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此时还在康山岛上。
他睡了一大觉,醒过来略做洗漱,换了身完整的衣服,正在喝粥,就听到这些消息。
一时间,原本准备去趟京城的心思也淡了。
剩下两天多的时间,他若去一趟京城,本就十分仓促,现在那边自个儿就乱上加乱,这么匆忙一行,也是无益。
还不如,用剩下时间继续给沿海各省下达指令,广而告之,让大家都做个见证,将来也有个互相监督的条例可循。
还有魔教教主的事情。
楚天舒让人把这位魔教教主,运到庙里来。
此人面上已全无血色,白得发透,右肩的伤口,经过敷药包扎,身上却还有几个重要穴位未解。
重伤之下,内力血气又总不畅通,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被人放在木板上抬过来的。
楚天舒屈指一弹,青色指力迸发出去,解开了他的穴位。
魔教教主转了下头,嘴巴先动了动,没有声音,过一会儿,嗓子里才传出干哑的言语。
“……你、你单打独斗,也能胜了流云府主,不用靠偷袭,你打我的时候,为什么一上来就要联手偷袭一下?”
楚天舒随意道:“那样比较省事嘛。”
“如果条件允许,我也不介意多喊点朋友,围殴流云府主的,但是他这么多年的威名,昭然卓越,很具有象征意义。”
“在约战中单挑击败他,所带来的好处,要比围殴更多。”
楚天舒笑道,“而对于你们关外魔教,不管是单挑还是围殴,只要能干掉你们,大家都只会叫好,所得到的名望回报,并不会减少。”
“你仔细想想,差距在哪儿吧。”
反派的底线,亦有高低之分。
流云府意求争霸,已经是树敌无数,手段狠辣。
但是关外魔教,屡次想要入关,动辄纵容门徒大掠,牵连无数农家妇孺之辈,其行径,更加被武林人士所不齿。
就像陈祖七死在南少林,实际是楚天舒一人所杀,但在外人看来,其实颇为可疑。
但没人会去探寻,这个倭寇头子究竟是被围死的,还是被单挑杀掉的。
因为这种层次的烂人,只要确定死了,就是最好的事!
魔教教主冷哼一声,死死盯着楚天舒,似乎想用目光,把楚天舒戳两个窟窿出来。
楚天舒好整以暇的从鲁双燕手上接过一块令牌,仔细观看,啧啧有声。
那令牌上的鬼神夜叉,修罗地狱的浮雕,在他眼中,似乎是一本厚厚的秘籍,颇为值得玩味。
其实这确实是秘籍。
这也是金护法吐露的一个秘密。
原来魔教至高刀法的刀谱,就在这块由教主随身携带的令牌之上。
字迹图样,隐藏在那些雕刻的纹理之间。
楚天舒赶回来约战的时候,还没空在这上面仔细观摩,如今看着看着,不禁赞道:“好刀法,真是好刀法呀。”
“以我观之,当世武学中,就属这套刀法,如今的品级最高,将来潜力也是最高。”
“不知道未来哪一年,才会有人开创出更胜一筹的新功夫?”
以武学造诣而论,流云府主的武学造诣,确实比魔教教主和陈祖期都更胜一筹。
但是流云府主学的,实在是太杂,他能够把这些绝学融合起来,纯靠天赋,倚仗他自悟的神意。
偏偏他死得太利落了,并没有转化出一个可能保留神意特性的邪灵。
也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在全身心地驾驭夺命第十五剑的法灵,心力都消耗在这个上面,没有转化的余地。
既无独家神意,只看那三十七门奇功绝学。
单拎一门出来,自然都远不如夺命剑法和如意天魔连环八式。
相比于鲁双燕一人总结草创的夺命剑法。
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更是魔教近百年推陈出新,集前辈之妙想,所成就的至高绝学,又经过数代高手的实修揣摩。
刀法之中,有专门讲述养练刀意的过程,培植刀气的奥妙,甚至有配套的炼药手段、铸刀诀窍。
楚天舒也是从这里面,才清楚的知道了镇教宝刀的来历。
原来关外有一处险地,号称雷雨绝谷。
一年中恐怕有将近三百天,都能够听到那山谷上空在打雷。
说是雷雨,其实大多数时候没有雨声,光有雷声。
百余年前的魔教高手发现了这块地方之后,大感惊奇,遂想利用这落雷之地,铸造兵器。
但是绝大多数矿物放进那座山谷里面被雷劈了,跟原本的质地,也没有什么差别,似乎只是一个鸡肋的奇观而已。
直到魔教高手在那里面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中到处都是彩色的水晶,偶尔还能看到有电光在水晶里一闪而过,如梦似幻。
又能看到水晶里映照出来的绿叶风动、阴雨雷暴、市井熙攘、刑犯砍头等种种场景。
魔教高手将矿物放在山洞深处,用了毕生时间去探索、改动,终于得到了一块奇铁,铸成了这把神秘的宝刀。
那时,魔教还将这把刀称为神刀。
只不过后来,有魔教教主将如意天魔连环八式整理完成,试着以此神刀演练刀法,触生法灵。
刀上的凶气魔性,就越来越重。
在楚天舒看来,多半是那个洞穴环境,机缘巧合,接受了来自烟霞界层的力量浸染。
但是雷谷的存在,抑制甚至精炼了这种力量,使其刚强不邪,纯而不浊。
所以这把刀,才能够对魔刀的法灵,有极强的约束作用。
魔教教主问道:“你身上的武功,也不如这套刀法吗?”
