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午后申时之前出了宫。
林嬷嬷送了颖亲王妃到了宫门口,眼看她上了王府的马车,回到坤宁宫,却看到皇后正站在门帘内发呆。
“奶娘,您说我是否不如清澜?”婧怡听着轻缓的脚步声放低了声音走近,知道是嬷嬷回来了,冷不丁突然问道。
林嬷嬷今日被皇后娘娘的失态惊吓了几次,这会儿反而有些见惯不惊起来。
笑开了菊花般满是皱纹的老脸,浑不在意地安慰道:“您这又是在犯什么傻啊?她哪有您的命格贵重!”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婧怡今日看颖亲王妃时怔怔有些反常,联系起她对皇上的大胆议论抱怨,难不成皇后今日钻了牛角尖?林嬷嬷猛然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仔细想了想,斟酌言辞道:“娘娘,老奴这辈子见的人看的事多了,请恕老奴说句逾越的话。”
婧怡果然转过身沉静地聆听,侧脸上白嫩细致的耳垂饱满丰润,也因此自小就被人称道天生命理富贵。林嬷嬷想起那时自己正是她的奶娘,亲生的女儿不幸早夭了。每次抱着粉雕玉琢的小郡主听着旁的贵夫人赞美,感觉就像在赞美自己女儿一般。
心里暗暗叹息一声,随即上前几步,满脸堆了笑说:“您和王妃姊妹缘分天定,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清灵人物。一个是王母娘娘瑶池里的仙莲富贵不可言。一个是空谷悬崖下的幽兰等闲难得,都是一等一的绝代佳人……”
一番恭维说得婧怡不由好笑起来:“奶娘,这么多年了,我竟不知您还有这等好口才!”
林嬷嬷见她重新露了笑,心中大定,笑道:“老奴也只敢在您面前卖弄些。”又道,“话既然开了头。老奴就直言了。就像戏里唱的。这空谷里的幽兰上不得瑶池,这瑶池里的仙莲也不可思凡尘。否则,没了规矩,这世上便要乱了套。”
见婧怡在沉思,林嬷嬷暗自点头,继续道:“这瑶池里也有纷争,悬崖下更有危险。娘娘您在这个位置已经做得最好,皇上对您信赖有加,如今又有了太子傍身,贤明大度众所称赞。换了旁人来哪能如此拿捏得恰到好处?也许您唯一不称心的便是想求‘专一’。可是自古至今有哪个帝王会如此?便是那颖亲王妃。如今王爷觉着新鲜,往日还不是会有三妻四妾?先不说王府里如今已经不太平了,便是她婆婆。[t]也不会容着她独占着。这开枝散叶不是常理吗?”
婧怡隐隐觉得嬷嬷的说法似是而非,却一时也说不出理来反驳。不由微微苦笑,心里却也被开解了大半。
“做女人啊,总要苦一阵子。只要肚子争气,就不会苦一辈子。太子殿下就是您这辈子的指望啊……”林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着。
“奶娘!”婧怡不得不打断了她。“您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其实,若论起福气,我和清澜都比不得雪凝姐姐。清澜幼时艰难,出阁前吃了不少苦,成亲后也不乏波折。我不该眼红她辛苦守护的感情。种因得果,这便是她护养出来的花儿。我在这宫里,”叹了口气。“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便足够了。”
林嬷嬷听着有些呐呐,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又扯上了雪凝郡主?这回,她还真是不知怎么接话了。
*****
清澜回到王府里,就把与皇后娘娘商量的话一起告诉了祈峻。让他拿个主意。
祈峻刚刚练完了两篇大字,将饱蘸了浓墨的狼毫搁置到玉麒麟笔架上。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起来,“皇后娘娘真是巧心思。正好一直在府里养病,也闲得发慌,出去转一圈也好。”便是答应下了。
清澜松了口气,心里着实感动。
头一回有一个男人愿意为自己去奔波,适才开口前的种种疑虑和不安一下子便消失了。
不知怎么,心里暖暖涨涨的,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身体里发酵。
有什么,能比这种默默的支持和关怀更让人觉得体贴?
