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朝阳缓缓升起,江面上荡起了江雾,晨曦风景绝美。
小小乌篷船飘荡在江水之上,李唯真和花宿枝不见踪迹,香菱在孟渊怀里睡的正香甜。
微风轻拂,应如是坐在孟渊对面,背对江上朝阳,连道袍上都罩上一层薄薄朝霞。
她本就国色天香,生的极美,人又端正,一看就有不可侵犯之意,此时更有几分圣洁之感。
此时应如是微微侧首,面上带笑,看着孟渊,手轻轻拨弄着江水。
孟渊已经许久未与应如是单独相处,自打离开松河府后,也再未见过应如是的赤足模样。
此时见了应如是的这般模样,难免胡思乱想。
时移世易。孟渊再也不是当年穷困无依的小骟匠,而是强杀佛门四品的武人。
而应如是也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王妃,只是父兄皆丧的弱女子。
当初聂延年见孟渊勾上了他女儿后,就开始为孟渊铺路,原本计划的是紧跟三小姐应如是,随着自身境界提升,便能越走越高。
这本来是没错的,而且应如是也将孟渊引为心腹,可剑履入静园,分明是期望极高的。
聂延年的计划自然是极好的,但是孟渊进境太快。不过入武道才一年,却已经来到了五品境界,且还有了大破佛门四品的战绩。
如今孟渊和应如是之间显然关系更近,不仅仅是因为昔日情谊,也有聂延年的这层关系在。
如今随着境界与实力的提升,孟渊和应如是两人再不是主仆关系。
这世上自然是有规矩的,但实力是最大的规矩,境界便能决定实力。
应如是似是觉出了孟渊的觊觎之心,她道:“我听说你在云山寺引尼姑犯戒?”
这都谁说的?凭空污人清白!
“谁说的?”孟渊捏了捏香菱肚子。
“袁静风。”应如是道。
这冲虚观四子着实不靠谱,孟渊还曾接济过他们银子,没想到背后就是一刀。
“冲虚观愈发没落了,除了李师兄外,再没一个拿的出手的!”孟渊就打算以后不管冲虚观四子再哀求,也绝不再接济他们。
应如是微微笑,见孟渊不再发呆出神,就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孟渊也知道应如是在开玩笑,就也不再追究冲虚观四子,而是看着应如是,一边轻轻挠着香菱的白肚皮,一边道:“三小姐匆匆而来,怎么没带上姜棠?”
“她代我守在家中。”应如是语声轻轻,微微侧首看江上洪波,道:“姜棠和聂青青都在念着你。”
孟渊也确实想早些回去了。
“三小姐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李唯真这一剑?”孟渊问。
应如是缓缓点头,道:“期待了许久,终于能见一见三品武人的风范,只可惜李唯真太过高远,无生罗汉有名无实,没想到匆忙间就了结了。”
孟渊也有此感,以前听闻儒释道高品斗法,少则一两日,多则数月,甚至能斗上许多年,而且还轻易分不出胜负。
可这一次太过快了。那无生罗汉法天象地,何等强悍,李唯真开天门迎战,孟渊还想着至少拼上个一两日才能出胜负,没想到无生罗汉不堪一击,竟已烟消云散。
应如是看着孟渊,道:“无生罗汉身死,自在佛那边必然是要有说法的,只是何时出手,却还不知。”
她轻轻拨着江水,语声中带着几分疏懒,又道:“你这次大破九劫大师,又亲见李唯真杀无生罗汉,想必有所得。只是世间纷扰,西方自在佛势大,独目王又出了变故,日后还有万千艰难。”
说着说着,应如是语气去了几分疏懒,郑重道:“武人之路固然是奋进之路,可也最好有些伙伴同行。林宴心性是不差的,我听说你最近和独孤荧走的近,她也不错。只是在我看来,明月才是最好的。”
孟渊也觉得明月最好,当即便认了下来,道:“她性子太清冷,不太好说话。”
“外冷内热罢了。”应如是微微笑,“你最会哄人,多跟她说说话,她一定愿意为你出力。”
孟渊认了下来,反问道:“三小姐有什么打算?”
