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厚厚地堆放在角落里。t
屋檐下垂直的冰凌也被府里的仆役们小心地刮下,力求轩峻居周围再无一处可能的危险。
这自然是得瑞老王妃亲自吩咐了的。
清澜一出来,才觉外面冰寒一片,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禁瑟缩了一下。
如今院子里正是星梅点点绽放的时分,幽幽清香沁凉中透着芬芳,虬枝傲然茕茕而立。
“沁雪,待会儿叫人剪几枝上好的红梅送到宁云居去。”清澜吩咐道。年纪大的人就喜欢热闹些的颜色,看着也喜庆。
沁雪一边应声,一边小心搀扶着行走间不方便的王妃,忧心道:“您又何必亲自走一趟?这大雪天的多危险。”
清澜也有些懊悔。如今出来一次就要兴师动众的,眼见仆役们都从屋里出来在前面替自己开路。身边几个丫鬟的样子还真是恨不得代替自己走路。众目睽睽之下既无乐趣,反而还觉得麻烦得很。难怪每次一下雪,婆婆都窝在屋子里诵经,轻易不肯出来。
无奈之下站住了脚,道:“也罢!就让刚才那庄头去蒲苓居一趟,叫周岭行也跟着去,把我的建议都说明白了。正好庄头也在,公公问起来也都能答得上。”
沁雪闻言高兴地应了声,便去吩咐前面的仆役们都散了。又吩咐小厮去叫庄头和周管事,自忙碌了一番。
清澜见状,微微笑起来。扶着安宁的手在雪扫清的地方转悠了几圈。
因这大雪连绵的关系,几日不曾在外走动。走一走却是感到手脚活动开了,虽然还是寒冷,却觉得整个人精神了很多,不由便带了几分笑意。
盈枝却是匆匆跑了进来。脸上红扑扑地显得兴奋难抑:“禀王妃,外院的王管事来传讯,王爷就要回来了!前来送信的小厮说最多半日工夫,王爷就能到了。”
清澜闻言不由绽开了笑容。
见王妃心情大好,一旁便有丫鬟们凑趣讨喜。
“难怪一清早就听到喜鹊叫个不停,奴婢还觉着怪好听的,原来是王爷要回来了!”
“王爷要回来了,王妃也快要生下小主子了,可不是双喜临门吗?……”
“……小的看喜鹊就要在府里安上家了。……”
“……喜鹊盈枝,说得不正是盈枝姐姐吗?难怪姐姐第一个听到了来报信……”
……
盈枝的脸便微微一红。低下头绞着绢帕掩去了眼里的喜悦。
沁雪注意到她,不由蹙眉。念头刚一闪过,便听到王妃交代发下赏钱。忙上前支应着。
清澜缓缓踱回到屋子里,让安宁给她重新换了身鲜亮些的衣衫,梳了发髻,又插上一支金凤簪子。
盈枝也捧了胭脂水粉来,正要动手描画上。清澜却摆了手,道:“怎么又忘了?如今暂时不用这些。”
怀孕后,清澜便极少上妆,只入宫时才稍稍匀上一些胭脂。
妆粉中往往含有香料,李嬷嬷早就禁止清澜使用这些东西,宫里在这些些微处尤其防范得紧。
清澜本来就有些忌讳。反正年纪轻轻,皮肤正是水灵的时候,干脆就不碰了。
很久未用的东西却被盈枝捧到面前。她不禁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盈枝脸色一红,轻声道:“奴婢以为王爷回来,您会想……”声音便如蚊蝇。
屋里的人都听明白了。
女为悦己者容吗?
清澜若有深意地看向她。
自己这番举动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或许她觉得不够?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讨好自己?
清澜突然笑了起来,吩咐她:“王爷回来的确是件大喜事。这些宫里送来的好东西我用不上,你去替我赏了王侧妃吧。”顿了顿。又道,“今天难得的好日子。让王侧妃盛装相迎,你去看着她,不要让她出了差错。”
盈枝闻言不由滞了一滞,随即感觉到屋里的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王妃这是委以重任,还是要把自己遣走?盈枝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犹豫了不曾及时应声。
清澜眼中微微闪过失望,随即笑道:“还不快去?侧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待会儿回来细细禀告于我。”
盈枝不由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应了声,脚步有些松快地退出了屋子。
一旁的安宁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玉梳,不知该不该偷偷去提醒盈枝。
王妃从来不会细细地告诉下人们要去怎么做,更别提让主屋里的大丫鬟去监视一个不受重视的侧妃了。她呆的时间长了,也知王妃做事一向风光霁月。
难道盈枝的心思被看了出来?
