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源带着石拔鼎,朱展雷带着苗禹,各自将他们送回去。
“展雷。”
许源喊了一声,朱展雷转过身来:“嗯?”
许源本来想让朱展雷跟他姐解释一下,自己真不是想去白月馆。
但是转念一想,这小子去解释,朱展眉可能更不信。
“照顾好老苗啊,令我替我谢谢令姐。”
朱展雷做了个“放心”的手势就走了。
许源直接把石拔鼎送回了家,然后自己返回南城巡值房。
“周雷子呢?”
“我去给您叫。”
没一会周雷子就到了。
许源将路上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然后取出那东西:“你看看这个。”
周雷子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挠着额头,说道:“大人,我只能确定,这‘种子’出自农耕法。
但这水准远超过我了。
所以我看不出更深层次的奥妙。
至于这东西为什么会吸干了一片稻田,制造出一头怪异,属下就更不明白了。”
许源听得眉头紧皱。
“农耕法造出来的种子?”
也就是说那村子的事件,背后有一个“凶手”!
许源本以为那村子距离鬼巫山不远,是山里的邪祟跑了出来。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暗中做了这事,之所以用这种子,正是为了伪装成鬼巫山的邪祟。
许源轻轻摆手:“好,你下去吧。”
“是。”周雷子退下了。
许源吐出一团火,将那东西烧成了灰烬。
而后又将折子取出来,把这个情况告知了蛟。
让蛟和田靖将那几头牛接回去后,暗中要留意,是否有什么东西,也在盯着这些牛。
亦或是,这些牛体内,还潜藏着某些后手。
合上折子后,许源又想了想,那村子也不能放任不管。
村子名叫“下坡村”。
许源思考派谁去……可若是祛秽司的人去了,暗中的凶手发现村里有生面孔必定警觉。
最好是借着过路商队的名义暗中调查。
可商队不能久留,一天半天查不出什么来,继续待下去也会很可疑。
许源忽然想到了那两只小狐狸。
她们是邪祟,现了原形可以在村外一直守着。
但许源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得去白月馆。
会不会怕什么来什么,自己去白月馆,正好被朱展眉给撞上?
但如果不让两只狐狸去,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小余山的那一窝黄皮子。
跑一趟小余山也太远了。
许源甩了甩头,哪有这么巧,我几个月都不会去一趟白月馆,偏就这一次被朱展眉遇见了?
而且我为什么要心虚?
我去白月馆怎么了?
许大人不断给自己鼓劲壮胆——数次之后,终于还是出门往斜柳巷去了。
……
白狐这几天有些无聊。
活的年岁太长了,人类的这些节日便觉得了无趣味。
年节期间没什么生意,不赚钱就是赔钱啊。
这么大一座院子,每天的租金不少给呢。
所以白狐不喜欢这个节日。
倒是狐狸姐妹花,第一次在人类的城中过年,又紧张又兴奋。
今天她俩正准备出去玩耍呢,院子里却来了客人。
两只小狐狸噤若寒蝉,躲在鱼池假山后不敢露面。
这女人好凶的。
上次来把朱展雷和苗禹两个恩客,一起打了出去!
这么凶的女人,将来一定嫁不出去。
谁敢要她?
狐狸姐妹花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
还是我们姐妹好,温柔听话,会的花样还多。
将来谁娶了我们,一定会幸福得少活三十年!
白狐也没想到朱展眉会来。
而且朱展眉不掏钱,一切都挑贵的点。
“我小弟在这里还存着银子呢。”朱展眉一脸淡然:“从里面扣就是了。”
白狐就明白了,这是奔着把钱花完,再也不让小弟心里有念想来的。
不过白狐红尘翻滚几百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也不说刻意讨好,也不故意对抗。
反正就是那么闲聊着,一句两句,慢慢的朱展眉从心不在焉,到被勾起了一点兴趣,不知不觉中,两人话题渐多。
最后很顺利的,两女找到了共同爱好。
很快便摆上了棋局手谈起来。
而且两人的造诣当真是旗鼓相当。
白狐老谋深算,朱展眉天赋过人。
连杀了几局互有胜负,都是大呼过瘾。
两人又开了一局,朱展眉先手,刚落一子,侍女便进来禀告:“祛秽司那人来了。”
朱展眉一愣。
白狐皱眉:“告诉他我这里有客人了。”
“他说他不找姑娘你。”
“又来找那两个小丫头?”白狐嘀咕了一句,摆手道:“让他别来打扰我们就行。”
“是。”
白狐接着下棋,却发现朱展眉心不在焉了,接连做了几手臭棋,便形势大坏。
白狐心思玲珑,抿嘴一笑问道:“你认识?”
