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信将孟丘收为亲传弟子的消息,如春日里的柳絮般,迅速在独孤家族势力范围内传开。
要知道,成为独孤信的亲传弟子,单是辈分就足以令人瞩目。
孟丘竟与雄霸同辈,这可让独孤信的一众孙儿们郁闷不已,尤其是独孤威瀚。
前些日子,孟丘还对他恭恭敬敬,如今却眨眼间便成了他的师叔,这辈分的转变让威瀚一时难以适应。
不过孟丘颇为识趣,并未主动要求威瀚称呼他为师叔,俩人依然是兄弟相称。
暂且放下这辈分之事不谈,独孤信好不容易迎来自己的首徒,自然是满心期待,想要好好打量一番。
他将孟丘唤至自己的住处。既然是亲传弟子,自然要就近指导。
好在独孤信的住处足够宽敞,他直接在洞府不远处开辟出百亩地,作为自己的道场,以后弟子们便都住在此处。
孟丘此前从未踏入过灵树福地,往常这灵树福地内的凡道院,只有那些凡军预备队的成员才有资格入住。
不过从今往后,独孤信的弟子们在灵树福地修炼,若独孤信不在,平日里便要进入灵树福地的凡道院继续学习。
独孤信施展道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孟丘。
只见孟丘果然与普通凡人不同,周身透着一股灵动之气,身上缠绕着道则的气息,灵魂也在逐渐蜕变。
单看孟丘的眼神和耳力,便比普通凡人强上许多,已然差不多脱凡了。
“丘儿,你可知自己已经悟道了?”独孤信开口问道。
“师尊,弟子并不知晓。”孟丘摇摇头答道。
“那你心中可有执念?”独孤信又问。
大多数凡人皆是懵懵懂懂,若要自己弄明白悟道之事,怕是要耗费数年时间,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搞清楚。
“师尊,弟子心中的执念,便是认定民为一切的根本,天地之间自有正气,充塞于苍冥之中!”孟丘坚定地说道。
“哦,”独孤信闻言,只觉这话颇为熟悉。
他仔细打量着孟丘,只见孟丘说出这句话时,周身隐隐有气息流动。
“这是......”独孤信在心中暗暗思索,“这些气流,难道是浩然正气?”
“你所说的这气,可有什么特征?”独孤信追问道。
孟丘皱眉思考许久,方才开口:“弟子直觉感知这气,浩然正大,至大至刚,对人无害,反而让弟子感觉浑身充满活力。这气......这气好似充斥于天地之间。”
独孤信闻言,暗地里一拍大腿,心中了然:“是了,是了,这正是浩然正气!”
“你可知道,你所说的这气,正是浩然正气?”独孤信说道。
“浩然正气?不错,这名字甚好,正合这气广大无边、至刚至正的感觉。”孟丘点头赞同。
随着孟丘话音落下,独孤信施展得自“正立无影”大神通的“实之大道”,对着孟丘脑门一指点出。
“实之大道”的力量缠绕在孟丘的灵魂及周身上下,只见孟丘闭上眼睛,似在潜心感悟。
与此同时,他周身上下溢出一股气息,正是那浩然正气。独孤信这一指,彻底激活了孟丘浑身的浩然正气。
此时的孟丘,已然脱离凡胎。在独孤信的道眼之下,孟丘的生命本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不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踏上了一条更为广阔的修行之路,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独孤信指尖悬在少年额心三寸处,青白色的道机如蚕丝般缠绕掌心,却在触及那抹执念时骤然化作春水——他看见孟丘魂海深处漂浮的星芒,是千万个昼夜在凡俗里拾掇的萤火,是烈日下为流民施粥的汗滴,是暴雨中护着孤寡老人的蓑衣角。
这般纯粹的愿力,在浊世里该是被磨碎了多少回,才凝成此刻温润的道心?
“慢些,再慢些。”独孤信喉间似有片羽毛掠过,法术流速降至平的十之一二。
他瞧着孟丘因常年劳作而泛青的鬓角,指尖触到那层薄如蝉翼的凡胎屏障时,他甚至能听见孟丘灵魂舒展的轻响,像春雪融于溪涧,清冽里带着破土的生机。
浩然正气漫出的刹那,灵树福地的千叶竹竟齐齐发出凤鸣般的清响。
独孤信瞳孔里映着那团蓬勃的浩然正气,看见十六岁的孟丘在饥荒之年将最后一块饼掰碎分给孩童,看见孟丘在兵乱中用身体挡住箭矢护着书院学子,看见此刻的孟丘唇角扬起的笑——那笑里没有修成大道的狂喜,唯有尘埃落定的释然,像跋涉千里的人终于望见故乡的炊烟。
“原来道机藏在这里。”
独孤信的指尖微微发颤。
当浩然正气如晨雾般漫过他的道眼,他忽然看见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里,第一缕清气上升为天,第一缕浊气下沉为地,而在清浊之间,有无数如孟丘般的凡人以执念为针,以善行为线,在天地间缝补出一条条微光闪烁的路,这路...难道是“道”?
他曾以为“天罡三十六”大神通需得踏碎星辰、逆转阴阳,却不曾想,真正的大道竟藏在凡人俯仰之间的烟火里,藏在“民为根本”的拙朴执念中。
孟丘睁开眼时,正撞见独孤信眼底翻涌的星河。
师尊此刻却像个找到新玩具的孩童,指尖轻轻拨弄着他发间萦绕的正气,唇角噙着三分赞叹、三分心疼,还有四分敬乎虔诚的释然。
“丘儿可知,你方才破的不是凡胎,是为师的执念?”独孤信忽然轻笑。
灵风掠过道场,将两人的衣袂拂成两朵盛开的云。孟丘望着独孤信,忽然读懂,这方天地向来偏爱惊才绝艳的修士,却鲜少有人记得,每一道通天彻地的大道背后,都曾是凡人一步一叩首踩出的泥沼。
而他的师尊,此刻正用掌心托着他的执念,像托着一粒照亮长夜的星子,眼中既有为师者的骄傲,亦有同道者的惺惺相惜。
“天地大道,或许就是千万人执念凝成的江河。”
独孤信指尖点在孟丘心口,那里正有金光流转成“正”字纹路,
“你今日以凡人之躯叩开道门锁,却让为师看见,这锁孔里嵌着的,原是千万生民的心愿。”
他望向灵树福地外的凡世,目光穿过层峦叠嶂,仿佛看见无数如孟丘般的凡人在红尘里种善因、结善果,将岁月熬成照亮大道的烛火。
孟丘忽然明白,为何师尊的指尖会那样轻。
原来真正的智慧,从来不是巧言令色,而是以心照心——师尊早已看透他的执念,却偏要等他自己破茧,偏要用最温柔的方式,让这颗蒙尘的明珠,在属于自己的时辰里,绽放出最本真的光。
“谢师尊,赐我看清自己的勇气。”孟丘垂首行礼,发间的正气与独孤信袖中的天罡符文相和,在晨光里织出一片琉璃般的虹光。
而独孤信望着这方天地,忽然觉得肩头的道袍轻了些——原来所谓明悟,不是强行掰直一株向上的草,而是蹲下身来,听它讲述与春风相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