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阵地之上。
雨水接连不断的砸在着田中一郎的脸颊。
他蜷缩在一个临时挖掘的散兵坑里。
散兵坑浅得可怜,只能勉强遮挡住他瘦小的身体。
雨水混合着泥浆,从他的混合钢盔边缘滑落,浸湿了他破旧的军服。
咕咕咕~!
田中一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昨天分到的那块干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很快在腹中消化干净。
现如今只留下了阵阵令人虚弱的空虚感。
手中的三八大盖因为长时间的射击和潮湿的天气,已经变得有些滞涩,每一次拉动枪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让他担心手中的武器随时可能会出现故障。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这是向对面的远征军阵地发动的第几次冲锋了。
每一次冲锋,都是一次豪赌,一个中队的小鬼子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从后方补充到前线的部队能够活到第三天,就已经算是老兵了。
“咚!咚咚!”
轰~
不远处,己方的九二式步兵炮有气无力地发射着炮弹。
轰,轰~轰~
“田中!发什么呆!准备冲锋!”一声粗暴的呵斥在他耳边炸响,紧接着,一只沾满泥浆的军靴狠狠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屁股上。
是小队长野田。
野田粗暴地踢了他一脚,声音嘶哑地吼道:“没看到我们的炮兵正在奋力的掩护我们进攻吗?”
野田的脸部也沾满了泥浆和硝烟,一只眼睛被横飞的弹片划伤,用一块从阵亡的同伴身上撕下来的破布胡乱地包裹着。
暗红色的鲜血从布条的缝隙中不断渗出,使得他那张本就因表情而扭曲的脸庞,形态异常狰狞可怖。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绝望的光芒。
田中一郎麻木地抬头,看到不远处。
中队长正挥舞着指挥刀,歇斯底里地催促着士兵们前方。
军刀在昏暗的天色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那寒光仿佛能能呼出黑洞雨幕,刺进每一个士兵的心底。
更远处,师团部的督战队正端着机枪,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他们的阵地。
所有人实际上心里面都清楚。
是时候为天蝗陛下尽忠了。
或许他们其中一些并不愿意,只是他们的师团长显然不会给他们后撤的机会。
田中一郎心里面也清楚。
如果不冲上去,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射出的冰冷子弹。
“咳咳咳”
田中一郎身边。
同小队的老兵佐藤,一年近四十,胡子拉碴的男人,捂着嘴巴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丝的浓痰。
佐藤是田中身边的小队为数不多的老兵之一,也是田中一郎敬重的前辈,如果不是佐藤的帮助,他可能早就死在了前几次的进攻之中。
佐藤在此前的进攻之中负伤。
他本应该被转运到后方的野战医院治疗,截止到目前为止始终未能成型。
上级的进攻命令再次下达,按照十八师团此前的“传统”。
即便负伤影响到了战术动作,只要还有一口气喘着,那他们就需要继续发起进攻。
田中一郎关切地问道:“佐藤.前辈,你还好吧?”
听着他那有些发抖的声音。
佐藤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沫,一边开一个哭比还难看的笑容:“死不了咳咳田中,记住,冲锋的时候,别.别冲在最前面,也别.别待在最后面。
紧跟着我,看我的动作.恐怕.要是我倒在下面,你就.你就自己自己看着办吧”
老兵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像一把钝刀子。
在田中一郎的心头慢慢地割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天蝗陛下尽忠需要使用这样的方式。
“天蝗陛下板载!”
伴随着一阵稀稀拉拉却依然狂热的口号声。
野田小队长再次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田中一郎和其他士兵一样,仿佛被无形的子驱赶的牲畜鞭一般,端着刺刀的三八大盖,大叫着冲向了那不远处的战壕。
迎接他们的,是新编第十一军,第十六团虞啸卿提前准备好的交叉火力。
轻重机枪几乎同一时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重枪的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他们以固定的扇面扫射,所过之处,日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子弹击中身体发出的“噗碎噗”声,分裂裂开的“咔嚓”声,以及中弹者临死前的惨叫声,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前沿指挥所内。
楚云飞颇为满意的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一脸的欣慰:“有美国盟友那强大的工业实力支撑,我们的弹药和炮弹实际上颇为充足,这仗就应该这么打。”
轻重机枪的扫射接连不断,春田狙击枪则是优先考虑清除日军的高价值目标。
直射火炮则是重点照顾日军的装甲车、坦克之流,一旦日军没有装甲部队支援,那么战士们也会果断的使用高爆弹对小鬼子的步兵进行炮击。
轰轰轰~!
这不,十六团配备的四门45毫米直射火炮此时此刻也在大发神威。
直击炮弹在他们中间不断爆炸,掀起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烟尘。
每一发炮弹落地,都会在日军的冲锋队列中炸开一个缺口。
残肢断臂混杂着硝烟,散飞溅落。
田中一郎看到身边四人的同伴一个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鲜血染红了泥泞的土地。
还是他一起冲锋的佐藤前辈,被一发直击炮弹炸中了腰部,半截身子都不见了,肠子和内脏流了地,那双浑浊的眼睛圆睁着,似乎还在望着家乡的方向。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攫住了田中一郎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保卫战,也不知道保卫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上级告诉他们,这是“圣战”,是为了“东亚共荣”,是为了“解放亚洲人民”。
可他看到的,无休止的杀戮、死亡和绝望。
他杀过中国人,也差点被中国人杀死。
他不知道谁对谁错,他只知道,他想活下去。
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往前冲,就会死在后面。
他想起远在家乡的妻子和孩子,想起临行前妻子含泪的嘱托,想起儿子稚嫩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绝望。
他们究竟为何而战?
