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迷途 第六十五回【回忆】扭去学校（五）

咱们书接上回。

耀强向现实妥协了。

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耀强只是中国普通公民中的一员，他既不是小说中的英雄，也不是翻手风雨的大人物，他只是小小的一只蚂蚁，蜗居在大树下罢了。

如果有一天，大风大雨出现，这只蚂蚁的命运……

耀强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我深刻了解那些送来防卫学校的村民的心理。作为父母，他们没有文化和知识去熏陶和指引孩子，他们指望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改变孩子。而这种方式他们冠以“爱”来欺骗自己，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第一天上班，耀强被任命“新世界”班班主任。

班内共有四十三名孩子。他们有大有小，大多数都是从福利院调遣过来的冲人数，只有一小部分是从外面招进来的。进来的孩子大多数都是“问题少年”，像莫瀚海那样的，被戴上了“犯罪派”的帽子。

耀强走进了这间不大的教师，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二十二张桌子和四十多张小凳子。一块刚刚粉刷好的小黑板，和一张简陋的讲台。

气氛十分沉闷，每个孩子都露出一抹一样的笑脸。看到那样的“笑脸”，耀强总会感到不舒服，因为他们的嘴角上翘的弧度都是差不多的。他们的坐姿很整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问题少年”。

“起立！”

“老师好！”

所有人都坐着一样的姿势，甚至连弯腰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班主任。”

“哗啦啦！”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耀强双手下按，说道：“好了同学们……”

“哗啦啦！”

掌声是一个频率，没有任何起伏和波澜，无论耀强怎么说，掌声就是没有任何停止的痕迹。

“咳咳，同学们……”

校长走了进来，他双手一捏，瞬间，所有的掌声都停了。

耀强僵硬地转过脑袋，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难道说，之前都是他在教学么？

“这是你们的新老师，蒲叔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所以就没有办法，交给咱们新老师。”

又是一阵掌声，耀强咽了咽喉结，他一直注意着校长的动作。这些孩子如此听校长的话，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下面就交给耀老师了。”

校长说完之后，走了下去，耀强连忙跟了出去。

本以为趁这个时机，班里面会大乱，但是没有，非常寂静。

“小强啊，”

校长说，“一定要记住，如果又不听话的，要记下来，交给我。这个给你。”

说完，校长将一本蓝色的“功过薄”放在了他的手里。

“上面记载着所有人的名字，功和过两栏分别填着他们的过往，扉页是规定，谁违反了，你就在谁的后面打个岔，谁表现的好就打个勾，每天放学之后交给我。”

“哦。”

耀强连忙点头。

“小强，我很期待你，你是年轻人嘛，就应该多锻炼锻炼，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将自己的这套管理体系编写成书，等到日后我退休了，这些都交给你了。”

“多谢校长的提携。”

耀强连忙说道。

“好好，赶快去上课吧。”

耀强点了点头，拿着“功过簿”回去了。

进来的一瞬间，所有的眼眸齐刷刷地向耀强望去。耀强吓得差点跌倒，上大学的时候，都是他关注别人，谁也没有关注过他，猛地这么热情关注他，他还真有点难以适应。

“同学们，咱们上课哈，第一节课是艺术课。”

说完耀强将一只毛茸茸的玩具猫拿了出来。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光明先生’，大家拿出笔来画一画它的肖像好不好？”

下面的孩子点了点头，然后机械地掏出铅笔盒，铺好宣纸，认真地画了起来。

耀强将“光明先生”摆正，走了下去，他非常想知道在这些孩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老师！”

一个小男孩规规矩矩地举起了手。

“怎么了？”

“这个能计入功过薄么？”

“这个？当然不会。”

此话一出，下面出来了“沙沙沙”声，有几个孩子用橡皮擦掉了之前画的画，重新画了起来。

耀强很好奇，走了过去，认真地看着他们画。

开始，耀强抱着一丝期待的态度看着他们画画，几分钟后，他的笑容僵硬了。十几分钟后，他皱起了眉头。

一节课过后……

他已经目瞪口呆了。

所有人整齐地将自己的画好的画收齐，交到了黑板上方。

耀强连忙走到讲台，说道：“咳咳，第一节课就到这里了，下节课是体育课，大家去操场集合。”

下一节课是其他老师上课。耀强将收好的画带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老师不多，加上他总共四个人。

其中两个男老师坐在靠窗户的位置，而另一名女老师坐在门对面的靠墙位置，还剩下一个阴暗角落的空位。

很明显，这是给耀强留的。工作环境很压抑，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僵硬，看起来很不友好。

“呼――！”

耀强吐了一口气，只要有工资拿，什么环境他也认了。

他拿着讲义走了过去，收拾下凌乱的桌面，将瓜子，头发以及花盆都清理干净了，然后将自己的讲义放在桌子上。

“嘭！”

突然间，一声响过后，耀强吓得跳了起来。

“耀老师是吧？这是你学生的档案，你要好好看看。”

“呼呼――！”

耀强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女老师。

“还未请教老师的名字。”

