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驿行纪 第178章 柏林清露，素手生春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将苏晴淹没。

林昭焕就躺在她身边，如同一个破碎的玩偶，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七窍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留下了狰狞的印记。右肩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染红了身下的松针地。

刚才那枚神奇的护身符已经耗尽了力量，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甚至带着裂纹的木片。

身后，那如同鬼哭神嚎般的打斗声虽然已经听不太真切了，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始终没有散去。

追兵……随时可能追来！

而她，手无寸铁，身心俱疲，除了无助的眼泪和失落的恐惧，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不！不能这样！

苏晴猛地一咬下唇，疼痛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放弃！林昭焕是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可是……她能做什么？

报警？手机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就算有，这荒郊野岭的，信号估计也是奢望。

求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喊破喉咙估计也只有那些孤魂野鬼能听见。

靠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策展人，懂点历史文化，对玄学也只是一知半解，难道还能指望自己突然爆发出什么隐藏力量，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打通任督二脉，然后把林昭焕救活，顺便把外面的妖魔鬼怪都打跑吗？

别做梦了……

等等！

玄学？

苏晴的脑海中忽然闪过林昭焕之前教给她的一些……零碎的片段。

那是在他们还不算太熟，但因为工作原因有过几次接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一起去考察一处古建筑群，林昭焕曾指着院子里几棵长势奇特的树，跟她讲过一些关于“植物气场”和“五行生克”的理论。

“你看这棵槐树，”他当时指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说，“槐树属阴，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但如果种对了地方，比如种在阳气旺盛的庭院东南角，就能阴阳调和，反而有镇宅安宁之效。”

“还有那边的石榴树，”他又指向另一边，“石榴多子，象征多子多福，五行属火，种在门口能挡煞气，还能招桃花……当然，烂桃花也招。”

当时苏晴只当是听个乐子，觉得这些民间说法挺有趣，并没往心里去。

还有一次，林昭焕帮她调整办公室的风水布局（只是友情帮忙，没收费），曾随口提过一句：“万物皆有灵，尤其是那些活得久、扎根深、经历过风雨雷电的草木，它们的气场是很强大的。有时候，遇到麻烦，与其求神拜佛，不如……跟身边的一草一木‘聊聊’，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当时苏晴还笑他：“林老师，您这是让我跟树说话吗？我怕被当成神经病抓起来。”

林昭焕只是神秘一笑，没再多说。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难道不仅仅是随口说说？

万物皆有灵？与草木沟通？

苏晴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他们此刻正身处一片茂密的柏树林之中。这些柏树看起来都很有年头了，树干粗壮，枝叶苍翠，直插云霄。林中光线幽暗，空气清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柏特有的清香，与外界那混乱污浊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之前她就感觉，一进入这片柏树林，心神就安定了不少。

柏树……林昭焕好像也提过？说它阳气足，能辟邪镇煞？

苏晴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诞”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

她能不能……向这片柏树林……求助？！

这个想法一出现，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跟树求助？怎么求？难道抱着树干哭诉吗？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林昭焕危在旦夕，追兵随时可能出现！死马也得当活马医啊！

而且……刚才那枚护身符，不也是蕴含着来自大兴安岭森林的守护力量吗？既然森林的力量可以被封存在一枚小小的符箓里，那这片活生生的、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柏树林，难道就不能……回应她的祈求吗？

试一试！必须试一试！

打定主意，苏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回想着林昭焕之前教她的一些粗浅的静心凝神的方法（虽然当时她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努力排除杂念，放空大脑。

然后，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身旁一棵最粗壮的古柏树那粗糙、带着纵向裂纹的树皮。

触感冰凉，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的生命质感。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树干上。

用心去感受。

感受这棵古树的脉动，感受它扎根于大地深处的沉稳，感受它经历风霜雨雪的坚韧，感受它体内流淌的那股……属于植物的、缓慢而顽强的生命力。

一开始，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冰冷的树皮和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但她没有放弃。她努力回忆着林昭焕说过的话，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自己的祈求，通过额头，通过双手，传递给这棵古树。

“柏树……柏树爷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用最朴素的敬称）……求求您……救救他……”

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声音带着哭腔。

“他是个好人……他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他快要死了……求求您……分一点您的力量给他……一点点就好……让他活下去……”

她的意念，她的担忧，她的绝望，她的祈求……如同无声的溪流，顺着她的额头，她的手掌，缓缓渗入那古老的树干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周围依旧寂静，只有风吹过柏树枝叶发出的沙沙声。

苏晴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吗？树木怎么可能会有意识？怎么可能会回应一个凡人的祈求？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泪水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时候……

忽然！

她贴着树干的额头，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应？！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平和、极其缓慢的……意识波动？！

