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内寿一是当之无愧的日军名帅,他的部署和进攻方向几乎毫无破绽可言。”
新编第十一军指挥部内。
楚云飞的意识很快退出了三维立体作战地图之中,并且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看得懂的记号。
一旁的黄百韬默默的站在一旁。
日军针对他这个结合部的驻防军队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此时的第六军也已经缓过气来,重新组织起了防线。
“钧座,英国佬的那些部队真的靠得住吗?”
楚云飞摇了摇头:“大抵是靠不住的,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八千人,防御战打不了,顺风的追击战总归能够发挥一些效果出来,新编三十八师目前进展颇为顺利,成功的牵制住了大量的日军主力部队。
二百师和新编第十一军、以及新编第二十九师这三支部队的对手,实质上需要对抗的日军总兵力还不到一万两千人,并且这支部队大概率是没有装备重武器的.”
泥泞的战场上,装甲车,坦克车无法有效发起突击。
75毫米的山炮也遭到了己方炮兵团的压制。
日军的进攻势必会选择小规模的持续性作战,这也是日军最为擅长的打法。
这样的进攻模式,**部队很快就摸索出了相应的应对措施。
日军方面同样也进行了一些改进。
但,他们本质上还是老一套的短突结合,是由他们所装备的单兵武器决定的。
在不改变武器装备的前提之下,他们无法更好的革新相关的战术,这也勉强算是路径依赖的一种。
日军的中下层指挥官们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无力更改现状。
新编第十一军则不同,每一次战术战法的革新,都是因为现阶段的武器装备的优化。
如果一直使用栓动式步枪、大刀之类的装备。
三三制,甚至是四四制的轻步兵战术他会一直使用,没办法,这就是最优解。
新编第十一军的前沿阵地之上。
邹德昌。
一个来自川北乡下的年轻士兵,此刻正紧缩在泥泞湿滑的散兵坑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旧的钢盔边缘滴落,渗入他早已经湿透的军服里。
今年的他实际上只有十七岁。
谎报了年岁才得以作为补充兵员跟随同乡的叔伯一起参加了远征军新编第十一军。
缅甸不是山西,补充兵员方面在缅北综合作训重新建设起来之前,驻滇驻训中心的训练兵员完全不够弥补战争的消耗。
这一战,实际上也是邹德昌第一次真正经历了如此猛烈的炮火。
“狗日的小鬼子又来了!”
邹德昌牙齿打着颤,不是因为冷。
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和那震耳欲聋的炮声。
不远处的山坡上,日军的重机枪正疯狂地泼洒着子弹,希望压制他们的火力。
山炮,迫击炮也在不断地开火。
每一声爆炸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那烂泥巴如雨点一般的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吓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偷偷地抬头,透过野战防御工事的射击孔向外望去。
只见在炮火的掩护下,成群结队的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个大盖,正快步向他们这片阵地涌来。
小鬼子兵们个个身材矮小,约莫一米五左右。
但行动异常敏捷,弯着腰。
利用一切利用的近距离地物,交替掩护,不断逼迫他们。
“二栓子!莫伸头!想吃枪子儿啊!”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班长,一把将他的脑袋按了下去,同时抄起身边的一根春田狙击步枪,拉动枪栓,瞄准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日军曹。
“砰!”
枪声响起,那名日军曹应声而倒。
日军并未因为基层指挥官的阵亡就停止冲锋的脚步。
训练有素的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应当如何进行下去。
“狗日的!还想冲上来!”
“兄弟们,给老子狠狠地打!”
老兵班长怒吼着,同一条壕沟内的步枪、轻机枪接连开火。
很快,阵地上重机枪也开始怒吼起来。
捷克式清脆的点射声和马克沁重机枪沉闷的咆哮声聚合在一起,构筑出了道道的交叉火力网。
邹德昌也壮着胆子,举起了手中的春田步枪瞄准日军的人影方向。
准头不算高,在老兵的眼里面和胡乱放枪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哒~!哒~!哒~!
砰~!轰隆~!轰隆~!
炮弹依然在现场爆炸,日军的子弹也像雨点般扫过阵地边缘,不时有战友中弹倒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邹德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了,但他死死地咬着牙,机械地拉动枪栓,开枪,再拉动枪栓然后射击。
他实际上不知道这场战斗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只知道团长下了死命令,绝不能够后退!
而他们的团长鲍志山此时此刻正矗立一处被炮火削去半边的山坡上。
临时搭建的团指挥所。
不过是在几根焦黑的木桩上搭了一块破烂的油布,勉强能挡一下头顶的雨水。
鲍志山此时此刻正举着望远镜,面色凝重地观察着前方战场上的战况。
他的军装上同样上沾满了厚厚的泥浆,雨水顺着他头上的钢盔边缘滴落。
在他满是硝烟的脸上冲出几道水痕。
军服也被雨水和汗水彻底浸透,紧紧地贴在上身。
但他那魁梧的身姿在雨水中依然挺拔如,仿佛一尊不可动摇的铁塔。
“他娘的!疯狗一样!”