……
许源被领进来,侍女将他领到了狐狸姐妹花的住处。
小姐妹俩苦着脸,一左一右坐在桌子边:“大人,又有什么苦差事给我们?”
许源好像根本没听到她们的抱怨,将下坡村的事情说了。
两只狐狸眼珠一转,在城外,并且没有人监督我们!
“好,我们这就动身。”
反正我们去了。
然后随意玩耍几天,回来禀告说没有任何发现,这大恶人也不会知道呀。
许源便道:“你们要用心做事。本官会派死尸雀监督你们的。”
“啊?!”
可怜的姐妹俩傻眼:这大恶人是不是克我们啊?
我们的心思都被他看出来了吗?
“大人既然能驱使死尸雀,为什么不让它们盯着那村子?”姐姐问道。
“那群死鸟毛躁又蠢笨,”许源道:“远不如你们两个机灵。所以这重担还得交给你们,本大人才放心啊,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本大人的期望!”
然而这一番夸奖和鼓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姐妹俩还是委屈的想哭。
许源当然不能指挥那群死尸雀,只是诈唬姐妹俩而已。
“好了,快些出发吧。”许源起身走出去。
路过白狐的竹舍时,鬼使神差的朝那边看了一眼,便在竹舍白纱窗帘后面,看到了一双美丽而熟悉的眼睛。
许源脚下一顿,终于是信了:在这诡异横行的时代,所有的事情就是这么邪门的巧合。
真被看到了,许源倒也大大方方,本官来此本就是为了公事。
窗后的朱展眉似乎是回头跟白狐道了别,而后便推门出来,和许源走上了同一条路。
白狐倚在门边,对着朱展眉含笑挥手送别。
心里面不无得意地想到:以后又多了个恩客。
朱展眉和许源肩并肩,一直走到了白月馆外。
两人居然一路都没有说话。
出来后,身后白月馆的门刚关上,朱展眉便忽然抬头来,似笑非笑的瞥了许源一眼,说道:“难怪你们都喜欢来这里,同这样的女子待在一起的确快乐,时光和银两都在不知不觉中,就溜走了呢。”
许源张嘴想说,我其实不喜欢来这里,我是有公务要办。
朱展眉却没有给他机会,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问道:“你知道这女人是邪祟,对吧?”
许源倒是意外了,自己能看出来,乃是因为自己有“望命”的能力。
这朱三丫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女子,不简单呀。
“是一只千年白狐。”许源点头承认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苗禹和小弟?”
许源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抓白狐,是因为城内诡事三衙,和邪祟们之间的“默契”。
白狐只要不作恶,便要容忍她在城内生活。
但苗禹和朱展雷都成了白狐的常客,许源明知白狐身份,却不告诉他们……
许源就曾将白狐的身份告诉了傅景瑜。
一开始不告诉苗禹,是因为那个时候许大人看这个山河司掌律很不顺眼。
这位掌律则在想着“收服”许源,培养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苗禹来白月馆消费,许源暗中看戏,好不欢乐!
后来几次患难相助,大家关系好了,许源又担心自己真的说了……只怕苗大人会羞愧的要撞南墙啊。
所以干脆假装不知道。
至于更深层次的缘故……
许源觉得自己和白狐之间有一个默契:许源不戳穿她,她继续赚苗禹和朱展雷的银子。
白狐便默许许源使唤两只小狐狸。
没错,是白狐在“卖孙求荣”。
朱展眉问了之后,发现许源久久不回答,便转过脸去,道:“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许源觉得不是不能如实说,可是跟朱展眉之间,似乎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将这种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详细说清的程度。
因而有些为难。
许源犹豫了一下之后,给出了一个回答:“过段时间再如实告诉你。”
“哦。”朱展眉轻轻应了一声。
心中实有些哭笑不得,你编一个理由也好呀,这算什么回答?
但忽然又想到:是不能说、但又不想骗我?
