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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瑾玉表情僵硬的看着严沛之。
这老家伙刚才还口口声声的说,抱上了姜家的大腿,早晚要和陈墨算总账……结果扭头就给人家跪下了?!
变脸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严沛之,你脑子坏掉了?!”
冯瑾玉大步上前,扯着他的衣领,咬牙道:“这个节骨眼,服软有什么用?你的靠山呢?赶紧他妈搬出来啊!”
如今这种情况,越是示弱,就越会被拿捏!
要是落到陈墨手里,他们两个就真的完蛋了!
“你懂个屁!”
严沛之一把推开冯瑾玉,抬头看向陈墨,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陈大人,方才外面人多,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还望陈大人能多多海涵。”
“……”
陈墨眉头微微皱起。
此前他设想过严沛之的种种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
前两次大张旗鼓的打上门来,还抓走了严令虎,明摆着就是在打严家的脸……严沛之要是死撑到底也就算了,可这说跪就跪,反倒让他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为了保全自身,什么都能出卖,包括亲生儿子和尊严……
这种没有底线的敌人,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严大人怎么说也是三品大员,膝盖未免也太软了,这要是被其他人看去,还以为我是在仗势欺人呢。”陈墨坐在椅子上,摇头说道,话里却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严沛之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连连摆手道:“哪有的事!陈大人秉公执法,持平守正,何来仗势欺人一说?咳咳……我就是觉得这么跪着说话比较舒服。”
“……”
陈墨嘴角扯了扯,对这人的无耻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怪不得能坐到刑部侍郎的位置,还真是底线越低,官位越高啊……
严沛之此时心绪如浪潮翻腾。
原本在看到那枚玉简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这是桩陈年旧案,当年能压下,如今一样可以。
可当听到陈墨提及庄景明时,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
“既然陈墨知道我和庄首辅的关系,肯定已经把后路堵死了。”
“事实上,自从庄首辅那日入宫后,便再没了音讯,姜家给我的那枚通讯符也没有回应……”
以严沛之敏锐的嗅觉,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很显然,庄景明不想趟这个浑水,他又被当做弃子了!
现在想要脱身,只能靠自己,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
无论如何,先把眼前这一关扛过去!
只要人在外面,就还有运作的机会,要是被打入诏狱,那可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陈墨摇头道:“严大人这样我有点不习惯,我还是更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陈大人说笑了。”严沛之一本正经道:“大人公务繁忙,还因为这点小事让你跑一趟,在下实在是深感抱歉……”
陈墨眸子眯起,问道:“严大人觉得这是小事?”
严沛之清清嗓子,低声道:“大事还是小事,还不都是陈大人一句话的事?”
“陈大人要是真想抓我,刚才就直接动手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
“既然还在这跟我说话,那就说明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聪明。”
陈墨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看来严大人除了贪污行贿、结党营私之外,悟性还是很高的嘛,怪不得经历这么多风波,还能稳坐侍郎之位。”
“……”
面对陈墨的讥讽,严沛之面不改色,拱手道:“大人谬赞。”
“不过,我刚才也说了……”陈墨语气不咸不淡,道:“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指望别人施舍,二位这官帽能不能保得住,还得要看你们自己啊!”
严沛之反应极快,当即说道:“全凭陈大人马首是瞻!”
冯瑾玉此时也回过味来,两人的性命都攥在陈墨手里,躬身道:“陈大人尽管吩咐,在下当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
陈墨虽然心中不屑,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抬手轻轻一挥,一道清风涌现,将两人给托了起来。
“二位还是坐下说吧。”
“多谢陈大人。”
严沛之和冯瑾玉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腰杆挺的笔直。
陈墨翘着二郎腿,摆手道:“不必如此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严沛之:“……”
这时,一阵香风袭来。
覃疏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手中端着托盘,盘中摆放着茶具。
她将托盘放在小桌上,酥手提起茶壶,茶汤涌出,将杯子斟至七分满,然后双手呈到陈墨面前,柔声道:“大人,请用茶。”
陈墨伸手接过,“劳烦夫人了。”
“大人客气,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妾身。”覃疏眸中泛着粼粼波光。
说罢,她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踩着碎步默默退了出去。
严沛之感觉有点怪怪的,明明这里是严府,却好像他才是个外人似的……不过他现在也没功夫多想,先想办法保住小命才是真的。
“咳咳。”
冯瑾玉清清嗓子,试探性的问道:“不知陈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陈墨没有急着回答,慢条斯理的用盖子边缘刮去浮沫,仔细品了一口,颔首道:“嗯,好茶,严夫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严沛之讨好似的说道:“内人确实精通茶艺,大人若是喜欢,可以经常过来品茶论道。”
“这个日后再说吧。”
陈墨眼神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说道:“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根本原因,想必二位应该很清楚。”
冯瑾玉和严沛之对视一眼。
他们当然清楚,一切都是因世子而起。
原本这是陈墨和裕王府之间的矛盾,他们想要借此机会打压陈家,结果反倒引火上身……
尤其是冯瑾玉,心中充满了恨意和懊恼。
若不是受裕王府指使,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出了事之后就扔下他不管,现在连身家性命都握在了别人手里……
“当初是我鬼迷了心窍,在朝堂上说了一些对陈大人不利的话……”
严沛之还想解释,却被陈墨打断了,不耐道:“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陈家和严家的仇怨,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化解的……若是我落在严大人手里,下场会如何,想来不用多说了吧?”
