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立在江边,齐齐看向兰若寺方向。
只见朝霞在天,紫青二色飘忽,佛光冲天,相互交映之间,好似极乐世界现于人间。
那觉生和尚似早已料到今日,他两手合十,微微垂首,身上沐浴一层淡淡金光,分外虔诚,又有几分癫狂。
解开屏显然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他张大嘴巴,仰首看着兰若寺方向,既迷茫又惊诧,似不知所以。
孟渊按着刀柄,此刻也是说不上来话来。
按着觉生和尚所言,如今证道渡劫的人竟是独孤亢的恩师智通。
这智通大师是佛门四品,与冲虚观玄机子道友是旧友,向来在无来瀑面壁静修。
只是万万没想到,大战之后竟借机证道,且他所立的大宏愿竟然与两位三品真佛有关。
如今两位真佛一个自封光明圣王,一个渡劫轮回,但智通大师宏愿已成。
“你是怎么知道智通要破境的?”解开屏讶异的看向觉生,竟觉得觉生陌生至极。
“只能是他。”觉生和尚依旧是虔诚模样。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心中所立的宏愿?”孟渊看着觉生和尚,问道:“他当真参与了松河府一事?”
“猜测罢了。”觉生和尚看着兰若寺上空的佛光,语声缓缓,淡淡道:“青光子为求证道渡劫,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儒释道各家高人都能看出来,也有很多人希望青光子搅局。”
觉生和尚看了看解开屏和孟渊,笑着又道:“智通自然也看了出来。至于青光子为何选松河府——
说到这儿,觉生和尚稍稍停顿,而后才道:“智通借我心中怨念,趁虚而入,以我为棋子,交联青光子。”
孟渊听了这话,看向解开屏。
“他破境四品了。”解开屏低着头,有些闷闷道。
“小僧也算略有所得,这才挣脱禁锢,得见天地。”觉生和尚恬淡非常,“若非如此,小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曾为人所控,更看不穿智通心中想法。”
“阿弥陀佛。”解开屏感叹一声。
“智通为青光子之路,又早早看出李唯真正是伏低之时,便又引来了无生罗汉。”觉生和尚道。
“你既已四品,那你可有立下大宏愿?”孟渊问。
“宏愿早已立下。”觉生和尚道。
“是何宏愿?”解开屏好奇问。
觉生和尚笑而不语。
“你觉得这个世界烂透了,想要破而后立,甚或是灭世,这便是你的宏愿。其实这个宏愿早已立下,你说智通借你心中怀怨而被坏了神智,其实你们不过是王八看绿豆……”
孟渊话还没说完,那觉生身上忽的生出佛光,竟已跳入了青龙江中。
“我就诈他一诈。”孟渊见解开屏又惊愕又茫然,就解释道。
“阿弥陀佛。”解开屏无言以对。
孟渊看着江水涛涛,道:“觉生大师,应氏厚爱天下人,望你莫要走了歧途!他日若是道旁相逢,在下手中刀最擅斩恶人。”
江水中升腾起一道浅浅彩虹,却没听到觉生的回应。
孟渊不再多言,转身向兰若寺而去。
解开屏跟了几步,恍然想起自己是万万不敢去兰若寺的,就赶紧朝前呼喊,“孟施主!”
“你已得自有,随意去吧!”孟渊并不回头,只想立即上山,去一看详情。
“你上次的工钱还没结给我!”解开屏喊道。
“……”孟渊摸了摸身上,取出几两碎银,直接朝后面丢了过去。
解开屏喜滋滋的跑上前,从地上捡起银子。
孟渊也不白给他钱,还留了话,“往南走!”