朱展眉不由得脸颊有些发热,自己有些心虚,慢慢低下头……可惜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朱展眉是一位英姿飒爽、敢爱敢恨的女战将。
她几乎是不会低着头走路的。
到了一个路口,许源抱拳和朱展眉道别:“朱家姐姐,告辞了。”
朱展眉已经恢复了干练利落的姿态,回礼道:“告辞。”
走出去四五步,她不知不觉慢了下来,犹豫着回头望了一眼。
许源肩宽背阔,身姿英挺,龙行虎步而去。
朱展眉对自己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有什么好看的……”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
许源忽然想起来,那红封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向朱展眉道谢。
而且也应该将那些银子还给人家。
于是许源一转身准备去追上朱展眉。
这一转身,正好跟朱展眉第二眼撞在了一起。
朱展眉一张脸腾一下子就红了,飞快的往前冲去,好像逃奔一般。
许源觉得奇怪,急忙追赶:“朱家姐姐请稍后。”
朱展眉跑得更快。
“诶,朱家姐姐!”
许源越喊她越跑,越追她越快。
许源不追了,挠着头一阵莫名其妙。
……
许源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当面道谢,并还上这笔银子。
因为朱展眉第二天就离开占城,返回罗城去了。
她这次是送小弟过来。
朱家上上下下,都对这个不靠谱的小弟很不放心。
而后城内平静了数日,许源也将张老押送回小西庙老集,守着那间铺子。
接下来,许源要给小西庙和广货街同时供货,不由感受到了一些些的压力。
田靖已经把黑姐它们接走了。
蛟在折子上告诉许大人:这群大黑牛在高家村和王相村极受欢迎。
山里的村民也种地,当然也需要耕牛。
而且白老眼还专门把黑一要了去,不耕田的时候,黑一就是他的坐骑。
白老眼整天骑着牛在山里晃荡,觉得极是威风。
说了一大篇,最后只有一句话是有用的:暂未发现有人暗中盯着这些牛,也没看出它们体内藏有后手。
这本折子,就用光了……
许源叹了口气,准备暗中放开一个口子,让平天会的人,再入占城。
狐狸姐妹花在下坡村盯梢,每到白天便有一只回城,向许大人做一次报告。
每一次都是两个字:无事。
到了大年初五这天,南署的一支队伍进了城。
带队的是严老。
随行人员中,却还有一个矮胖的女子。
严老直接进了占城署,石拔鼎慌忙的迎接。
严老吩咐他:“去把许源他们都叫回来吧,老夫有事情宣布。”
“是!”石拔鼎兴奋的去了。
这还能有什么事,必然是宣布我兄弟升掌律呀。
他却没有注意到,他转身疾奔而出的时候,背后那矮胖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许源很快被找来,城内的巡检除了桑衣紫外,全都到了。
严老取出了朝廷的任命公文:“许源,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祛秽司占城署的掌律了!”
许源躬身上前,双手将文书接过来:“谢朝廷器重!谢指挥大人提拔!”
严老笑眯眯的,指向了一旁的矮胖女子,说道:“这位是六流匠修,高万丽。她是你的副手,占城署副掌律。”
许源客客气气一拱手:“高大人,以后还请鼎力相助。”
高万丽端坐不动,冷冷打量了许源几眼:“听说许大人本事挺大,以后我还想多多见识一下。”
许源等人暗暗皱眉,这位似乎来者不善呀。
高万丽不客气,许源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便板着脸放下了手,不再理会这女人,而是和严老恳谈了起来。
中午许源给严老接风洗尘,高万丽也没去。
来的都是自己人,严老便将情况如实说来:“指挥大人保举你当占城署掌律,结果这个高万丽横插了进来,想抢这个位子。
借口便是你太过年轻,在祛秽司的资历也不足。
高万丽家中颇有势力,她又是六流匠修,如今这时代,匠修被高看一等。
所以这事情僵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朝中忽然有一位大员出面,找到了总司衙门那边,为你说了几句话。
指挥大人打听了一下,那位大员乃是为了还朱家一个人情。”
许源恍然大悟,难怪朱展眉说朱家回报了自己的恩情,原来是着落在这里。
“高万丽就只落了个副掌律,她必定是不甘心的,以后只怕还要起些事端,指挥大人说了,你不必怕她,尽心做事便是。”
许源点头。
严老又补充道:“对了,这个高万丽,是个新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