严沛之一时语塞。
他也没指望服个软,对方就能大发慈悲的放过自己。
“按理说,我应该借此机会把严家踩死,但现如今对我而言,还有个更为重要的目标……”陈墨轻声说道,白瓷茶盖在指尖跳跃旋转。
严沛之了然道:“陈大人想让我们帮你对付世子?”
陈墨淡淡道:“楚珩毕竟是皇室宗亲,天麟卫想要查他,要么有陛下口谕,不然就只能经过三司推事……二位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两人当然明白。
陈墨这是要对楚珩动刀子!
这种事情,陛下不可能插手,否则就会被冠上同室操戈的骂名。
只有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三司联手,才能砸开裕王府的大门,真正对楚珩造成威胁!
严沛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表态道:“刑部必将全力支持陈大人!”
虽然他只是刑部的二把手,擅自越权难免会惹尚书不喜,但现在也顾忌不了那么多,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再说。
陈墨摇头道:“仅有刑部还不够,对于大理寺卿徐璘,二位了解多少?”
冯瑾玉沉吟道:“我和徐璘是故交,此前往来密切,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礼部下辖教坊司,掌握着大量“资源”,很多犯官女眷还未发配,就被偷偷送去某些大臣府上做了禁脔……所以冯瑾玉在朝堂人脉甚广,十分吃的开。
“那这事就交给冯大人了。”
“给你们两天时间,别让我失望。”
陈墨站起身准备离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二位,皇后殿下已经看过这份证据了,当即便雷霆震怒,还将庄首辅给训斥了一顿……”
“殿下已经知道了?!”
两人顿时如坠冰窟。
严沛之脸色惨白如纸,怪不得庄景明突然没了音讯,如此一来就能说得通了!
“不过……”
陈墨话锋一转,说道:“我也和殿下说了,水至清则无鱼,当朝为官,有几个能做到清清白白的?只要将功补过,那就还是好同志。”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压低声线,说道:“记住,殿下不在乎你贪不贪,在乎的是你有没有用……想要保住乌纱帽,那就让殿下看到你们的价值。”
“言尽于此,二位留步。”
说罢,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许久过后。
两人回过神来,扭头对视一眼。
明明是陈墨亲手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缘,此时反而还成了唯一那根救命的绳索……
“这家伙确定只有二十出头?怎么感觉比那些老狐狸还难缠?”冯瑾玉蹙眉道。
严沛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表情变得冷漠,说道:“现在别无选择,只能暂且照他说的去做,就是世子那边怕是要得罪死了……”
“呵呵,你不是有‘靠山’吗?怎么关键时刻不灵了?”冯瑾玉冷笑道。
严沛之脸色有些难看,摆手道:“不提也罢。”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这些证据他到底是怎么查到的?”冯瑾玉眉头紧锁,沉吟道:“如此详细的往来信件,肯定是身边人在搞鬼……该不会是你家出了内鬼吧?”
