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幸运儿 Chapter40 曙光城

这时爱丽丝才意识到，带着戴里克其实不算是个好选择，因为当她开口胡编乱造时，还需要考虑戴里克的心情。

——主要是这孩子表情太容易露馅了。

最后的最后，爱丽丝只好放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选取了一个较为正常的方式和理由。

她和戴里克找到了曙光城的探索小队，在人前显圣——指净化和治疗后，她微笑着告诉探索小队：

“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于是他们就被带了回去，爱丽丝停在城市门口拒绝入内，戴里克不说话，单纯跟在她后面，曙光城探索小队的成员只得去找他们的首领。

等过几分钟，裹着兽皮的女性从中走出来，弯腰行礼道：

“您好，阁下。

“我是曙光城的首席安。”

首席？爱丽丝打量了她两眼，她比白银城首席要矮上太多，脸上带着污染积累的痕迹，爱丽丝轻轻叹息一声，喊道：

“戴里克。”

这是她同戴里克约定好的，听到这声呼唤，戴里克从她身后走出，紧绷着一张脸——爱丽丝想让他神色悲悯的，但是戴里克不会演戏，不能在有所需要的时候展露出需要的表情，于是爱丽丝只好让他绷着脸。

这比变换表情要容易得多，经过短暂练习，戴里克就绷着脸上路了，此刻他仍维持那表情，好似自己是个除了净化什么都不会的机器——甚至净化的也不是他，而是“神器”。

戴里克高举起那满是铜绿的十字架，安下意识仰头看去，正好看到尖刺突入指尖，铜绿在鲜血的洗礼下褪去，内里温和纯净的光辉暴露了出来。

明亮的光刹那间覆盖了安的全身，席卷向她的身后，安惊异于这光的温暖舒适而又毫不刺眼，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变轻了。

从回来汇报时样貌大变的探索小队成员身上，安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变化，她看向那奇装异服的少女，看见对方浅笑着举起那平平无奇的手杖，穿梭于他们之间，依次将手杖点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于是，安就看到一个又一个新生的居民。

她眼神动容地看着少女回到原本的位置，随后从身后对他们来说宛如巨人的少年手中接过了一个包裹，散开包裹，从里面倒出了一地的蘑菇。

——这包裹其实是爱丽丝开始行动前特意去捡的，蘑菇也……哦不是，蘑菇是捡的尸体，在尸体上养的。

“这些蘑菇能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爱丽丝神色平淡地从地上捞起一个蘑菇，取下上面的菌丝，全然不顾自己的话会带来什么影响，“它们吸收怪物的血肉成长，最后积累的毒素和疯狂会聚集到这种黑色的蘑菇内，其他的蘑菇可以食用……”

她大致介绍了每种蘑菇的用途或者说食用方式，以及注意事项，曙光城的居民听得屏气凝神，他们看起来有很多疑问，但眼神死死盯着那些蘑菇，又时不时移到她身上，没人敢问出口，似乎生怕打断了她，她便不再继续讲述。

其实生活在这样被诅咒的土地上上千年，他们对改变现状已不报希望，但爱丽丝做到了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事情——方才的净化和治疗，可不是虚的。

因此，曙光城的居民也不由得萌发出了一点希望，他们期待着、祈祷着爱丽丝的话是真的，哪怕仍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至少他们能过得好一点，不用吃那些被诅咒的怪物，然后自己也被诅咒。

在她话音彻底沉寂以后，寂静如同水波一样蔓延开来，爱丽丝并不急切，她只是将蘑菇放在了地上，平平淡淡地告诉他们：

“你们可以把这些蘑菇烤熟尝一下，不过记得，一定要烤熟。”

反正我准备了备用的菌丝……

没有人动弹，他们看向自己的首领，安在众人的瞩目中，神色郑重地问道：

“非常感谢……阁下，我们能请教您的姓名和来历吗？还有您是为什么……”

为什么来到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为什么给他们带来食物？为什么为他们做这些？为什么……

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在安的心间，堵住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口，爱丽丝却站在原地，缓声道：

“我来自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之外。”

顿了顿，她没去管其他人的表情，而是回头指了指戴里克道：

“他来自白银城，这片土地上的某座城市，乃是我主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个信徒。”

当话语里提及神灵时，便意味着话题进入正题了，安平缓了情绪，才问道：

“神使大人，不知您的主是……？”

“……？”爱丽丝眼神变得怪异起来，“你这么叫我我会有一种……唔，我知道了——是这样的，我主自称愚者，在将来，祂会是我的‘母亲’。”

没人听出那声母亲的异常，曙光城显然将这当成了凡人意义上母亲，他们眼露惊骇，安更是低下了头，语气谦卑道：

“神子大人。”

——神子，在安的观念里必不可能是凡人，以安的猜想，站在他们面前的爱丽丝必然收敛了影响，方便与他们交流，低下头是为了表明敬意。

当然，其实安的猜想也可以说是对的，不展露神话生物形态，对天使来说，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收敛了影响。

但低下头的安很快想到了一个疑惑，她意识到，爱丽丝话里有一个很奇怪的时间——为什么是将来？

困惑停留在她的眼底，她并未抬头，也并未开口，爱丽丝便无从发现，只是因这声自导自演的神子有些许沉默，随后面色如常地张口道：

“我主同你们的那位造物主做了场交易，你们不必得知交易的具体内容，你们只需知道，这些食物，皆是我主的恩赐。

“方才的净化和治疗，亦是交易的一部分——准备一场仪式，我到时会为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做净化和治疗，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主做好准备，会有人来带你们，离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戴里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在没有人胆敢抬头的当下，露出了一个稍显恶劣的笑容，用带着诱惑的语气问道：