“轰!”
一发炮弹在他不远处爆炸,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震得他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筑巢。
田中一郎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散架了一般,每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奋力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被一片灼热的弹片击中,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左边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头晕过去。
他倒在泥水中,雨水冲刷着他的伤口,带来阵阵钻心的刺痛。
他痛苦地呻吟着,看着那些仍在疯狂冲锋的同伴,他们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仿佛奔赴地狱的鬼魂。
一些在中**队阵地上不断喷吐着火舌的枪口,每一道火光都在嘲笑着他们的哑巴和不自量力。
他的心中第一次对战争,对那些高高在上的指挥官,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我们来送死”
田中一郎咕咕咕咕地自语,眼中流淌着混合着洪水和压抑的泪水。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头一歪,昏死了了过去。
任由冰冷的雨水和泥浆将他吞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会死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还是会像野狗一样,被遗弃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
另一边。
十八师团指挥部内的前线的战场之上还要压抑许多。
师团长牟田口廉也中将,那张因连日作战利失而愈发狰狞和扭曲的脸,此时正对着地图上巨大的地图。
上代表其麾下部队的红色箭头,在敏当方向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不仅寸步难进,反而出现了被蓝色箭头(远征军)反向渗透和的截断趋势。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应该在一周内内彻底攻克敏当。
撕开中国远征军第五军与新编第十一军的结合部。
重点威胁仰光侧翼,乃至全歼被分割的第六军。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战斗足足打了两周时间,光是第十八师团的伤亡人数就已经突破了八千人。
约莫三分之一的兵力都已经被消耗一空。
而战争的胜利,截止到目前为止,牟田口廉也依旧未能够看到希望。
他怒吼道:“已经整整三天了!三天!”
“两个步兵联队的兵力,竟然连支那一个师都啃不下来!”
参谋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报告道:“师团长阁下,正在根据前线刚刚回传的战报,当面之敌,当面之敌的抵抗异常顽强。
他们的指挥官似乎对我们的进攻方向和战术意图了如指掌,总能在关键时刻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而且他们的炮火支援比我们预想的要强大和精准的分割,给我军造成了重大致命。”
另一名负责后勤的参谋也补充道:“另外,前线作战的勇士们困难颇多,战斗打得非常挣扎。
连日的阴雨使道路变得更加不堪。
我军的粮食补给都面临着极大的困难。
很多士兵水土不服和丛林疾病,非战斗减员数量也在节节攀升。
师团长阁下,请恕我直言,前线的勇士们,他们已经尽力了。”
“耗尽了?”牟田口廉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地追杀名后勤参谋,语气森然:“帝国勇士的字典里,没有‘耗尽’这两个字!只有‘胜利’和‘玉碎’!
区区一点困难,就已经尽力了?
支那军能在泥水里打仗,我们的勇士就不能?”
牟田口廉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关于前线困难的报告。
在他看来,所有的失败,都是因为前线指挥官的无能和士兵的恐惧。
他那颗被“武士道”精神和建功立业的狂热所填满的脑袋里。
只有进攻!那进攻!再进攻!
“给前线各联队下达最新命令,同时,命令所有尚能作战的部队,包括师团预备队,不惜一切代价,持续向敏当支那军结合部发起新一轮的总攻!”
“师团长阁下!”作战参谋长脸色一变,急劝阻道,“我军连续数日苦战,损失较大,士气已然受挫。
而且,支那军在敏当方向的部署势必是经过了楚云飞的调整,已非先前可比。
我们的对手很有可能并非此前的新编步兵师,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远征军精锐部队!”
“住口!”牟田口廉也厉声喝断了参谋长的话,“参谋长,你的任务是执行我的命令,而不是质疑我的决心!
我第十八师团,就是帝国的精锐,是被东京政要,媒体赞誉的‘丛林战之王’!
楚云飞又如何?他就算有三头六臂,还能挡住住皇军勇士们潮水般的进攻吗?”
牟田口廉也无视了指挥部内所有面带忧色的军官,语气狂热而偏执:“告诉前线的士兵,没有物资,就用刺刀去!
没有粮食,就抢支那人的!去抢夺缅甸人的。
后退者,杀无赦!
畏缩不前面,同样杀无赦!
我用支那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第十八师团的耻辱!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哈依!”
在他的严令和逼迫下。
尽管前线日军已经陷入困境,惨重惨重,但仍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着远征军的防线发起一轮又一轮,近乎自杀式的冲锋。
远征军指挥所内。
虞啸卿此前并非没和日军交过手,相反,他打过数仗。
但像十八师团这样的小鬼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虞团长在想什么呢?”
赵鹏程递过去了一杯热茶,而后好奇询问了一句。
虞啸卿沉默了片刻之后接着缓缓开口道:“赵副官,你说既然这日本人蒙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为什么不等待天晴之后,利用航空兵的优势重新组织进攻呢?”
“这件事情钧座也曾提及过,主要是两个方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