应如是沉吟片刻,轻拨江水,目视远处朝阳,道:“父兄遗志仍在,只是我回天无力。至于将来有何变故,那就是另一番说法了。”
孟渊见应如是也有些许迷茫,也不知如何去劝。
小小乌篷船顺着江水而动,也不知要漂泊到何处。
没多时,就见江边有人挥手,正是胡倩和铁牛,旁边还有一黑衣人,乃是苍山君。
孟渊将花宿枝所赠的酒葫芦挂在腰间,催舟靠岸。
“三小姐,当日松河府之变时,围攻你的黑衣信使是什么人?”孟渊站起身,怀抱着熟睡的香菱。
“是独孤商的人,来自军中。”应如是道。
独孤商是明月的兄长,先皇次子,也是如今的庆国国君。
“他们为何要杀你?”孟渊很好奇,三小姐的父兄都已死去多年,虽有学说留下,可大多都被禁了。
至于两位应公留下的遗泽和声望,虽说被应如是继承,但应如是毕竟是女子,又是走的道门路子,是故故旧仍在,但过上几十年,怕是除了读书人外,没几个人还会记得应氏了。
当然,如今两位应公声名犹在,儒释道高人,甚或是妖族高人,都对应如是高看三分。
即便是青光子那般人,也在渡劫之时劝应如是皈依。至于西方佛国,更是希望应如是赴西方之地,许以菩萨之位。
应如是也站起身,她看了眼江岸上的胡倩,又抬首看向兰若寺方向,说道:“他早就想杀我了,只是一时寻不到机会,又不好明着杀我。”
说到这儿,应如是回头,接过孟渊递上来的香菱,说道:“庆国有三品国师在内镇守,三大道门的高手也未尽出,武人大多在外镇守。你现今只需好好提升境界,莫要想太多。”
应如是单手托抱着香菱,一手轻轻捋毛,道:“世上的事,只要境界到了,其实都很好做。若是境界不足,那真是千难万难。我先父先兄,就是无有锋利剑刃在手。”
“我知道。”孟渊应了下来。
船靠岸边,铁牛和胡倩激动万分,两人朝孟渊行了礼,俩人兴冲冲的来看孟渊。
“师兄!”铁牛似长高了几分,就是人还憨厚的很,一看就没啥心机。
孟渊笑着拍拍铁牛胳膊,胡倩也往跟前蹭。
“应三小姐。”苍山君身穿黑袍,哈哈大笑一声,又朝孟渊拱手,道:“孟贤弟火凤燎原,力压西方九劫贼秃,威名已经传遍四方,在下也钦佩的很!”
“不敢当,乘时而已。”孟渊笑道。
“贤弟过谦。”苍山君却很有道理,“今日破九劫,安知来日不能如李唯真一般破罗汉真佛呢!”
说到这儿,苍山君又朝应如是行了一礼,道:“应三小姐,长老走的仓忙,命我向孟贤弟说上几句悄悄话,还请应三小姐行个方便。”
应如是本就不想在此多留,“我们回兰若寺。”
胡倩和铁牛应下,跟着应如是一道走远。
苍山君见没了外人,这才擦了擦额头汗,后怕道:“幸好当日我没怎么得罪冲虚观四子。”
他显然对李唯真的实力惊惧非常,“法天象地,何其强也?我单单在旁看着,便有心惊肉跳之感,好似被引入无边炼狱,受诸般酷刑。可李唯真一剑化龙,无生罗汉最是难死,却直接被催折成灰,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苍山君扯了一会儿,见孟渊腰间挂着的青色酒葫芦,就笑着道:“看来花长老对贤弟照料香姑娘的事也多有感激。”
“可惜葫芦中无酒,我还需去借些酒钱,好能填满葫芦。”孟渊笑笑,打量着苍山君,问道:“阁下也不必客套,只管说是什么事吧。”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苍山君笑的有些勉强,似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妙音长老让我邀贤弟往南边走一趟,咱们族里有好多佳人,风情与中原稍异,却也极有风情。”
还是借种呗!
“等些日子,我一定去!”孟渊道。
苍山君见孟渊这么好说话,就又赶紧详细的说了说妙音长老的居处,生怕孟渊走错了路途。
两人聊得正开心,孟渊忽见青龙江上游飘来一叶扁舟,上面两个渔夫,一个摇桨,一个垂钓,都戴着宽大斗笠。
待到小舟来到近前,那摇桨的渔夫呼喊道:“朋友可要渡船?”
