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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盛情难却

作者:情何以甚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6-02 17:25:43 来源:小说旗

福允钦乃当今水族总管,酆师泽是今日水族之师,他们两个的行动,就是现世水族的最高决策。

年轻水族的努力,已经在天下台做完了。现在是他们这两个老骨头,来接上这场战争。

镇河真君那一幅“居不同”的字,不是白挂的!它会从一种“相信”,变成一种“现实”,为了这种现实,水族不惜代价。

从中古时代而至如今,水族从来不畏惧牺牲,怕的是牺牲不被承认!

当长河龙宫压浊水,【狻猊桥】洞杀菩提意,【定海镇】扫平长河涟漪——

忽有雷霆忽飘雪,忽然飞花忽垂柳。

二十四般节气,皆化一声【惊蛰】。

“龙门书院,巡河有责。天地之门户,鲤可跃,龙可跃,身污孽海者,虽菩提不可!”

宽袍大袖的儒雅男子,提一柄修似青竹的细剑,在长河上空漫步而过,剑光斩断树影,将缝在一起的两个时空,生生撕裂!

剑名“修篁”。

人名“姚甫”也。

诚然中央有天下之责,天下也每多豪越之客。

景国为此超脱之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但很多准备还没来得及掀开,问题就已经被其他人解决。

在拱卫现世、扫荡孽海的大是大非上,天下汹涌,诸方踊跃。

并不是谁都会坐在那里计较,究竟最后是谁拿走了名声。

书山之巅,云海泛潮。

此间事了,照悟禅师勾住知闻钟,已抬步而转须弥山——

长河之变,牵动天下。作为佛宗西圣地,须弥山必须得时刻做好准备。

尤其紧张的是陈朴。

祸水一旦失控,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暮鼓书院。

要不是宋皇于书山治伤,此事确然儒宗有瑕,姜望又登山有势……他生怕子先生一个念头没转过来,做出错误决策,将儒宗推下深渊,这一趟他都不会来。

勤苦坠名,后面的书院未有能够真正替名的。四大书院如今只剩三大,他和白歌笑、姚甫同来书山,就是一种态度的表达。书山虽为儒宗圣地,未见得就完全代表儒家。

子先生输了比斗,送出名声,他也就第一时间回到祸水。

倒是颜生作为不忘旧旸的书山大儒,也随他而去,这当然代表了书山对暮鼓书院的支持,也是因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旸国作为东域霸国,在社稷混乱的时候弃守海疆,引发了旸谷独立……此可谓国失其节。

他无法挽救什么,但作为旧旸末代太子太傅,仍愿意体现旸人在这个时代的坚守。

历史上旸谷有过危机,他都亲自下过山的。

在那场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东望援军而不见的他,未尝没有怨愤过,但时间终究给他带来了答案。

于末代旸帝的立场上,旸谷背叛了旸国。但恰恰是旸谷,传承了旸国最后的精神,维护了青帝的高贵品德。成为太阳宫最后的一面旗帜。

今日他亦前往祸水,以老儒剑续春秋事。

等孽海事了,他还要再寻罗刹。

倒是白歌笑还站在树台外,茕茕一身,怅然有思:“不知道子先生和镇河真君此刻在聊什么。”

“白院长等会儿可以问他们。”礼恒之双手怀袖:“其实我也好奇。”

“您也好奇谁是神侠?”白歌笑看着他。

礼恒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云海,像是看着历史迷章。

白歌笑摇了摇头:“中央帝国想要一举荡平孽海,孽海三凶也求脱困多时。此中风波,恐非一时能止。我亦不敢疏忽,须回青崖坐镇——”

她看着前方,忽然觉得那一望无际的树台高原,像一座永恒的墓碑。

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腐烂呢?

