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度假村已经彩灯高照了,霍直在房间里踱着步子,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动作都在专案组的特别专案组的视线之内,于是,就好像被偷窥了一样,隐隐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担任着这么一个极特别的角色呢!只能期待事情早早结束,好尽快使自己走出人们的视线。
也许世上所有值得等待的事情都会在等待的极限将至时才突然现身,正在霍直的焦急即将演变成焦虑时,裤兜里的小手机像过电般传来突突突的震动,他急忙捻灭手中的烟头,推开别墅的后门向石阶上攀去。在离开别墅二十几米远的山坡上,他扫视了一眼黑漆漆的周围,见没什么异常,迫不及待地将手心里的小手机贴在耳朵上,开始接听:“喂?”
“你好霍直,我是中央扫黑除恶第H号专案组特派员方国栋,刚下飞机,正在机场高速上,让你久等了。”
这个磁性干练又温和亲切的声音再一次勾起了霍直的感动,他急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着急,不着急!”
“诶,怎么能不着急?面对这样一伙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不着急的话可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信任啊!呵呵……我们在哪见面?”
霍直知道这位方国栋让自己选择见面地点是考虑到自己的安全和行动的隐秘性,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看见,甚至不能存在被犯罪分子发现的可能性,于是沉吟了一下说道:“去东力区西华苑公墓吧,您下了机场高速不远就是,可以吗?”
“哦,可以,我的车子上有导航,是一辆途锐越野车,黑色。”
等方国栋报出车牌号码之后,霍直说:“好的,半个小时后我在墓地正门等您。”
“好的,待会儿见。”方国栋挂断电话。
霍直赶紧穿上那件深色夹克衫,检查完枪支又揣了两个弹夹,然后装好三部手机,将门窗做好小痕迹,关上灯,趁着夜色跨上摩托车……
由于轻车熟路,摩托车又可以捡些近路快速行驶,霍直从别墅赶到西华苑公墓只用了二十分钟多一点。但他没想到,方国栋的那辆越野车却先他一步停在只亮了一盏门灯的公墓大门口了。
这个时候的谨慎并非多余,霍直把摩托车停在离越野车三十米远靠路边的一棵大树的阴影之下,然后将常用手机和那部指挥行动的小手机留在摩托车的后备箱里,双手插着裤兜,扣住手枪的扳机,带头向公墓大门左侧那个还没来得及修缮的缺口走去。
月色很淡,墓地的寂静让人忽略了夏虫的鸣叫,似乎那只是静夜该有的元素而已,丝毫勾不起人的诗兴,只能平添无形的恐惧。霍直大步流星向墓园深处走,这在静得令人生厌的墓地门口特别显眼,他一边走一边侧眼盯着越野车的动静。突然,小手机震动了,他迅速接听:“喂?”
“是你吗?”听筒里传来方国栋的声音。
霍直回答:“对,是我。”
只这一句,电话挂断,隔着七八十米远的距离,借着微光,霍直看见越野车驾驶室的车门动了一下,随即,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影向那个缺口走来,步履矫健而沉稳,纵是暗夜,依然能让人感到某种坚定和威严。
霍直没有慢下脚步,径直向父亲的墓前走去,也许他觉得父亲的灵前应该是最安全的,再怎么说父亲的灵魂都会保护自己的,如果真有危险存在,即使父亲不从坟墓里冲出来替自己挡住危险,也会用灵魂的神力为自己报警,反正不会无动于衷,肯定会用父亲自己的方式帮自己脱险。于是,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但他的手指没有松开,一直紧扣着手枪的扳机。虽然他知道身后那个人就是专案组的特派员方国栋,是自己的“战友”,而且这个战友是从驾驶室下车的,也就说明他是一个人来的,并且绝无恶意。但在这种情况下,潜意识里总有种防范的本能在支配他的手脚,似乎在这阴森墓地的夜晚,即使不防人,也要防着鬼,反正身边绝对存在着无法捕捉的危险……
后面的人就这样以同样的速度,相隔二十多米的距离跟着他,直到他站在了父亲的墓前,那个人才从容地来到他的身侧,伸出右手,压低声音说:“专案组方国栋。”
霍直转身,抑制住悼念父亲的悲伤,将内心深处涌出的热度都集中在手掌上,紧紧与那只大手相握:“霍直,煤河监狱的逃犯。”
方国栋热情地拍了一下霍直的肩膀,诚挚地说道:“诶,先不说那些,我们的政策是公平又人性的,相信我,政府最后会给你一个公正结论的。再者那也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举动,只要你的初衷是为正义和社会服务,那么,即使有些污点,你也是人民的英雄,而且是大英雄!”