“哦,我说的是你们这里的武功,我的功夫,没算在里面。”
楚天舒态度散漫,继续观看刀谱,时不时的微微点头,偶尔又略微摇头。
魔教教主看得心中郁愤。
当时他身上这块令牌被搜走的时候,刚经历一场惨败,也没有多少心思能放在令牌上。
可这几天,他已经从上回的惨败中缓过来一些。
楚天舒当着他的面,提着魔教的刀,拿着魔教的令牌,读着魔教的刀谱。
这才让他意识到,他会因此产生多大的愤怒。
“光是这样看刀谱,花上十倍的时间,也未必能领会其中精髓。”
魔教教主冷冷的说道,“不如你把刀给我,我再来给你演示一遍。”
楚天舒笑道:“好啊。”
魔教教主独臂一探,接住了刀柄,豁然就从木板上翻身,站了起来。
他看看手上的刀,又看看楚天舒,脑中闪过一抹明悟,气笑了。
“你就是故意激怒我,想看我再度出刀?”
楚天舒也不避讳:“你这刀法最注重的就是刀意,我怕你锋芒尽失,使不出刀中真味。”
“以你现在的极端情绪,应该能够重现刀中神髓了。”
“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自杀,让我的算盘落空,但你自杀,并不影响我继续看刀谱,只是浪费了你最后一次向我出刀的机会。”
魔教教主沉默数息,眼皮发抖。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怒扬的眉梢,脸上的冷笑,全都压了回去,面色古井无波。
这不是他化解了愤怒,而是他愤怒到不愿意用表情来表达了。
堂堂魔教之主,关外上尊,受到这样的侮辱。
那就只有用刀,才能够表达出这份怒气。
青幽幽的刀光,重新镀上了刀身。
他的左腕微微拧转,如同镜面般的刀身,就照出了楚天舒的影子。
虽然魔教教主丧失了惯用手,但是如意天魔连环八式,包罗刀法万象。
他凭左手用刀,同样不在话下。
而且正如楚天舒所说,这套刀法最注重的是刀意。
只要刀意充足,那股游离在天地间的魔性,自然会再度降临。
甚至让他残余的内力、血气,都自动转化成更加淬厉的刀气。
刀身不但照出了楚天舒,还照出了楚天舒背后的香案、香炉和将士雕塑。
这里是朱元璋为了纪念当年在鄱阳湖大战中死伤的将士,而造的庙宇。
朱元璋一生被人视为薄情寡性,晚年大开杀戮,屠杀了不知多少勋贵。
对鄱阳湖之战的这些将士却大为感念,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帮人已经死了。
死人是犯不了帝王的忌讳的。
刀身上照出这样的场景,似乎让楚天舒的身影,和那座雕像相互映衬。
二者间的气质,格格不入。
这么一映衬,不但没有融洽之感,反而让本来很正常的一座庙宇,出现了一种极明显的异样感。
守在庙外的几人,忍不住朝庙中看去。
他们仿佛觉得,这庙有哪里裂开了,变得很不对称,很不和谐。
就在他们扭头观望的这一刻。
青色的刀光忽然一亮。
刀光亮在高处,接近房梁。
外面没人看清下坠过程,锋芒却已经在那一刻,落到了楚天舒额前。
噌!!
楚天舒左手形如鹤喙,稳稳的夹住了刀身。
他的发丝忽然向后扬起,有一刹那,似乎每一根头发,都要化作一片刀刃,斩向后方的雕像。
但那只是一种错觉。
魔刀的刀意,并没有能渗到楚天舒的头部。
只是因为楚天舒和雕像间的气场,被魔刀引诱出一种不和,才有这样的异象。
“只剩这点功力,还能够创造破绽,看来你的刀术也有进益。”
楚天舒双目亮了起来,眼中微光如轮。
“但你没有机会了!!”
魔刀一抖。
魔教教主五指松脱,整个身影轰然在一股气浪中倒飞出去。
楚天舒的右手,只在这时向空中一抓。
那块令牌上的穗结,被他拇指勾住,令牌向外甩开,手掌中空,似乎从虚空里,摄出一轮青月。
青月嗡鸣,月上细密裂痕若隐若现,破不开这只手掌的镇压。
这才是楚天舒的目标,魔刀的法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