“好说好说。”解开屏随意应了一句,掂了掂银子,见只有十来两,他也不嫌少,揣到了袖子里,忽的心中一动,便抬头看向兰若寺。
佛光盛大,已然笼罩了无漏山兰若寺一地。
一时之间,解开屏便心中有感,乃是生出崇敬崇拜之意。心中只觉万事万物有因,万事万物有果,乃至世间之人之物,皆有因果相连。
证道渡劫的威势虽远逊色青光子在松河府之时,可那佛光中的意蕴却不差。
彼时青光子证道之时,天地无有一分暗处,心中无有阴暗,只有心向光明之意,而这智通大师走的路子却不一样。
解开屏佛法精深,见识极多,还曾目睹青光子证道,此时已然能看出智通虽也要步入佛门三品境,可斗法之能怕是要远逊青光子了。
甚或是,比之无生罗汉也会差一些。
但至于智通大师法相为何,大概是无我缘起之类的法相,走的是因果相续的路子。
“秃驴果然没一个好的。”解开屏嘀咕一声,立即转身跑路。
这边孟渊已然化为流光,来到了兰若寺。
兰若寺的许多宫殿都已破败,青石铺就的问禅台早已没了立足之地。
本来诸多僧侣正在收拾残局,可此时此刻全都停了下来,全都看向持戒院后的无为瀑方向。
无为瀑就是智通大师的禅修面壁之处。
来到持戒院,却有兰若寺僧众拦着,不让人往无为瀑去了。
“师弟!”林宴瞧见孟渊来了,赶紧招了手,“我还以为你跟妙音长老走了呢!”
“三小姐呢?”孟渊问。
“她去前面看了。”林宴朝前面努努嘴,示意有兰若寺僧人拦着。
为首的僧人是武僧装束,有些面熟,应该是“了”字辈,且还是武道五品。
“了嗔,你们为何拦我们不让近前去看?”忽听莫听雨出了声,“你们兰若寺智通老和尚没声没息的证道渡劫,敢问是立了什么大愿?成了什么大愿?怎没见到东京?”
“阿弥陀佛。”那武僧了嗔垂首行礼,道:“师叔正是紧要之时,还请施主稍待。等大事功成,一定向诸位解释。”
一时间,都是喧哗之声,纷纷喝骂。
孟渊走上前,那拦路的武僧了嗔显然是认识孟渊的,当即合十垂首,道:“孟施主还请稍待,师叔祖正在渡劫,闲杂人等不便入内。”
“大师想要拦我?”孟渊按住了腰间刀柄。
那了嗔和尚五六十岁年纪,模样粗犷,闻听孟渊的言语,微微皱眉,后退一步。
其余僧众见状,立即围了上来,聚集在了嗔身后,只等了嗔发令。
“秃驴敢跟我们镇妖司的人亮刀子?”林宴气道。
“就是!”莫听雨也来帮腔,“欺我镇妖司无人乎?”
“阿弥陀佛。”那武僧了嗔见状,他又端详孟渊,见此人确实不像是闹着玩儿,就道:“孟施主神威大成,请。其余人……”
“一起!”孟渊道。
“其余人也一起。”了嗔道。
越过持戒院,翻了一个山头,就见前方山洼中有湖泊,上悬挂一飞瀑。
此时崖下水泊腾沸,瀑布早已断流。上方佛光盛大,也看不出人影。
但见此情形,智通便是在无为瀑上方渡劫证道。
此时瀑布下方百丈外,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除了兰若寺的诸高僧外,还有儒家和道家高人。
王二和智观方丈凑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
玄机子和应如是离的很远,似在低声议论。
“莫要再往前了。”孟渊见莫听雨等人还要跟着,就出言提醒,“渡劫时若靠的太近,最易被佛光洗涤,受伤倒是其次,指不定会生出修佛之心。”
果然,这话一说,宁去非本还想往前,莫听雨却已死死的拉住。
“三小姐。”孟渊走上前。
应如是身穿道袍,怀中的香菱还在熟睡,她见孟渊面上郑重,就笑一笑,道:“故人离开了?”
很显然应如是知道解开屏来找了孟渊。
“已经走了。”孟渊看向无为瀑上方,问道:“没人拦阻?”