“难不成小鬼子发起了总攻?”
鲍志山放下望远镜,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喷洒泥地里,很快便被雨水冲散。
小鬼子就是冒着这样的大雨发起的进攻。
日军的攻势之猛烈,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特别是日军的炮火,很是让他恶心。
虽然因为雨季运输困难,日军的重炮数量不多。
但其山炮和直击炮的射击却异常精准和刁钻,就像跗骨之蛆,不断地蚕食着他本就残破不堪的阵地,给他的前沿阵地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团长,日军的山炮似乎挖掘出了相应的半永备工事,即便是在下雨天依旧能够继续使用。”
“是啊,只不过射击的角度和方向基本上也因此受到了限制,只有咱们十三团频频遭到小鬼子的炮火打击,草他娘的”
“轰——!”
又一发日军炮弹在不远处炸响。
掀起的泥浪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将指挥所的油布都震得猎猎作响。
鲍志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眼神愈发狠厉。
“狗日的小鬼子!”
“报告团座!一营三连阵地左翼被日军一个中队突破,通讯线路也被炸断,孙连长阵亡了!”
“目前副连长正组织剩余兵力进行反击,情况万分危急!”
一名浑身泥泞、手臂上缠着带血绷带的通讯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
十三团的兵力本就不多,他们同样在仰光大轰炸之中损失了大量的兵力。
之所以能够维持整条战线,本质上是因为他们的战斗力足够强,而不是兵力足。
原本他们一个连少说也有一百零八名战士,而现如今实际上只有六七十号人。
依托防御阵地,有利地形打防御战没什么问题.
可想要夺回阵地,这损失很有可能就打不住了。
这也是鲍志山当下最为担心的问题之一。
他的声音因焦急和愤怒而有些变形,听起来几乎是在咆哮:“告诉三连剩下的兄弟们,援军马上就到,让他们给老子顶住,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当场枪毙了他!”
新编第十一军所防御的阵地,是第五军和第六军的结合部。
地势相对平缓,是日军最容易突破的薄弱点,也是日军进攻的重点方向。
这里一旦被撕开,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远征军的防线都可能动摇。
此前在史迪威的指挥之下。
远征军曾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这一次他们绝不能再犯!
“炮兵!我们的迫击炮呢?!让他们给老子狠狠地轰他娘的!”
“管他娘的这么多,务必要把小鬼子压下去!”
鲍志山对着电话怒吼道,青筋在他布满泥污的额头上跳动着。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日军如同不知疲倦的疯狗一般,发起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冲锋。
喊杀声、爆炸声、机枪的咆哮声、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在雨幕中回荡着。
新编第十一军的官兵们,虽然装备和训练较友军部队战斗力强横很多。
可面对的终归是日军精锐的十八师团。
在其不计大规模的持续猛攻下。
这仗打得也是异常艰难,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
傍晚,那个通讯员汇报中的左翼的阵地,被日军前线指挥官挑选为了突破口。
鲍志山甚至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警卫连上去填缺口。
纪羽丰,一个曾经在淞沪战场上负伤归队的老兵,此时正在担任警卫连连长一职。
在他的带领之下。
警卫连与冲上阵地的日军展开了近距离作战。
冲锋枪的子弹很快消耗一空。
然后是军官们配备的手枪子弹也全部打光。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刺刀和大刀的对决。
鲜血与泥水混合在一起,将整个阵地变成了染一片暗红。
带队冲锋的纪羽丰连长的身上又添了几道深可见的伤口。
只是他浑然不觉,唯有疯狂地劈砍着。
直到最后被数名日军士兵用刺刀刺穿了身体,他依然死死地抱住了一个日军,用牙齿咬断了他的喉咙。
凶狠,无畏,正是因为这样的牺牲,才成功的以1:3的兵力劣势击退了日军的进攻。
这一仗打完,警卫连的战士们同样牺牲过半,九十多名的战士能够战斗的仅剩下三十人。
雨势渐小,但天色却更加阴沉。
很快,天色彻底昏暗下来。
鲍志山的指挥所内,气氛紧张无比,几乎让人窒息。
林译快步走进了指挥所之中:“团座,刚收到消息,纪连长牺牲,警卫连还剩下三十多人。”
鲍志山一怔,旋即缓缓点了点头:“目前各营的伤亡人数如何?”
林译接着汇报道:“今日全团伤亡四百七十人,牺牲三百余人,目前我主力一营可战兵力还剩下三百三十人,战线已是岌岌可危的状态。”
十三团实际上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再没有有效的支援,彻底失守只是时间。
鲍志山颇为无奈,整个新编第十一军实际上就只有十六团一个预备队。
战斗力相对而言还是较差的状态。
鲍志山转头询问道:“林督导,你觉得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打?”
“团座,我们新编第十一军的防线有些过长。”
“这样的消耗战打下去虽然交换比很不错,但小鬼子的兵力可比他们多得多。”
“不知道上峰那边是怎么考虑的呢?”
