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雨骤,船篷飘摇。
灰衣女子语声清脆,像是初春抽芽的柳叶,即便风高浪急,却也声声入耳。
孟渊闻听灰衣女子的话,只觉自己还真没料错,跟单纯善良的香菱一点也不一样。
这边孟渊还没来得及吭声,林宴已经起了身。
“那咱先回避回避。”林宴向来知礼,他还向孟渊打听,“师弟你得多大会儿?”
那至少要等到天亮了!
孟渊有些头疼,想要将手抽回,可那妙音长老像是香菱见了煮鸡蛋,竟一直不撒手。
稍稍用力,孟渊却又觉出,根本挣脱不得。
孟渊没觉出那白皙柔嫩的手掌有多大的气力,但就是抽不回,好似被吸住了一样。
越是想要收手,就越是靠近对方,越是无法自拔。
“别急,让我看看。”妙音长老面上带着柔媚笑容,在如此浪起漂泊的江心之上,更显得媚骨天成。
此女本相是白狐,骚起来真的拦不住。
一时之间,孟渊还真想把林宴等人赶下船的想法。
待孟渊转瞬间定住心神,却已觉出一缕一缕细微气息自手掌而入。
一般而言,武人在五品境前,玉液大都用来催动自身之法。可一旦入了五品境,得了真意后,玉液便也随着武人所修之法而有各种意蕴。
妙音长老探出的这一缕气息竟极有蓬勃之意,但与武人的玉液截然不同,而是似在天地间汲取而成。
以往孟渊被荧妹和明月这般验看时,都是任君采撷的。即便是王二,那也任她翻看。
但此时此刻,孟渊对上妙音长老,即便有心抗拒,即便将血肉筋骨凝实,将丹田玉液紧固,但你那一缕气息入体后,竟似与自身甚为相契。
气息在孟渊体内翻腾周游,细细查验,分明要一探究竟。
孟渊自然也不怕,但也绝不愿吃亏,心念登时一动,玉液入线,便已沿着妙音长老白嫩肉荑而入。
一时间,孟渊便觉出这位妖族高修绝非表面的柔媚,其内心更风骚。
只因自己玉液探出,那妙音长老则根本不设防,面上反而有鼓励之意,好似要验看自己的斤两。
果然,孟渊一试之下,就觉出这妙音长老人虽如水,但筋骨之强,身躯之壮,怕是不输自己。
孟渊是数次淬体建功,虽才经历了一年时光,但身躯之强便能远胜同阶,甚至与五品、四品之人相提比论。
而修妖修途径的大妖向来寿元悠久,如此绵绵岁月之下,天地滋养,久经淬炼,躯体之强自然胜于其它途径。
不过妖修途径艰难,更非是一朝一夕能成,别家十余年便能有所成就,但妖修却要耗费上百年,乃至更久。
这也是如今修妖修途径的妖族越来越少,而儒释道武途径越来越多的缘故。尤其是武道和道门途径,是大多妖族的首选。
不过听闻在无尽大山之中,若是资质非凡,悟性奇佳之辈,大多会被妖族前辈引入妖修途径。
孟渊今日才算是见识了大妖的风采,愈发觉得这位妙音长老不凡。且不论她如何风骚柔媚,但毫无疑问,身子是绝对耐得住的。
此时妙音长老也试出了孟渊的长短,她已然发觉此子身躯不单单强横坚韧,而且有和谐如一之感。
身躯内外隐隐有几分火意,在周身血肉和筋骨,乃至脏腑丹田之中游走,似在时时涤荡躯体,又似在隔绝外物侵扰。
妙音长老算是知晓此子为何能眨眼间就摆脱自己魅术的缘故了。但若要细究那火意,却又摸不透有何玄奇之处。
但是不管怎样,此人身躯强横,在向来以躯体强横著称的妖族中也非泛泛,不仅同境界的妖族不能与其相比,便是五品妖修,也难以相比。
妙音长老分明看了出来,即便是四品境的自己,单单内外躯体之强,可能稍胜对方。但若是同样身受重伤,此人绝对比自己恢复的更快。
而且此人躯体内外和谐,有生生不息之感,再兼身躯强横,必然是耐久力,擅苦熬,能打苦战、硬战、恶战、久战。
当然,妙音长老今日午时也见识过此人确实耐苦战,耐硬战,而且心境极佳,百折不挠,最会趁机而动。
想及此处,妙音长老看向孟渊的眼神更为柔媚,那眼眸中带着许多意味,似在打量着美味,又似在发骚。
孟渊已然觉出不对,这位妙音长老着实是妖族出身,根本不知礼仪,盯着人不放,眼中的风骚之意根本不做遮掩。
这也太不像话了!孟渊就觉得,你若是四下无人时这般放浪,那跟你做上一场也不算什么,可这会儿人正多着呢!