玄机子不言语。
“静虚不在,智通又有兰若寺的两位罗汉护法。”身后忽的传来人声,“再说了,自在佛失了一位座下高徒,正该有人来补上才是。”
几人回头,就见一耄耋老道,微微驼着背,面上愁苦万千。
老道身后跟着两个女子,都是绝美之姿,其中一个矮小又乖巧的穿着红斗篷,手中执剑,正是独孤荧;另一人着长裙,却抱着一拂尘,乃是明月。
姐妹二人好似道童,都乖巧的很。
老国师指了指西边,只见一层厚厚云彩来回翻滚。
那云层相距此地有百里之遥,也没瞧出有何玄奇之处。
可若是细看,就觉那云层中似有万千世界。
多看了几眼,便全然被吸引了去,对眼前的证道异象再无有半分兴趣。
而且凝视的稍微久一点,心中就生出朝拜之心,竟想要一步一叩首的前去朝拜。
“自在佛亲至?”孟渊诧异道。
“自然不会亲至,却也差不多了。”老国师手揣在宽袖中,“应该是来了一道分身。”
说到这儿,老国师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即便是一道分身,又有谁能来挡?李唯真怕也不行。”
一道分身就有不可仰视之意?孟渊更觉前方道路艰难。
“那他为何放任静虚斩杀无生罗汉?”应如是问。
“或许他也在等一位三品境的武人吧。只不过独孤盛太过无能,李唯真乘时而起。”老国师说到这里,看了眼孟渊,道:“儒释道三家斗法,到中三品时,一时间便不好分胜负了。到了上三品,又不一样了。乃是说,即便同境界,实力的差距也是极大的。”
他指了指无为瀑上方,“好比同为佛门三品境,智通就绝不是青光子的对手,与无生罗汉应该不分伯仲。”
老国师微微笑,“前路艰难,唯有武人一力破万法,才是最能压制儒释道的法门。”
“多谢国师提点。”孟渊自知今日再无人能阻拦智通成道,就也不再言语。
老国师也不再说,只是揣着手,嘴里不知在喃喃些什么,毫无高人风范。
他身后的独孤荧闭着眼,好似对眼前之事丝毫不关心,明月也不去看无为瀑,倒是来看孟渊。
“李唯真跟着花长老走了?”明月从应如是怀里掏出香菱。
香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明月,她又一转身,往明月怀里钻了钻,又接着睡了。
孟渊点了点头,道:“天将明时才走,香菱也熬了夜。”
明月点点头,道:“你打算回京,还是去哪里?”
“你呢?”孟渊问。
明月还没回答,那独孤荧似觉出不耐,往旁边去了去。
“我想去妖国走一趟。”明月认真道,“天下纷纷扰扰,总要再进一步才是。”
“那咱们正好一起。”孟渊笑道。
明月点点头,嘴角似也有笑,却又很快止住,“不去问一问三小姐和王督主?”
三小姐是不用问的,孟渊早跟她聊过了,她不约束孟渊的所思所想,而且还有意让孟渊与明月走的近一些。
至于王二,那也好说。五品武人,尤其是才大破了佛门四品的武人,王二已经不能把孟渊当成一般的下属了。
正想着呢,孟渊就见王二朝自己招了招手。
王二面上没什么表情,也少了几分飒爽,甚至于精气神也有些不足。
那智观方丈闭目垂首立在王二身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人一个是镇妖司的龙头,一个是兰若寺的方丈,大战之后没多少欣喜,反而更为凝重。
“忘了跟你说,九劫和尚还没死。”王二背着手,“他不打算回佛国了,准备留在兰若寺挂单。”
“他这是什么意思?”孟渊不解。
“阿弥陀佛。”智观方丈睁开眼,道:“他说经星火焚身,生出感悟。”
这些和尚就是这么玄乎!孟渊也不再多问,只道:“督主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王二看了眼孟渊腰上挂的酒葫芦,笑问:“想回家了?”
这是自然,孟渊也想回去看一眼,然后再出门拼命。
“你已经五品境界,只差天人化生,早些外出求索。”王二直接开了口,“你放心,娇妻美妾有我来照顾,汝勿忧也。”
王二很是肯定,她指了指无为瀑,道:“奸人就在眼前,我没有半点法子。”
她又指了指智观方丈,“这个光头是方丈,也没法子。”
王二道:“早些提升实力,打破这些禁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