耀强礼貌地伸出了手。

“你洗手了么？”

面对女老师甩脸色，耀强只能尴尬地收回了手。

“记住，下班之前，要将信息摘抄到你的工作簿上。”

冷冷的一句话过后，耀强点了点头。他抿了抿嘴，坐在了凳子上，开始翻阅刚才的那些画。

第一幅画，一个长着羊角的大恶魔。

第二幅画，骷髅脸。

第三幅画，血淋淋的匕首。

第四幅画，一根占满血的黄瓜。

第五幅画，黑暗屋子内躺在地上的猫。

……

每一幅画虽然表现的不同，但都说明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光明先生”被扭曲成邪恶的代表了。似乎在这些孩子的眼中，光明等于死亡，等于黑暗，等于*******耀强翻开档案，找了找关于这几幅扭曲画像孩子的资料。

第一幅画的作者是金大宇。

“金大宇。”

耀强翻开档案，找到了这个人的名字。

“父亲出门在外，母亲主持家务。无关系无背景。”

令人不解的是这个人后面画了一个勾，似乎是在标记什么。

第二幅画的作者徐佳音

“徐佳音。”

耀强继续翻着档案，“父亲出门在外，母亲管理村务。务必谨慎对待。”

资料卡背后画了一个叉。

第三幅画的作者是林雪。

“林雪。”

“父亲出门打工，母亲去世。寄宿婶婶家，无关系无背景。”

又是一个勾。

第四幅画的作者是冯佳。

“冯佳。”

“父亲基督教信徒，母亲主持家务，待定。”

资料卡背后画了一个问号。

第五幅画的作者是晓丽。

“晓丽。”

“父母双王，‘造神计划’成员，务必重点管理。”

资料卡背后画了一个血红色的五角星。

“这……”

尽管耀强不怎么明白这些所谓的“勾”，“叉”，“问号”，“五角星”具体代表着什么。但他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这是再给人贴标签。

这让他想起了“大字报”。文革时期的整人方法用到了这里。

“这是要复刻《1984》么？”

耀强内心说道。

“看来，必须要谨慎地对待了。”

这本档案里面记载了太多让人不敢置信的东西。包括家庭背景，父母工作，甚至连祖上三代的关系都一一标清。对于有关系的，要重点照顾，没有关系的要重点管理。无形之中，已经给孩子们分完等级了。

“叮叮叮――”

急促的铃声响了。

中午休息时间。

办公室的三个人立刻起立，向外面走去。应该是去食堂了，耀强想了想，也连忙起身，跟着他们向外走去。

教堂一楼走廊连接着后面的食堂，孩子们整齐地迈着步伐向食堂走去。

老师则散满地走在人群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耀强跟在这些人的后面，面无表情，听着他们说着关于教堂的“坏话”。

“听说了么？新来的老师介绍了一个新‘羊羔’。”

“又多了一万二，这学校也是够狠的。”

“国家的补助就是好套啊，来一个学生补助同等学费，要不然学校怎么挣钱……”

耀强脸一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蒲耀莲不要他交钱了，原来是这样的……

食堂陆陆续续进入了一批有一批的学生和老师，耀强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其他几个老师连看都不看直接向内门走去。

整个食堂只有耀强一个老师傻坐在这儿。

看到孩子们拿饭缸，他也过去拿，然后排起队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站到打饭大妈面前。

“一份营养套餐。”

耀强也学着学生的口气说道。

“缸子。”

大妈抬头的瞬间，怔住了，“你是老师？”

“啊，我是新来的老师，大婶您好。”

“你来这里打饭做什么，老师去里面吃。”

耀强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说道：“啊，我不太清楚，没人告诉我。”

“真是的，好了，你今天将就一下吧。”

缸子里面填满了菜，大妈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白面馍递给了他。

一双双小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耀强看，耀强有些愣住了，“这是？”

“哦，学校的饭菜不够，这是老师才能享受的待遇。”

“原来是这样。”

耀强说道，他拿起饭缸向内侧老师餐厅走去。

“下一位。”

大婶扯着嗓门喊着。

耀强故意走慢，他要看看这些孩子们吃的是什么。

同样的番茄炒蛋，他的是其他学生的五倍，而且他们吃的是冷窝头，不是白面馍。

耀强冷哼了一声，这就所谓的补助“营养套餐”。

他进来的一刹那，就看到了其他老师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耀强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没几口，一条蠕动的白蛆虫在菜水里面游泳。

“！”

耀强连忙将自己口里咀嚼的食物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

他大叫了起来。

声音吸引了其他老师的光芒。

“你叫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饭里有蛆虫！”

“你再看看，那是蛆虫？”

耀强低下头，怎么看还是蛆虫。

“那是皮皮虾！这是营养懂不懂，蛋白质很高的。”

耀强瞬间明白了，他走了出去，看着学生们的饭缸。

“唔――！”

耀强跑了出去，一阵恶心呕吐过后，他终于明白了“营养套餐”名字的由来，还真是“营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