忽闻笑语盈盈,妙音长老终于松开了手,但却在孟渊急速往回抽手时,又轻轻挠了挠孟渊的手背,然后又是一阵柔媚笑声。
孟渊自出道以来,哪里受过这等欺辱,但此时不好翻脸,只在心里把今天这桩事记下,以待来日。
“姐姐,确实是美味。”妙音长老粉红舌头稍稍外显,继而收回。
她只是跟孟渊碰了碰手,面上竟已生起春色,潮红之下好似大战方酣。
妙音长老说着话,还往孟渊身前靠了靠,道:“是好男儿。虽说元阳不在了,但也是能留种的。”
“长老说笑了。”孟渊算是明白是谁指使的苍山君了,他也不去辩驳,更不与妙音长老对视,只是看向那灰衣女子。
林宴坐在孟渊身旁,他也分外激动的看向那灰衣女子。
灰衣女子并未表露身份,但二人却早闻其名。
“她就是花宿枝了。”玄机子看着船篷外,眼见风雨浪高,已然神游天外。
“老祖宗!”林宴最是拉得下脸,往前一跪,“药娘一直念叨着您老人家呢!”
“药娘?袁药娘么?我不记得她了。”花宿枝身子半靠在船篷旁,语声依旧脆生生的,与香菱有几分相似。
花宿枝以手支颐,与妙音长老并坐。烛火下少见明艳,可却并未被薄纱柔媚的妙音长老压住,反而她更高一筹。
高的不仅仅是气质样貌,更有一分随遇而安,无所顾忌的从容。好似不管别人准不准,四海皆可为家。
这并非霸道不讲理。反而从她黑眸和风姿中并未看到暴戾之感,反而有几分什么都不在意,但偏偏又能看透世情的狡黠和智慧。
花宿枝打量着林宴,接着道:“好像听谁提起过,她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
“是!”林宴叮咚一跪,又激动的自怀里摸出信纸,“老祖请画个押,我怕药娘不信!”
他见花宿枝不言语,就赶紧解释道:“药娘一直没抱窝,还时不时跟我说要和离,我是真没法子了。”
“姐姐,不如成全这门亲事,也算是一桩功德。”妙音长老掩口而笑,她见林宴感激,就笑着道:“我最爱帮人说媒。”
花宿枝也没脾气,当即拿出了笔,就在林宴取出的信上写了几个字:早点成家,别混日子!
“谢老祖御笔!”林宴又是一跪,欢天喜地的吹墨,分明是觉得此行不虚,乃至于圆满了。
孟渊看着花宿枝留字,不由想到初见香菱时,香菱也是这般对孟渊和铁牛说的。
“花长老,久闻大名。”孟渊这才行礼。
花宿枝依旧以手支颐,面上浅笑,朝孟渊动了动下巴,算是打了招呼。
“不知长老可寻到了李唯真师兄?”孟渊好奇来问。
“他快到了。”花宿枝看向孟渊,问道:“你也在等他?”
“我只与李唯真师兄见过一面,彼时不知他是高人。但是近来一直听人说,不免好奇。”孟渊道。
“老祖,李唯真真的很高?”林宴也好奇来问。
“高。”花宿枝微微点头。
“有多高?”林宴追问,“四品武人能有多高?”
“这就不好说了。”花宿枝闻言一笑,接着道:“近看不过瓦房陋室,高不过没顶。但越是认真看,越是细致看,就又看不清了。忽有一日,立在远处看,才见无边无涯。”
花宿枝腾出另一只手,指了指外面,“武人看着矮,但真到比试的那一日,永远比别人高一头。”
“牛鼻子老道。”妙音长老嫣然一笑,“姐姐如此夸赞你座下徒弟,你心里再高兴,可也莫忘了赌约。”
“老道从来一言九鼎。”玄机子这般说着话,终于睁开眼,他看向妙音,问道:“长老不为西方佛国之事,但却又来求静虚帮忙,可是你们妖国的独目王出了岔子?”