严沛之没有说话,眼神变得越发阴沉,衣袍下的手掌暗暗攥紧。
……
……
陈墨刚走出堂屋,一道女声响起:“大人留步。”
扭头看去,只见覃疏缓步走来,水绿色纱裙下身姿摇曳,丰腴臀胯都快要甩到天上去了。
“夫人有事?”陈墨挑眉道。
要不是这个疯婆娘,沈知夏也不会和厉鸢一起……更不会有后面大胆的举动。
沈知夏冷静下来后,羞得不敢见人,今天天还没亮就不告而别,偷偷一个人回宗门去了。
察觉到陈墨冷淡的态度,覃疏轻咬着嘴唇,幽幽道:“其实也没什么,妾身就是想和陈大人谈谈……”
“夫人放心,我既然已经答应放人,就绝对不会食言。”陈墨淡淡道。
“妾身相信大人的为人,要说的也不是此事。”
覃疏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低声说道:“当初这桩春闱泄题案,是借助了覃家的力量才压了下来……如今旧案重提,妾身不在乎严家如何,只希望大人别把覃家牵扯进来。”
陈墨点头道:“那是自然,我和上官家也有交情,此事我心里有数。”
通政司现任通政使上官锦,正是上官云飞的老爹,而覃家和上官家相交莫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沾亲带故了。
覃疏闻言神色惊喜,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原来是自己人,那妾身就放心了。”
“对了,还有件事……”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沓书信,递给了陈墨,“还请大人过目。”
“这是什么?”陈墨好奇道。
覃疏轻声说道:“妾身知道,陈大人想要对付世子,于是就让人仔细查了查。”
“虽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但也找到了些许端倪……”
“这些年来,时常有人报官,说亲人进入裕王府做工后,刚开始还会给家里写信,可过不了多久,便彻底失去了音讯,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若是一两桩也就算了,但类似的折子足有十几封,无一例外全都被掩盖了下来……”
“妾身觉得有些古怪,便将相关信息收集了起来,希望能对陈大人有些帮助。”
陈墨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一般情况下,在王府供役的下人,大多是世代为奴的家生仆,偶尔也会有在奴婢市买的仆役和短期雇佣的工人。
相比之下,裕王府购买仆役的数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这些人都到哪去了?
想到楚珩身上那股血腥气,陈墨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将折子收起,拱手道:
“多谢夫人,这对我很有帮助。”
“能帮上忙就好。”
覃疏露出了一抹浅笑。
陈墨犹豫片刻,出声说道:“这次我和严沛之彻底摊了牌,关于证据来源,他肯定会怀疑到夫人身上,夫人最近还是要小心一些……”
“严沛之?”
听到这个名字,覃疏眼神满是不屑,冷笑道:“放心吧,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覃家还有利用价值,那他就什么都不会说……你信不信,就算我当着他的面偷汉子,他都会假装眼疾犯了,视而不见!”
“……”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话未免也太糙了。
察觉到陈墨古怪的表情,覃疏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大人别误会,妾身绝对没做过这种事!”
你做没做,和我有啥关系……陈墨嘴角扯了扯,说道:“衙门还有公务,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下便先行告辞了。”
“……大人慢走。”
望着陈墨的背影,覃疏轻咬着嘴唇,暗骂自己嘴没个把门的。
这时,一个丫鬟快步走来,躬身道:“夫人,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覃疏神色变得漠然,冷哼道:“告诉他,老娘没空,还有,准备轿子,我要回娘家,接下来这段时间都不在府里住了。”
“是。”
丫鬟应声退下。
……
……
陈墨回到庭院,天麟卫众人还守在这里。
厉鸢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情况如何?”
陈墨点头道:“还算顺利,咱们先走吧。”
他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严家,而是要拉刑部下水。
只要手中掌握着罪证,那严沛之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早杀晚杀都一样,最重要的,是通过此事来对付楚珩。
其实以陈墨的行事风格,还是觉得一刀砍了更痛快,但也不能老是让皇后宝宝来擦屁股。
为了不给她惹麻烦,还是要尽量利用规则,而不是打破规则。
这时,厉鸢凑上前来,鼻翼翕动,仔细嗅了嗅。
陈墨疑惑道:“你闻什么呢?”
厉鸢眨眨眼睛,低声道:“大人进去那么久,属下不放心,闻闻你身上有没有狐狸精的骚味。”
自从上次“中毒”后,她就一直对覃疏心怀芥蒂。
这女人对陈墨心怀不轨,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陈墨苦笑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厉鸢反问道:“不然呢?”
“……”
陈墨摇头叹息。
看来世人对本大人的误解很深啊……
众人离开严家后,一路回到了怀真坊。
刚走进司衙,陈墨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穿赤色绡衣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容貌俊俏,曲线曼妙,脚踝处系着一串银铃,有种清纯和妖艳杂糅的奇异美感。
“虞红音?”
陈墨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
虞红音站起身来,望着陈墨的眼神有些复杂。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国子监初次开课的时候。
自那以后,她每次都准时准点去上课,陈墨却一次都没再来过……
她压下翻涌的心绪,说道:“我是来报案的。”
“报案?”
陈墨坐在公椅上。
黑猫打开笼子,跳进了他怀里,“喵呜”着蹭个不停。
他一边rua着蠢猫,一边出声说道:“要报案的话你去六扇门,来天麟卫做什么?”
虞红音摇头道:“这案子只能找你。”
“嗯?”
陈墨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