这番话触到了霍直内心深处最为柔软的地方,他鼻子一酸,险些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股脑顺着泪水涌出来。但他憋住了,顶着鼻腔和眼眶那股难忍的酸热扭过头,在泪花的朦胧中看着父亲的墓志铭说:“谢谢!谢谢政府,谢谢领导……”
终于,他说不下去了,身体有些失重,手扶墓碑,多年的委屈加上为父亲鸣不平的悲伤化作热泪奔涌出来,泪珠大颗大颗地滴在大理石上,在淡淡的月光下,无比的晶莹……
方国栋轻扶一把霍直,拍了拍他耸动的肩膀,然后向墓碑庄严鞠躬。
显然,霍正礼这名政法干线的英雄已经在一定的领域悄然鲜活起来。在他潜移默化的人格的培养下,才造就了儿子霍直这位更伟大的英雄。
在暗处待久了,眼睛就会适应黑暗。悲伤过后,霍直郑重地打量方国栋,发现这位身材适中的中年男子面目平和稳重。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干练气势。而且霍直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周围隐隐笼罩着一团正气,纵使暗夜茫茫,又身处鬼魅森森的墓丛,但那团正气依然鲜明浓郁,不受丝毫侵蚀。凭着多年的经验,霍直似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应该是位党性坚定、品行刚正的好干部,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方国栋默然不语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怕打扰自己的悲伤。于是开口说道:“领导,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听您的指示。”
方国栋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目光在暗夜里特别明亮,小声说道:“小霍同志,你提供的材料我是在赶来的路上接收全的,全部了然于心。并且我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授权,我可以根据案情进展和需要调动邻省的各警种力量和支援行动的武警部队,务必将翁兆刚犯罪集团一网打尽。另外,关于针对翁兆刚的保护伞和部分**干部的专项行动已经悄悄展开。其实,在我们专案组将部分材料移送中纪委之前,中纪委、国家监委就已经发现原春江省政协**董升、现任春江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韩春柏及其一干党羽涉嫌贪污受贿、干预司法公正、官商勾结、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等重大犯罪活动,早就盯上他们了。但是,由于这些人重权在握,又都身居要职,取证非常困难,所以进展不大,收效甚微。现在好了,你所提供的重大破案线索来得太及时了,一下就帮纪委、监委的专案组突破了僵局。不但掌握了这些**分子的犯罪证据,而且还可以顺藤摸瓜,将春江省多年前的冤假错案、未破的悬案一遭侦破和梳理清楚,还社会一个公道。介于案情重大,怕纪委、监委那边如果采取行动再打草惊蛇影响到我们专案组这边的行动,高层之间已经达成共识,双方默契配合,信息共享,通力协作,力求这场扫黑、反腐大战役最终获得全面的大胜利。小霍同志,通过你传输的实时影像,我们已经了解当前具体情况,先说说你的打算?”
听完这话,霍直非常激动,他双手扶住父亲的墓碑,心中叨念:爸,感谢您在天之灵的保佑,没想到如今的行动会这么顺利,为您报仇雪恨和为民除害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请您静候佳音吧!
叨念完他抬起头,兴奋地对方国栋说:“领导,没想到您们把行动安排得这样全面彻底,比我希望的都圆满。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目前翁兆刚派我除掉枪漏子,而且还让我带回来二十多人,这帮家伙都是身背命案的杀人犯,其中还包括害死我父亲的两名凶手,我打算借这个机会,把枪漏子一伙和这些人全抓起来,您看?”
“好!”方国栋也很兴奋,拍了一下霍直的肩膀,接着说道:“小霍,咱们不但要把这些坏蛋统统抓获,而且还要借着犯罪集团的这次内讧制造契机,尽最大可能把境外涉案的犯罪分子骗回来全部抓住,尤其是翁兆刚!”说到这儿,他又急忙补充了一句:“噢!还有黑军,他是犯罪团伙的骨干。”
话音一落,霍直脸上升起欣喜又敬佩的表情,目光炯炯地望着方国栋那双坚定又自信的眼睛,突然发现这位神秘的专案组特派员犹如疆场之上运筹帷幄的神武将军。看来他不但对当前的形势了解透彻、把握自如,而且信心满满胸有成竹,早就有了比自己更全面、更可行、更高效的策略。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和级别,但霍直已经非常理解专案组领导为什么派他来全权指挥如此艰巨的扫黑行动的原因了。一句话,此人必定是公安战线上的佼佼者,优秀的指挥官,而且定然身居要职,否则怎么会有能力指挥如此之大的扫黑行动?想到这儿,霍直急忙问:“领导,接下来让我怎么做?”
方国栋没有直接回答霍直的问题,而是带着鼓励的口气反问道:“你有什么具体想法?”
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霍直不加思索地道出了自己的预定步骤:“我打算暂时不惊动翁兆刚,先带着手下这二十个人出其不意地制服枪漏子的保镖,然后控制住枪漏子,从他嘴里问出我们想知道的东西。当然不能杀他,弄个假象糊弄住我手下那几个能直接联系上翁兆刚的小头目,让他们以为枪漏子死了,好给翁兆刚报信。实则我派那两个害死我父亲的凶手把枪漏子看起来,机会成熟之后一块交给专案组。相信专案组通过我提供的举报材料和这几个重要证人的证言,能够掌握更多翁兆刚集团的犯罪证据,这样我也就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相信剩下的问题专案组自有解决办法。”
“不!”方国栋果断接过霍直的话:“你能做的远远不止这些。小霍,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就用手机和上级领导研究过,我们一致认为,以现在翁兆刚对你的信任,你完全可以协助我们将这个罪魁祸首以及他手下的所有犯罪分子一举抓获,彻底打掉这个庞大的犯罪集团。”
“噢?”霍直有些惊讶地望着方国栋。造成这种感觉的原因有两方面,对自身价值的重新认识还是其次,主要是单凭这一句话,霍直就看出面前这位气势不凡的男人果真不同凡响,不愧能胜任专案组的特派员,他的工作能力简直太不一般了,对形势、战机的判断和把握可谓炉火纯青,看来能在专案组工作的人物真是不白给啊!他急忙问道:“领导,我该怎么办呢?”
方国栋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包香烟,先递给霍直一支,然后衔一支在嘴上。霍直接过香烟,摸出打火机,推让着点燃香烟之后,方国栋沉稳地说:“咱俩商量一下,演个戏给翁兆刚看。”
“怎么演?”霍直兴奋的双眼放光。
方国栋向霍直靠近了一步,两个男人机警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小声策划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