“你也不必知道。”妙音长老依旧媚笑,没露一点破绽。
“李唯真师兄何时回归?他当真要对上无生罗汉?”孟渊看着花宿枝,到底没敢胡乱打听她和李唯真的恩怨纠葛。
“无生罗汉算什么?”妙音长老不屑,“只是李唯真到底有没有真本领,还需无生罗汉验一验。”
说着这话,妙音长老看向孟渊,柔媚道:“就像我验看你一样。”
这能一样么?人家是拼死,咱们是风情!
孟渊也不去理会,生怕人家再提借种之事,便低下头给诸人倒上茶水。
诸人饮了茶水,妙音长老又问起今日午间的战事。
“你能将红莲业火压下,而身上无伤无痛,可见非凡。”妙音长老似是十分喜欢孟渊,一双妙目就没离开过孟渊,媚笑道:“看来已有所得,可是要闭关去?”
“正是。”孟渊回道。
“约莫要面壁多久?”花宿枝问。
“少则七日,多则月余。”孟渊是认真衡量过的。
“倒是还行。”花宿枝稍稍移了目光,看向孟渊,微笑道:“待你出关,李唯真就到了。”
这话一说,船上诸人都有期待之意。那李唯真千呼万唤,终于要出剑了。
“来日穿山甲有礼物送上,还请小友莫要推拒。”妙音长老忽的道。
“这个……”孟渊头疼。
“唉,别装了!”林宴见孟渊不应,就戳了戳孟渊。
“……”孟渊只能道:“先行谢过长老。”
妙音长老笑吟吟的,好似见了什么乐事。
“说起来,花道友还未谢过孟飞元代你照料干女儿的事。”玄机忽的道。
“多谢小朋友!”花宿枝竟真的出言感谢,“你帮我照看香菱,我感激的很呐!”
孟渊算是看出来了,香菱说话的语调就是跟花宿枝学的,但是香菱太过活泼,说话时爱比划,而花宿枝则显得有些懒。
一时间,孟渊就觉得这就好比一对母女,女儿疯来疯去的玩耍,还邀当娘的一起玩,但是人在中年的娘亲只是假模假样的附和几声,装着玩一玩,其实根本就是哄孩子,只等孩子一转身,就立即没了兴致。
花宿枝说起香菱,似是想起了些过往之事。
外间风浪稍稍平息,乌篷船依旧随浪波起伏,却也不再高起高落。
乌篷船外有雨声,更远处还有鸟鸣。呼啸风声渐渐止住,雨水也越来越小,渐渐能听闻水波荡漾之声。
“香菱聒噪,整天唧唧咋咋,我把她哄到老鳖坑居住,她还是三天两头去桃花岭找我。我没法子,骗她去上了几天学,她学一点东西就来找我,非得给我重复一遍。再后来,我给她说了门亲事,盼她长些机灵,可她一点没看出那狐妖是骗子。”花宿枝说起香菱,面上终于有了笑,“最后还是遇到了赖头狼,我才算是借此脱了身。”
说到这里,花宿枝看向孟渊,笑着问道:“那日桃花岭有雨,我远远见过你一眼。听说你们近来起了诗社,叫老鳖坑诗社,办的好生兴旺?”
“是香菱起的诗社,都是她招揽的人。”孟渊也笑。
“她天性纯真,确实是当诗人的好料子。只是她太过蠢笨了些,入社竟不收社费。”花宿枝以手支颐,面上笑容依旧,“来日把你们老鳖坑诗社的诗集诗稿拿来让我看一看,也好见贤思齐。”
“她在冲虚观后山给你烧了纸,诗集也烧了好几本了。一直说若你见了她当诗人的模样,一定欣慰的很!”孟渊道。
“她除了傻点,也没什么缺点了。”花宿枝这般说着,目光稍稍移向船篷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间风雨停歇,无有星月,江波浩渺,载着小小乌篷船漂泊。
舟行江波之上,晃晃悠悠,不知何时停歇。
天上乌云消散,星月渐渐转出,远处传来兰若寺钟声,分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