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嫁 第三十六章 人心

二哥只回来待了两天，就又收拾东西启程了。

听口气，这回他打算往东走，试试北峥海商的分量。北峥海运生意一直没有金国做得大。他想去查查根源碰一下运气。

清澜则进了趟宫里，去找皇后娘娘商量关于冷香的事情。

早在清澜得知义母被困时，就已经在金国暗中布局。既然难以安插人手潜入信王府，不如干脆想办法把皇上的人拉到自己这一方来，或威胁打杀或贿赂收买，总能打开一个口子。

这件事清澜托付给了吴大柱去办。就是因为看出冷香容易感情用事的性子。不想还是拦之不及。

婧怡惊讶之余倒是大为感动：“难得她这份知恩图报的心思……”蹙眉问起一旁的林嬷嬷，“她走后可曾与你联系过？”按理回去一路打尖住宿总要动用线上的人手。

林嬷嬷老脸涨红：“自从王妃扩充人手后，如今倒有一多半是新任的，冷香这小妮子并没有把名册全部交给我。”略一侧眼小心瞥了清澜一眼。

清澜顿时明白过来。林嬷嬷一定是以为这是自己的交代，因着自己和义母的关系她不好插手。

“本想着兹事体大，我一定要亲自坐镇，只是恰好怀了身孕这才拖了一拖。”清澜自责道。

婧怡不赞同地看她：“哪是因为这个？救人的方式有多种，是我们一时没有跟母妃联系上，不能确定是否该果断抛弃信王府的荣耀罢了。”没有说出口的是，谁也不知自己父王是否还是跟金国皇帝一个心思，届时不愿离开就麻烦了。

“如今之计，一定要赶在冷香的前头。尽快拦下她，同时联系被我们收买了的暗线，引开老皇帝。一举救出义母他们。”清澜颇有些为难，“可是派谁去好呢？”这个人选一定要能坐镇指挥，还能操控全局便宜临时决断。

大家俱是一阵沉静思索。

林嬷嬷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嬷嬷，您是否有什么主意？”清澜眼尖地看到，柔声问道。

林嬷嬷沉吟了一番，还是上前郑重向清澜行了一礼，道：“非是老奴刻意窥探，只是前些时日京城里出现了不少金国高手。手下才探知莫驸马住进了颖亲王府。这论起世上青年才俊，王爷和莫驸马都是首屈一指的。只是王爷恐无暇分身，不如……”

“奶娘，不可！你先退下。”婧怡难掩惊讶。及时制止了林嬷嬷说下去。

转而看向清澜：“他真的依言来了？那蓉郡主怎么办？”

清澜苦笑：“不曾大听到李蓉蓉的消息。”

婧怡眼神复杂地看着清澜，叹了一声：“真不知说你幸运好呢，还是……”摇了摇头，又道，“颖亲王对你不错。如今你怕是烦恼更多些吧。”随即有些好奇。“你夫君到底可知道过往？”

清澜颔首：“自然是知道了。”想起祈峻对自己的信任和维护，心里便觉得温暖。

“这叫什么事儿？适才听你说府里还住进了一位王家小姐，跟你夫君又有些道不清的关系。事情怎么这么凑巧，人都一下子聚到一起去了吗？”婧怡觉得太过巧合，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是一句随意的感叹，清澜却如当头棒喝一般。猛然想起一事。

莫子离倒也罢了，这王暮烟的确来得有些蹊跷。尤其是她硬要攀扯上王府，故意造成别人眼里暧昧不清的态度。是不是别有什么目的？

暂时将疑惑放到一边，清澜细细考虑林嬷嬷的建议，最终摇头道：“姐姐，你和嬷嬷恐怕都不知，莫大哥身上被种下两种慢性毒素。在我师傅大耗功力逼毒后，也不过能延命一年。更令人忧心地是。莫大哥此次私自背离金国，定然惹怒了那老皇帝。虽然明面上，莫大哥功在社稷，他不能贸然动手。但莫大哥若一旦暗中回到金国，他定会伺机而动，趁势除去昔日的得力大将。毕竟，”清澜斟酌道，“莫大哥知道他太多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说着，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自己知道老皇帝的隐秘也不少。若是有机会，相信他也一定很乐意除去自己，万无一失地将一些秘闻永远埋于地下。

眼睛顿时一亮。

自己知道老皇帝这么重要的秘密，说不定可以借此和他做一笔交易。说不定既可以让义母平安出府，又能保全信王府的荣耀和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的性命！说不定信王世子还能因此顺利承袭爵位呢！

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恨恨拍了一下椅子把儿，自己怎么早没想起这茬儿利用起来！

婧怡和林嬷嬷俱都吓了一跳。

婧怡忙道：“莫子离不是合适的人选，奶娘您看您出的什么主意！”又劝起清澜，“你如今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反而不像没出阁那会儿，遇事一惊一乍的，全不见以往那么沉稳了。”