清澜微微低头,掩饰地去看他写的字。依旧是那样力透纸背,刚劲直拔,像一颗遒劲的青松般傲立苍穹昂然不屈。
“许久未曾练字。这一闲下来,父王就让我每日写几篇大字,修养身心。你看如何?”祈峻知道清澜一手好字颇有风骨,便含笑问她。
这番话,莫名让清澜想起了初识时他曾翻窗夜闯深闺,顺走了自己搁在书桌上的手书。
便笑睇他一眼:“比起王爷你当年递送的小纸条,如今这字看着却多了几分沉淀。”字体笔锋处虽不如之前那样酣畅淋漓气势奔放,起笔收势时却多了一份内敛和圆润。
微微一滞,自己却也好些日子未练字了。前些日子,提笔想回一份请柬,乍然觉得自己的字似乎放开了不少,行字间再无凝滞少了几分往日的拘谨。
看来,自己和夫君的心境都悄然有了变化。
祈峻闻言一挑眉,也想起往事,脸上竟有些自得:“当时还有些尴尬,现在想想,倒是白老替我们做了一个好媒。”
那梳着双髻的深闺少女,如小鹿一般晶亮发光的眼睛,眸中略带惊慌又强作镇定的模样一下撞进他的心怀。薄薄的衣衫被风带动了衣袂,飘然而起间沁着幽兰的芬芳。年纪虽然看着小,谈吐中却不知不觉带着豁达和调侃。
这样一个矛盾的组合某名牵动了他一向紧闭许久的心,不觉便想留下些东西作为念想,这才顺着自己的心取走了她的手书。
也或许,在多年前的那次灯会里,黑暗中少女的冷静和果敢,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他心里。
想通了某些东西,祈峻心里不由敞亮了不少。
此刻蹙眉看着清澜大腹便便的模样,又有些烦恼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若一走,路上怕是要走不少日子,你离临盆还有三个月了,只怕会赶不及。”可刚才已经答应下来,这会儿才觉得考虑得不够周全。
祈峻的思维跳得快,清澜还在思及当日初识,一时没跟上,不由“啊”了一声。睁大眼回过神来,心里就像灌了蜜一般,嘴里却道:“有白老和母妃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何况,你就是在场,又不会接生……”直白的话不经脑子一出口便后悔起来,脸上红成一片。
祈峻有些惊讶,挑了挑眉,看妻子懊恼地的样子,却又好笑起来,忍不住逗她:“到时候我若是不在,你可别哭鼻子。一边喊疼一边骂人。”
清澜闻言不由跺脚嗔道:“我哪会那个样子!”
心里嘀咕,还不是那日李嬷嬷凑趣,讲了个某个产妇生子的段子给他们当乐子听,倒被祈峻记在心里了。
祈峻笑着抱住了她,亲昵地捏了捏她小巧的俏鼻:“我家澜儿大方得体,自然不会。只会强撑面子,之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语气透着疼爱。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清澜忍不住皱起俏鼻轻哼了一下,今天他是怎么了,多半在府里待得闷得发慌,尽拿自己逗趣取乐。
不由提醒他道:“要不要将你要去金国的事情与父王商量?若是他也首肯,我便派人知会皇后娘娘。此事宜早不宜缓。”
瞧着清澜一本正经的模样,祈峻也收了笑意。说到正事,他永远是雷厉风行的那个。
“待父王下朝后,我便去找他!”顿了顿,又道,“不管此行结果如何,澜儿,你都尽了力,三个月之内我必定赶回。至于那些往事――”祈峻想起清澜说的金国皇室秘闻,“你确定也要告诉父王?”
清澜不禁有些犹豫。
自己夫君可以确定会站在自己一边,但若是公公也得知了那些秘闻,很可能会以此做些其他的利益交换。这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或许,金国皇室更因此会迁怒于她。
“我看不用托盘而出。我走之后,你少出门,一旦出行更要小心。”祈峻想了想,“我有另一种想法,或许我们不用再揭开金国皇帝的老底,也能利用我的身份,将你义母接到北峥来。毕竟,若按你说的那样做太冒险了。等于是将你放在火炉子上烤,谁知金国皇帝知道秘密被泄,会不会恼羞成怒派人动手。”
清澜仔细想想,祈峻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可这样做,等于是利用他身份和权力逼迫那老皇帝。虽然说夫妻一体,但清澜不想让他为难。
祈峻却一派轻松后的神情:“如此我就便宜行事,你尽管放心交给我。”
清澜闻言有些痴然。
想不到婧怡希望皇上能为岳母做妥协而不可得,自己的夫君却拍胸脯担下了难题。
皇上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祈峻被封为奉节调度使督统今年与金国的商贸协议。这显然是个新封的官职,而且果然是个油水颇丰的职位。
因为另有要务在身,在建的北峥商领尚在征召,祈峻已借探访之故暗中先行启程。
晨曦中,清澜与他依依作别。
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晨雾中隐隐隐去,清澜心中多了一分牵挂和惆怅,有些愁闷地回到王府。
谁知祈峻后脚刚离开,宫里便来了旨意,召颖亲王爷进宫询问前任王妃之事。
来传旨的小太监是个生面孔,隐隐的冷意让清澜明显感到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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