仿佛这棵古树，真的……听到了她的祈求？！

紧接着！

苏晴感觉到，一股极其纯净、极其温和、带着淡淡松柏清香的绿色生命能量，如同潺潺的溪流般，顺着她贴着树干的额头和双手，缓缓流入了她的体内！

这股能量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是微弱，但它却如同春雨润物般，迅速滋养着她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她感觉自己消耗殆尽的体力正在快速恢复！手臂上伤口的疼痛也在减轻！甚至连内心的恐惧和绝望，都被这股平和的能量抚平了不少！

“真的……真的回应了？！”苏晴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绿色的生命能量，并不仅仅是在滋养她，更像是在……认可她？或者说，是在回应她刚才那份不顾一切想要救助林昭焕的纯粹意念？

然后，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绿色的生命能量，在苏晴体内流转了一圈之后，竟然……主动朝着她背对着的、昏迷不醒的林昭焕……流淌了过去！

仿佛……这棵古柏树（或者说，这片柏树林共同的意识？），也“认识”林昭焕？或者说，感受到了他身上某种与之亲和的气息？（比如他那“癸丑桑柘木”的木性命格？）

绿色的生命能量，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地覆盖在林昭焕的身体上，尤其是他那血肉模糊的右肩伤口处！

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嫩芽破土般的声音响起！

只见林昭焕伤口处那些不断渗出的鲜血，竟然……停止了？！

不仅如此，伤口边缘那些因为尸煞之力而变得有些发黑、坏死的组织，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新肉？！

虽然骨骼的伤势无法立刻复原，但这股来自柏树林的生命能量，竟然在快速地净化他伤口中的尸煞之力，并促进伤口愈合！

简直是……神迹！

苏晴看得目瞪口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有效！真的有效！林昭焕有救了！

她连忙更加虔诚地将额头贴紧树干，将自己所有的感激和祈求都传递过去！

而那股绿色的生命能量，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意，源源不断地从古柏树中流淌出来，一部分滋养着苏晴，大部分则涌向林昭焕，修复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然而，就在这充满希望的时刻……

异变……再次发生！

随着柏树林生命能量的不断注入，林昭焕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气息，开始逐渐增强。他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但与此同时！

他右肩那道旧伤的深处！那股极其古老、极其苍凉、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似乎也被这股纯净的生命能量……刺激到了！

嗡——！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灰色气流，猛地从他右肩伤口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灰色气流，充满了暴戾、杀戮、毁灭的意味！与柏树林那平和、温润的绿色生命能量，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如同光与暗！生与死！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林昭焕的身体内部（或者说，是伤口附近），展开了激烈的……冲突？！

“呃啊——！”

原本昏迷的林昭焕，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表情扭曲，仿佛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他右肩伤口处，刚刚开始愈合的新肉，瞬间又被那灰色的毁灭气息侵蚀、破坏！绿色的生命能量与灰色的毁灭气流激烈碰撞、湮灭！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昭焕！！”苏晴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松开贴着树干的手，想去看看林昭焕的情况，但她又不敢！她怕自己一松手，那救命的绿色能量就断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苏晴焦急万分、手足无措之际！

她忽然感觉……

自己体内，那股由柏树林注入的、温和的绿色生命能量，似乎……沸腾了起来？！

不仅仅是沸腾！更像是在……共鸣？！与林昭焕右肩爆发出的那股灰色毁灭气息……产生了某种极其诡异、极其矛盾的……共鸣？！

紧接着！

苏晴感觉自己的意识一阵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纷乱、破碎的画面！

有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有熊熊燃烧的战火……有古老神秘的祭祀……有翱翔于天际的巨鸟……有顶天立地的神人……还有……一柄贯穿天地的……青铜战矛？！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根本无法捕捉！

但与此同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绿色的生命能量，仿佛被某种更加本源、更加强大的力量……引动了！

不再是温和的溪流，而是变成了……奔腾咆哮的洪流！

这股洪流，并没有伤害苏晴，反而以一种更加迅猛、更加霸道的方式，涌向了林昭焕！

目标，并非是与那灰色毁灭气息对抗！

而是……包裹！融合！转化？！

嗤——！！！

一声更加尖锐、更加刺耳的声响，从林昭焕右肩伤口处传来！

只见那原本狂暴肆虐的灰色毁灭气流，在接触到这股奔腾的绿色生命洪流时，竟然……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般，开始消融？！

不！不是消融！而是……转化！

灰色气流中那暴戾、毁灭的成分，正在被绿色能量中和、净化！而其中那古老、苍凉的本源气息，却似乎……被绿色能量接纳、引导，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融入了林昭焕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那干涸的经脉和濒临崩溃的灵魂！

这……这简直是……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

苏晴已经完全看傻了！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林昭焕痛苦的表情似乎……减轻了一些？他身体的抽搐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那微弱的气息，似乎……正在以一种更加稳健的方式……回升？！

这……这难道是……自己无意中……激发了什么隐藏的潜能？！或者说……是林昭焕和这片柏树林，以及那神秘的灰色气息之间，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