看着就皱了眉头:“这首饰自然是好的,可却不配这么身衣裳,我看那顶珍珠冠儿就好,姑娘不如戴那个。”
叶文心脸儿一扭:“叫着外头赶制衣裳,偏偏做不出来,冯嬷嬷也太大意了些,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到底是长辈给的,不戴可不失了礼数。”
琼瑛叠了手低了身子给叶文心赔笑脸儿:“姑娘说得在理,可这一身配这么些个金子嵌的宝石簪子,看着总不相衬。
通仙观是依借了山势,到了圆妙观地势虽低,却是前低后高层层递进,才刚出城门,就看见远远山阶之上点得灯,雨雪濛濛灯火好似星斗,点了个八卦灯出来。
石桂看着新奇,往圆妙观的路也不难走,出了城都是土路,偏偏这一道上铺了青砖石,想必是贵人常去,这才出钱修了路出来。
到得山门停车下轿,宋老太太这一回把甘氏也带了出来,这跟出门交际又不相同,连着宋荫堂宋敬堂也一道来了,叶文心下了车来,紧紧跟在叶氏身边,红斗蓬盖了半边脸,宋敬堂却依旧看住了,还是宋荫堂上前去,他才这跟立到甘氏身边。
甘氏那点心思是叫宋望海撺掇出来的,落后一想,这样的姑娘也落不到她家来,难道还真要办那私相授受的事来不成?不说她这呆头儿子不成,叶氏宋老太太知道了,非得剥她一层皮不可。
把那心思歇了,宋望海问起来,她便哼哼哈哈的应付着,反问了丈夫:“老太爷不是给了一个小庄头,怎么到这会儿了,交租子人还没到?”
宋望海手上七七八八加起来有铺子有田地还有一个大庄头一个小庄头,前头那些个甘氏都捏在手里,余下一个小庄头才刚到手,宋望海收着年息还不曾交给妻子,两边都来虚的,反倒相安无事起来。
石桂跟着叶文心往后去,雪珠“噼噼啪啪”的打落在油纸伞上,头发湿了一半,鞋面上全沾着水,连裤脚都湿了一圈,六出石桂两个相互搀扶着走上石阶。
这会儿天还早,宋老太太来的这么早,就是为着怕贵人出门封了路,张老仙人的寿辰,太子都是要来送贺礼的。
“我听说能吃着他一个寿桃,都能活到九十九呢。”道上全是人,门前还有许多人是求来寿桃吃的,张老仙人活了百来岁,城里村上的有走了来有骑驴来,都是为着来求一个面捏的寿桃,添添一福寿的。
宋老太太一行人往三清殿后殿去了,这会儿人多,小道童看顾不过来,便吩咐了小丫头去取水来,石桂锦荔两个得了令,一路走一路问人,她们俩个年纪最小,便是见着什么人,也不打紧。
石桂去过道观,地方都差不多,钟楼鼓楼占星台,后头才是厨房,她跟锦荔两个也没话可说,锦荔当着人笑,无人处却不愿意跟石桂说话,两个撑了伞,光听见她报怨,一时说裤角都湿了,一时说走这许多路,脚都酸了。
她因着要出门一身都是新的,衣裳湿了不说,裤子上还沾了黄泥,怎么不心疼,走了一半,干脆坐到栏杆上,掏出帕子来擦裤角,前头还等着要水,石桂略站了站:“这会儿擦了也无用,等黄泥干了剥掉就是。”
锦荔那裤腿儿上绣了蝴蝶,黄泥干了可不得剥掉一层,瞪了石桂一眼,再不理睬她,石桂眼看着厨房就要到了,干脆道:“你坐在这儿,我去拎水。”
快步往厨房去,前面积水过不去,踩着水塘,鞋子全湿了,檐上雪珠跟帘幕似的垂下来,她闪身往里,还是叫浇得身上半湿,见里头只有一个小道士在看炉火,赶紧问道:“三清殿后要用水,可能给我一壶?”
一屋子的红薯香,炉灶里头正在焖红薯,那小道士手上拿了个焖红薯,脚上鞋子还没穿好,嘴上还在呼气,咂吧着嘴儿吃得正香,一回头石桂就瞪大眼儿,问他:“你怎么也往金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