说着却恍然想起，清澜似乎是变了。

不由细细打量她。以前总像一个美丽的花骨朵儿，总是静静含羞低调隐忍，如今却如珍珠一半蒙上了一层自信的光芒，似乎不像之前一样战战兢兢唯恐说错一个字了。

婧怡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今日晨起梳妆时，玲珑却替自己拔去了一根白发。

自己不过长了清澜一两岁。

在这寂寞冷酷的深宫内，却似老了十几岁。

看着这宫里头，一个个光鲜亮丽青春美貌的女子来来去去，习惯了勾心斗角，人未珠黄，心却已老。

林嬷嬷看着这俩人，心里纳罕。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时走神呢？忙凑前问道：“王妃，你可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清澜正要点头，却又为难。这宫廷秘闻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却是不便在坤宁宫中谈起。

她眼神湛湛发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婧怡道：“我有九成的把握能万无一失地将义母救出，甚至能不伤及信王府分毫。姐姐。此事事关重大，暂时不能向你托盘而出。你若信得过我，就放手交给我去做。我保证将义母完完全全送到你身边。”

婧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清澜这是抓到了老皇帝什么把柄吗？这般自信！这股子自信和乐观都感染到了自己，不由点头：“你我在北峥相互扶持到今日，经历了无数凶险和难关。我自然是信你的。”

想了想，又道：“清澜，不管结果如何，我知道你定然尽力了。若是……也是我这做女儿的无能，怪不得别人。”心里还是有些怨愤。“如果皇上他但凡能暗示一二，或是做些妥协，我母妃也早能――”

“皇后娘娘！”林嬷嬷大惊失色。忙止住她的话头。往门外打了一个响指，一个侍卫突然从门外隐现出来，冲着嬷嬷摇了摇头。

清澜包住了婧怡激动颤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紧了紧。

她明白婧怡的意思。她说的是皇上若能以北峥强盛兵力稍加威胁，或以国家利益做些暗中的妥协。信王妃定然能安然无恙。

可是，这不该是贤良知礼的皇后娘娘说的话！若说被人听去一词半句，等待婧怡就会是灭顶之灾！所以，林嬷嬷才紧张万分。

“姐姐，相信我！”清澜只能再次保证，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婧怡只是一时情急激动。不知怎么看到清澜的美丽自信，突然对眼前自己的境遇愈加愤恨，那怨言似乎憋在自己心头很久了。一下子发泄出来，竟觉得心头舒服不少。

她很快恢复了冷静，点了点头。略微沉吟，便提醒她：“其实奶娘的提议颇有些道理。你如今怀着身孕，无论有什么绝好的主意。都要有一个人帮你去办。若是莫子离不行，我突然想到。颖亲王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吗？一则，他可靠能干，刚毅果决，你我都信任。二则，适当时候，他可以出面给金国那老皇帝直接施加压力。三则，”婧怡嘴角泛起了美丽的微笑，“那王家小姐不是在王府里住着吗？无论她打什么主意，怎么地来者不善，我们干脆釜底抽薪，量她有什么花样也使不出来！”

她的目光十分坚定自信，“我的好妹妹，你也要相信姐姐。若论朝堂政事战场兵策，或许姐姐不如你。但说起这女人之间的手段争斗，如今三个你都抵不上我一个了！”

清澜闻言心中温暖：“姐姐既然有这么好的主意，都听你的便是。只是夫君若肯应允，那又该用怎样的名义？”

婧怡说得很有道理。看似祈峻身为征西大将军，似乎必须坐镇北峥。实际上已经被疏远，等着被皇上培植起得力干将，再被架空。留驻这里意义不大，反而会招来皇上心忌。

朝廷上政局变幻，婧怡也自然清楚其中奥妙。“哼，他定然盼之不及。只要你家王爷愿意点头，他只怕还会绞尽脑汁想个合适优渥的差事，何必你我真正用心斟酌？”婧怡对皇上的心思了若指掌，“他心胸格局太小，永远只看到眼前的。耳根子又软，又多猜疑。这样的人君……”

婧怡毫不忌讳，竟直言批评起皇上来。林嬷嬷和清澜听得又是一惊。

“……幸亏德瑞老亲王他们不以为杵，咱们又是患难与共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姊妹。否则以他这般倒行逆施的做法，只会让真正关心他的人都寒了心！”婧怡似乎很久没有畅所欲言，一席话说完，转过头用绢帕轻轻抹了抹眼睛。

清澜看着不由叹息。

爱之如命也罢，恨之入骨也罢，种种埋怨，种种失望，都说明心底还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执子之手之初，红纱帐里乍见。

点点滴滴，怎能轻易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