“书山有路,勤为数载。学海无涯,念有三秋。”

“镇河真君出来,跟他说……”

“时间是他的朋友,不要急于一时。”

她转身往外走,襦裙过石径,山高雾渺,云烟似梦,像是一幅仕女画,走进了山水画中。

其实很想跟有些人说这句话。

但那人不可能再听到了。

树台外的人,顷刻聚来,又顷刻散去,便如云霭。

礼恒之当然守规矩,最后只剩他一个,静静地站在树台前,像是这片高原最后的门户。

……

这是一扇木门,大概有些年月了。

门上还积着尘迹,用食指轻轻一捺,指上便有一层灰。

时间总是诚实的,这个历史片段,是道历三三五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这一年距离道历三三四六年,悬空寺止相之死,刚刚过去了十一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要复仇玉京掌教宗德祯……百年无望。

按照书山史简的记载,止恶禅师会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过来,进这间木屋,杀一个人。此战之后的二十年,正是凶菩萨威名赫赫的二十年,一杆日月铲,杀得天下邪道鸦雀无声。

他今晚要杀的人,叫做夏君撷。

是浩然书院创派祖师陆以焕的得意门生。

夏君撷的书法独步天下,年轻的时候,号称“书公子”,爱字成痴。又在封镇一道独有建树,其开创的“小五行元法禁”,到今天都有流派沿用。

陆以焕也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多次表示要交托衣钵。

但在陆以焕战死祸水后,接掌浩然书院的,却是他的师兄孙飞槐。

据说是夏君撷自己让贤,也有说是孙飞槐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浩然书院如今都传到了第四代院长,这关乎第二代传宗文宝的隐秘,在相关人士都死得差不多之后,也无人能够追究了。

夏君撷在故夏和理国之间的“是非山”隐居——这座山在后世已经不存在了,正是毁于今夜这一战。

说是隐居,此地盛时有华屋百座,名流如云。

唯独后山这座蛛网暗结的小木屋,是夏君撷曾经为陆以焕守孝,住了十年的小屋。

后来他也灯红酒绿、美衣华服,但每逢陆以焕祭日,他都会披麻戴孝,来这里独住一晚。师生之情,广为传颂。

三月二十七,正是陆以焕的祭日。

这位近古史学第一人,猝然死在祸水,以至浩然书院如日中天的声势戛然而止,

夏君撷交游广阔,曾为大夏武王姒骄的座上宾,也在永世圣冬峰和傅欢论过道,还同血河宗宗主霍士及相交莫逆——

当然今天已经知晓,在霍士及成为血河宗宗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变成了孟天海。

如今以这个关系这个身份再来追溯,陆以焕当年战死祸水,就不免让人生疑……

夏君撷的罪行里,有一条是“妒杀少年天骄”。

而孟天海所化身的血河宗第五代祖师、治水第一人傅兰亭,也有掠夺根骨的秘法传下。再结合夏君撷“于前路无望”……

夏君撷同霍士及的交往,便似乎有一条清晰的线。

那些少年天骄是被妒杀,还是被炉杀,因此很值得商榷。

但姜望要是早来那么几年,在孟天海还未战死,血河宗宗主的秘密还存在的时候,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情上来的。

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只是拜访的时间不同,世界就那么不同。

有时候回答历史的,只能是时光。

前山华屋堂皇,灯红酒绿。后山木屋一间,烛灭尘结。

夏君撷就在房间里,用很多道封镇隔绝自己——想来也不可能是单纯地在祭奠他师父。

姜望的食指停在门上,没有推门而入。

他就在这里等止恶。

等一个或许能回答很多问题的答案。

很多事情他只是不说,有些人他永远都记得。

他在降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这个历史片段里的天道——这里也是现世天道的一部分,自然谈不上掌控,但也可以具体而微地把握细节。

天道的确被拨动了。

的确是有世尊天契的力量……它也的确被拆分。

结合书山史简的记载,凶菩萨正在使用世尊天契,做前期的战斗铺垫。大约一炷香之后,才是载入史简、抹掉了是非山的那场战斗。

他静静地等着。

神秘华贵的天君袍,和这荒芜的后山木屋格格不入。挺拔身形,垂下倾斜的影子。

这时天上有月,堆了他一身的雪。

显得寂寞又皎洁。

门后却有一个声音响起——

“道历三三五七年,在下略备薄酒,以待后来……君既载月而至,何故徘徊门外?”