安宁心中突然一颤。
她和盈枝是一同进府被选中的,都是穷苦人出身,平日里也多了几分亲近。后来又最终一起被选出来提了二等丫鬟,沁雪和水兰姐姐出嫁后,她俩更是被提到了大丫鬟的位置。
虽然在府里下人中地位不低了,安宁却从来安分守己,不敢逾越半步,更不曾有什么妄想。要知道,她和盈枝等人并不是王妃的心腹。只是恰好王妃身边得力的人都到了放出去的年纪,才选了她们服侍。
正是因此,王妃怎会突然对盈枝说这一席话?即便要做,一般也是习惯吩咐了沁雪姐姐,再由她安排人手。
安宁的胳膊被拉了一下,抬起头,竟是一向大大咧咧的秋桂。
她笑盈盈地拿过自己手上的玉梳,对着王妃道:“安宁盯着这漂亮的玉梳子都快发傻了。王妃您就看在她一手好手艺的份上,将这东西赏了她吧。”
安宁这才惊觉自己出神了很久,引得众人都在看她了。忙敛身道:“禀王妃,奴婢昨夜未曾睡好,今日便老是走神,请王妃责罚。”
清澜笑了笑,拉起她:“不用这么紧张。若是觉得疲倦吃不住劲儿,便向沁雪请了假。休息的好了,人才看着精神做事也有劲儿。”
安宁听着心里升起一股感动。
王妃其实是很容易伺候的主子,对下人也十分宽待。
即使是像她这样随身服侍的丫鬟,休息的日子也比其他府里的下人多。三五不时的还有打赏下来,加上一等丫鬟的月例,如今自己已经积了不少银子了。
王妃还曾承诺过,可以存银自己赎身。
越想越觉得盈枝不应该这样,暗暗下定决心回去要好好说说她。
一边正寻思着,一边摇头正要说自己不累。便听秋桂又插言了:“安宁看中的是梳子,王妃您却让她休息,难怪安宁要摇头了。”
“不是这样……”安宁急着分辩。
“行了。”清澜笑着拉过她的手,将玉梳放到她的手心,道,“你秋桂姐姐不帮你挣到这把梳子,是不肯罢休的。也难得你为人勤勤恳恳的,做得好便应该赏。”
安宁还待推却,秋桂便拉了她:“还不快谢赏?”安宁只得磕了头。
一旁的沁雪看着也笑了起来:“秋桂如今嘴皮子也厉害了。一张口,就把王妃喜爱的梳子送出了。还真是越来越像你哥哥了!”
说起自己亲哥哥,秋桂更是骄傲之情溢在脸上:“奴婢哪能跟哥哥比?哥哥可不仅会做生意,他会的可多了……”突然住了嘴,转口道,“哥哥最能干了!”
安宁听着有些傻眼。
看着时辰还早,清澜有些疲倦地倚在榻上,吩咐秋桂让王诚安排了众人迎接,又吩咐安宁让厨房多备些酒菜。
秋桂便拉了安宁一起退出了屋子。
出了院子,秋桂便对安宁道:“以后别人的事情你别跟着犯傻,谁忠心谁偷懒,王妃心里都有着数呢。王妃心善,可也要人能记着这份恩德。若是拉不回来咎由自取的,你何必为了她犯难?”
安宁手里捏着梳子,闻言差点松了手。
原来众人心里都明白着,连一向看似大大咧咧藏不住事儿的秋桂都看出来了。所以刚刚才会一直帮着自己说话。
便低了头,诚心地低声谢道:“安宁刚才确实糊涂了,谢谢姐姐!”
秋桂不在意地笑笑:“你若能劝便劝吧。我只是不想让王妃心里失望难过。”
安宁不由惊讶地看她,若有所悟。
而此刻轩峻居内,沁雪正与王妃说起:“……安宁倒是一个老实本分的,虽然有些看不明白事儿,却是重情重义的,为人做事也踏实稳重。只是那盈枝似乎太活泛了些。”
听着沁雪斟酌着形容盈枝,清澜不由笑着摇头:“罢了。盈枝年纪轻,长得又实在是出众,有些心思也难免。以她的姿色想来府里看上的也不少。”说着有些疑惑,“怎么也没有人来说亲?”
沁雪闻言便笑了起来:“谁敢就到您面前说起啊?就是有这意思的,都会先寻了人打听您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道,“您都觉得盈枝姿容出众,其他人还不得想着您会不会有替王爷收房的主意?依我看,盈枝一开始也未必存了这个心思,多半还是旁人说得多了,她才动了心。”却是在为盈枝开解。
清澜微阖了眼。
不一会儿,就有个小丫鬟来报:“盈枝拿着东西在半道上突然停了一停,站在原地似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往回走进了自己屋子,奴婢偷偷看她换下了些胭脂水粉的又往侧妃院里去了。”
沁雪听了,不由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