“这是哪儿来的秃驴?”苍山君从袖子里摸出拂尘,“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道友还请留些口德。”那摇桨的渔夫摘下宽大斗笠,却见那渔夫留着短发,胡须杂乱,面上又脏又黑。
细细一看,不是解开屏是谁?
“孔雀尊者是来渡江鱼,还是渡我们两个蒿里人?”苍山君笑着问。
“不敢不敢!”解开屏干脆松开了船桨,拿着大斗笠扇风,笑道:“两位都是高人,尤其是孟施主神威不凡,小僧是万万不敢捋虎须的。”
孟渊也不来搭话,只是看向小舟上的另一位渔夫。
“孟施主好手段,觉生钦佩!”另一个渔夫也不摘斗笠,却自报了家门。
先前孟渊和独孤荧拉解开屏入水,三人合击丁重楼,事后解开屏被觉生和尚盯上,没想这两个和尚竟搅和在了一起。
“看来这两位佛门高人是来寻贤弟的,在下就不打扰了。”苍山君抱着拂尘,朝孟渊微微垂首,又朝江上小舟点了点头,便即迈步远去。
三下两下,苍山君已没了踪迹。
那解开屏和觉生这才踏上江岸。觉生摘下斗笠,却见他依旧光头顶着戒疤,衣衫稍有脏污,面上却无风霜之色,依旧俊美非常,一看就是有道高僧。
解开屏模样也是不差的,只是不修边幅,这般一对比,则更显的解开屏是个专门骗人的癞子恶僧。
“两位倒像是多年好友。”孟渊笑着道。
“唉。”解开屏闻言叹气,“觉生师兄佛门精深,在下万万不及,在下这些天也算日日聆听教导。”
那就是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走,被人家拿住了呗,还扯什么聆听教导!
孟渊到底是给解开屏面子,也不去戳穿,只来看觉生和尚。
觉生和尚面上恬淡,分明是修养极好,看不出半分玄晦所说的疯魔之象。
“觉生大师寻到在下,不知有何教导?”孟渊问。
“不敢。”觉生和尚合十行礼,“在下只是在这里等一处异象,是孔雀师弟想见一见施主。”
孟渊看向解开屏。
“唉。”解开屏又叹气,根本看不出半分佛家弟子的养性本领,他道:“我们打算去寻上师。”
“何处去寻?”孟渊好奇问。
解开屏摊开手,道:“随缘。”
“……”孟渊瞪大眼睛,一时间想要嘲讽,却又觉得解开屏的话又合乎佛家经义。
顿了顿,孟渊又看觉生,问道:“不知师兄在等什么异象?”
“你看。”觉生本来没有半分疯癫的样子,此刻嘴角竟有癫狂笑容,手指着兰若寺方向,且还微微有些颤。
孟渊和解开屏都看向兰若寺方向,只见晨间有山雾,兰若寺上喧闹非常,可见昨晚变故还未了结,此时正在料理后事。
但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异常了。
“孔雀师弟,你可知佛门四品破境三品的根本所在是什么?”觉生和尚问。
“乃是立宏愿,成宏愿。”解开屏道。
“儒家讲求本,所谓立宏愿,成宏愿,其实就是心境之变,外显便是宏愿的成与否。”觉生和尚话语中带着肯定,“但何为宏愿?何为大宏愿?便是一件极其难为,而为之之事。或是向善,或是向恶,总归是合乎宏愿二字的。咱们佛家修性、修心,如同无生罗汉一般,也是成就大宏愿才证道的。”
孟渊和解开屏见觉生滔滔不绝,却又不知道他扯这些是为何。
江水涛涛,兰若寺忽的又传来阵阵钟鸣。
只见本是无云的晨间,天上竟升腾起七彩祥云,有道道佛光自远处而来。
“佛光再起,宏愿已成。”觉生到。
“这是……”解开屏皱着眉头,使劲儿的仰头看兰若寺,“又有人证道破境?是谁?”
“助一人成佛,助一人灭佛。”觉生和尚双手合十,他看向孟渊,道:“是贵诗社的创社元老了空师叔的接引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