夏君撷?!

姜望的眉头微微扬起,没有说话。

木屋里夏君撷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在时光头,君在时光尾。”

“若是不结因果,人生难有相逢。若是不知我名,这一生故事又谁来听?缘来如此,今当为你举酒一杯!”

接着屋子里响起倒酒的声音。

姜望摇了摇头,释怀地笑:“盛情难却啊!”

轻轻一推,步入屋内。

这屋子实在是小,不过五步见方,人只要稍多几个,转身都觉困难。

屋子里当然简单,四壁皆空,只有一个挂在墙上的灵牌,上书——

“尊师陆以焕之灵位。”

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木牌,字倒是真的漂亮极了。

地上有两只蒲团,一只空着,一只蒲团上,便坐着应该叫做“夏君撷”的老儒。

其人披麻戴孝,五官宽和,面有皱痕,皱纹里淌着浅浅的哀色。而手中举杯,做出了敬酒的姿态。

“昭王?”姜望没有接那杯酒,但是看着他:“还是圣公呢?”

夏君撷抬眼看他:“为何夏君撷不能在道历三三五七年等你呢?”

“凭他还算不到我。”姜望语气淡然。

夏君撷举杯的手仍在那里,仿佛他不接酒,便不会放下:“后生小视天下啊!”

老儒笑着:“我夏君撷才高如此,如何不能隐藏实力,晦迹时光……死在过去,而等待未来呢?”

这逼仄的木屋没有半点明火,窗外的光也透不进紧闭的窗口。

唯一的光源在门口。

姜望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月光流动在他身后,像是覆了满山的长披。他俯瞰老儒,如神明瞰蝼蚁:“他要是能够算到我,要是有资格站在我面前,就不会前路无望。”

夏君撷拿着酒杯,‘啧’了一声:“真可惜……”

“因为我并不能完全地同意他。只是同行至此,不免有所偏颇,给他一点分内的帮助。”

“你若不点出来,今天在这里的就只有夏君撷。你或者还有机会。”

他摇着头,而眸光一霎挑来,与姜望做最直接的对视:“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少的是世事洞明的智慧。君可知……难得糊涂!”

二者的视线在空中交撞一处,像是一柄剑要斩断另一柄剑。

刹那撞出的光火,不仅照透了这座木屋,还点亮了整座是非山!

姜望的眸光下压,声音平淡:“我没有糊涂的习惯。”

山明而复晦,木屋也归于黑暗。

吞怀【灵霄】道质的目仙人,已经杀进‘夏君撷’的目识里,要虐杀对方的目见认知,却像是杀进了一个无穷广阔的光之世界。高上无涯,行无边际!

‘夏君撷’面色不改,眸如深海,唯有深处隐隐的透光,还在描述这场目识之战的激烈。

他的声音也是平缓的:“那么,为何不以为我是神侠呢?”

姜望的手,搭在剑柄上:“因为神侠已经来了。”

其时天上有月,地上枯枝响。

一只布鞋踩断枯枝,也像是打断了静谧的叙事。

山上杂树千百,此刻枯叶摇落,青叶削割。

地上有荒草,此刻草尖尽折,指于木屋——

或者说,指于姜望!

布鞋往上,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他往前走,黑色的布鞋也变成了半透明。

此人像是一个半透明的水囊,其间裹住了数万顷的锋锐。

在枯枝踩断的那一刻,整座是非山立即杀机凛冽,就连掠过树梢的风,都变得异常激烈!

神侠……已至。

“我听闻……”半透明的人形,慢慢地道:“吞你为日月,食你为天仙?”

阴暗的木屋,像是一个小笼子,关着或是圣公或是昭王的那一尊,由姜望亲手放出,

消失在历史中的整座是非山,像是一座大铁笼,由神侠关上了铁门,囚虎于其中。

姜望站在两笼的交界处,前亦平等国首领,后亦平等国领袖。

只是垂落眸光,道了声:“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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