“对了，你们想知道……你们的主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你们吗？”

没人能违心地说出不想，安甚至一瞬抬起了头，她谨慎且恭敬地仰望着面前的少女，请求道：

“您知道吗？您能否告知我们？主的情况如何？主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我们？为什么抛弃我们？为什么诅咒我们？既然还活着，既然还好好的，为什么——

上千年的信仰和坚守，在听到造物主还活着，并且还能同别的神做交易后，染上了怨恨。

于是安正好撞见爱丽丝脸上恶劣的笑，以及随着话语蔓延开来的冷意，安呆滞着，看着少女抬起手，在胸前画下一个十字架的符号，似叹息般问道：

“值得吗，造物主？

“你的信徒……在恨你呢。”

她轻勾起唇，似是讽刺般望向他们，偏了偏头，复又笑道：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个可怜的、被两位母亲赶出家门的孩子罢了……也许我该考虑一下我的第三位母亲？如果造物主愿意……

“好吧，我是说，你们的那位主啊……嗯，这个故事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当年，造物主的座下环绕着八位天使之王，有一天，祂信任的天使之王们背叛了祂……

“在祂殒落后，背叛者分食了祂的尸体，因此成神，而祂虽复活，却因此情况极差，几近疯狂，实在腾不出多余的精力帮助你们。

“直到最近，我主苏醒后，造物主才强撑着精神同我主做了场交易赐下圣物——就是你们见过的那个十字架，委托我主拯救你们……

“哦对了，你知道吗？那个十字架，也是造物主尸体的一部分哦～”

这番话把所有人都弄懵了，只有戴里克低下了头——除了那句第三位母亲的问题以外，其他的故事都是爱丽丝当着他的面编——倒也不完全是瞎编，除了交易这一点有待考证以外，其他的事情都大体真实。

至于曙光城，他们今天的认知一连受到了三次更替，最开始，所有人都隐隐担心造物主的状况，上千年无神回应的生活，让他们怀疑造物主是否还活着，是否早已……

没人敢说出那个最后的猜想，他们就可笑地把恐惧和担忧深埋在心底，不断地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主会来拯救他们的，只要他们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然后爱丽丝来了，爱丽丝告诉他们，造物主同愚者做了场交易，让愚者来拯救他们，于是他们感到了些许怨恨——既然还活着，既然还能做交易，为什么不来拯救他们呢？为什么不早点来拯救他们呢？

于是爱丽丝接下来又告诉了他们造物主背叛的真相，以及造物主早已疯狂的事实，这让他们短暂升起的怨恨再一次被打碎，残留的是敬爱与羞愧，还有自我怀疑。

——主为了拯救他们，承担着巨大的痛苦，他们还不识好歹，这样的他们，还配信仰主吗？主还会接纳他们的信仰吗？

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人胆怯地瞄向那枚十字架，神色间透着些心惊胆战的味道。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还要问什么吗？”

安眼神里带着伤痛问道：“主……主现在情况如何？”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含笑问道：“你问得是哪个主呢？”

“当然是……”安语气迟疑，面带疑惑地开口，“当然是伟大的造物主。”

“对啊，”爱丽丝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我问的就是……你们说的，是哪个造物主呢？”

安愣住，眼神里透露出止不住的疑惑，其他曙光城居民也充斥着不解，爱丽丝不再卖关子，扬眉道：

“祂裂开了。

“祂的身体被分食，精神因此四分五裂，我想，祂大概要重新融合吧。

“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懂，毕竟我也没有……等一下，我好像真的有经验……虽然不完全是一回事就是了。”

她按了按眉心，想起了自称和自己融为一体密不可分的“光之钥”。

爱丽丝舔了舔嘴唇，随后笑容灿烂地看向曙光城居民，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怎么了？”

——她此刻，已经完全放弃了遮掩自己恶劣的本性。

安意识到，眼前这位神子似乎有些捉弄人的恶趣味，联想起对方说的被赶出家门，她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但她并未表露出什么，只垂下脑袋道：

“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只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充满了震惊和骇然。”

“可以理解，”爱丽丝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还能走吗？能不能快点去准备仪式？我还赶着去下一个城市——这里这么大，还活着并且活到现在的，可不止你们一个城市。”

安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不过，准备仪式需要些许时间，我们能否请您在城内歇息片刻？”

她没提出本应有的确认身份，因为这着实没必要——你要确认什么？确认那十字架是不是主的尸块吗？

至于他们是不是伪装的怪物，那就更是荒谬了，安绝不相信，那些满身诅咒的怪物，能操纵那样温暖明净的光芒。

——这就是爱丽丝决定先展露“神迹”的原因。

爱丽丝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了，她和戴里克被安领进城内，接着，安就去准备所谓的仪式，同时等候仍未回归的探索小队和巡逻队回归。

爱丽丝蹭了上去，坦诚地说，安是想阻拦的，因为在吩咐其他人的时候，身边跟这个会问东问西还得罪不得的小姑娘，真的蛮奇怪的，但她最后还是没有阻拦，因为这个是真的……得罪不得。

于是爱丽丝就这样跟在了安的身后，看着她忙前忙后，最后摸了摸下巴问道：

“我要是没看过的话，这个……

“应该不是指向我主的仪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