鲍志山开始考虑是否要违抗军令,率部进行最后决死反击。
指所外突然响起阵阵的骚动之声。
紧接着,一名卫兵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声音因兴奋而颤抖:“团座!团座!好像是楚长官!”
“什么?!”鲍志山猛地从弹药箱上站了起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可是第一线,是整个敏当外围防线战况最为焦灼的战场。
楚长官怎么会,怎么会亲临如此危险的前线?
他踉跄着冲出指挥所,只见几名荷枪实弹的卫士簇拥下,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正冒着零星的炮火,向他的指挥所走来。
楚云飞依旧是一身将官服,只不过此时同样满身泥泞。
除此之外,他的身后还有着大队的士兵。
很显然那,他并非是单独前来,而是带来了援军。
他看到鲍志山,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威:“鲍团长,你们辛苦了,阵地情况如何?”
鲍志山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
先前所有的抑郁、焦躁,在看到楚云飞的那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他猛地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嘶嘶充满了:“报告钧座!卑职鲍志山,奉命扼守军前沿阵地!
日寇攻势极猛,我左翼阵地已被夺取十之三四。
但请军座放心,我十三团全体官兵,决心与阵地共存亡!”
楚云飞的眼神扫过鲍志山身上那浸满血污的军服,以及他那些同样疲惫却已死死坚守在阵地上的士兵,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与痛惜。
“虞团长。”
“有!”
“让你的人去接防吧。”
“是!”
虞啸卿这个十六步兵团团长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当即带着下属接替十三团的防守。
楚云飞开口更是直接切入主题:“你们打的很不错,现如今要也不需要你们继续在这里耗着,收拾收拾装备,带着你的人动身前往缅北驻训场进行整编,新编第四十八师是你们接下来的番号,也由你来暂时代理这个师长。”
鲍志山一脸懵逼。
楚云飞迈步走向了指挥所:“鹏程,你给志山好好说说咋回事。”
“是!”
赵鹏程则是迈步上前直接将手中的地图塞到了他的手上:“车队也已经安排好了,伤员简单处理之后会转运到曼德勒地区的总院。”
“不是,十六团能顶得住吗?还有这个新编第四十八师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鹏程则是站在一旁继续解释道:“钧座前段时间刚和昆明那边谈好了。”
“原本的滇军虞师整编成为新编第十三军,军长名为虞志行,是虞团长的父亲,这个新编第四十八师将会划设到新编第十三军之中。”
“虞志行算是隆云下面的一个军阀将领,在滇南地区还算有影响力,建设缅北地区还需要他多出点力,所以这仗不能光让咱们的人立功,还需要分一些给其他的友军将领。”
“可是五军,六军那边”
鲍志山挠了挠头,第五军第六军打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让他们摘了果子呢?
“钧座已经和五军那边谈好了,第六军那边打完这仗之后才会去谈..”
除此之外,何敬之抵达缅甸的那一天,楚云飞也已经与其达成了相应的共识。
新编第二十八师刘伯龙所部的换装美械。
就是楚云飞所付出的代价。
新编第二十九师将会全面的中央化,由张灵甫继续率领。
但换装的顺序,还要在新编第二十八师之后。
除此之外,后续若是有合适的机会。
楚云飞也要帮着黄埔三期的刘伯龙更进一步。
要知道,东南亚的地方很大,非常大。
到处都需要驻军,需要守备部队维持治安。
单单四个军的部队勉强只够缅甸方向而已。
扩编已是势在必行,相应的,军职还有很多很多。
楚云飞自然不会因为自己的许诺而产生任何的焦虑情绪。
何敬之虽然与楚云飞多有不和,但他也愿意在这个方面相信楚云飞。
毕竟楚云飞虽然是山西人。
但和阎老西并不一样。
此前所承诺的每一件事情,他全部都做到了。
甚至向边富成等东北兵承诺的带着他们打回东北,楚云飞同样在进行着相关的准备。
否则他也不会操心现如今的华北局势,也不会经常和二战区长官司令部交流,和十八集团军方面继续交流,维持关系。
话说回来。
抵达指挥所之后的楚云飞当即命令随行的工兵连重新加固指挥所。
鲍志山不讲究这些,但他不能不讲究这些。
这样的指挥所若是遇到了小鬼子的轰炸,八条命都不够消耗的。
很快,赵鹏程,鲍志山两人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了作战地图上的写写画画。
“钧座,您也打算进行反击?”
楚云飞缓缓点了点头:“不错,但不是现在,要等新编二十二师邱清泉所部向前推进十五公里,击溃三十三师团当面的步兵联队之后,我新编第十一军才勉强处于有利态势之中。”
“而且我们的炮弹还在运输当中,因为道路的缘故,原定在两天之内就运抵炮兵阵地的炮弹至少还需要三天的时间”
鲍志山沉默着站在一旁,赵鹏程则是与其交流着十八师团目前进攻的常用打法和思路。
而楚云飞的意识很快再度沉浸到了三维立体作战地图之中。
仔细观察着日军的进攻方向和兵力部署,同时静静的等待着十六团的各部队接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