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壄无界、漆黑魅深的天狱寂籁无声,莫名使人发慌沉堕。
这儿没有外化的栏杆牢笼,却能将人禁锢得死死的。
仙力全被锁在体内,身同凡人的王蕤意怎么走也走不出这无边无际。
王蕤意好难受,千辛万苦飞升成仙,到头来要被抠门小器的帝神算计,非要她为奴为婢。
她一路奋战到现在是为了给人当丫鬟的吗?欺人太甚!
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死帝神,不敢欺负那些有头有脸的仙门大家,只敢拿她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仙开刀,算什么本事?
不知道翁叡祺在外面怎么样了,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种种烦忧之事交织到一起,趁在黑暗中无人看见,王蕤意包不住委屈的眼泪,哭得抽抽搭搭。
越想越恨,要不是遭天杀的陆及丰,她现在还留在人间享清福呢。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被陆及丰掳走后,她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
在修仙界喊打喊杀,在天界仙神欺辱,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委屈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牢房突然亮了。
轩寒笙那张讨人厌的脸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知道害怕了?”
祂缓缓向她走来,脸上带着逗弄小动物的得意。
王蕤意瞪祂,不想理人。
祂成心来看她出糗的吧?
她之前盘的漂亮头发也乱了,眼睛哭得红红的,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轩寒笙蹲在她身前,毫不在乎衣摆拖沓到地上。
堂堂帝神不注意仪容,要是被底下的仙臣看见,少不得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
两人平直对视,视线交汇在虚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热气。
王蕤意半点不怵,毫不闪躲地直视祂。
她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难辞其咎。
反正翁叡祺仙体内丹也裂了,命不久矣,她独活也没意思。
不如热热烈烈做自己,走在黄泉路上不窝囊。
“求我,我就放你出去。”
轩寒笙盛气凌人,眼底闪烁着挑衅。
这杀千刀的,非得在她身上找回场子?
她偏不让祂如意,临死也得给祂添堵。
王蕤意傲娇地把头一转,不再看祂。
轩寒笙早料到她不屈不折,毕竟她属驴的。
笃定接下来的话能让她回心转意,祂说:“本尊补好了翁叡祺的仙体内丹,他没事了。”
听到祂说这些,王蕤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
她转回头盯住祂,看祂脸上有无戏谑之色,是不是在故意逗她玩?
祂作何这么好心?
她毁了祂的大殿,祂不仅不杀她,还替翁叡祺疗伤,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王蕤意保持警惕,没想明白其中的花招。
“他在外面等着你,要不要出去见他?”
王蕤意迟疑地点了点头。
就算帝神诓骗她,她出去看看不会有什么损失,再坏也坏不过现在的处境。
翁叡祺真的守在外面,眉目染上了担忧。
王蕤意不管不顾冲过去,紧紧拥住他不放。
他气血红润,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
王蕤意注入仙灵去探检他的仙体内丹,果然洁白无瑕,修复完好。
一切都是真的,帝神没有骗她。
王蕤意激动得感恩戴德,恨不得当场给祂跪下,歌颂祂的再造之恩。
轩寒笙神色冷淡,矜贵自持,带上审判者的腔调:
“一码归一码,不要以为你现在乖顺服从,本尊就可饶过你毁砸神殿之罪。
鉴于你升天不久,不识天规,加之年纪轻、心性不成熟,本尊仁义善施,暂且宽恕你一次。
赦免死罪,罚你永世在天宫为奴为婢,分文没有。”
听到这样的判罚,王蕤意笑不出来了。
但毕竟她有错在先,帝神不计前嫌治好了翁叡祺,怎么算都是她亏欠的多。
翁叡祺没想到她还有砸毁神殿这一出,开口替王蕤意求饶:
“砸毁神殿属实罪孽深重,我们难逃其咎,愿意倾其所有来偿还我们的罪业。
可判蕤意永世为奴为婢对她实在太过残忍,恳请帝神斟酌,从轻处置。”
“我是不是太过仁慈了,才让你们蹬鼻子上脸?”
轩寒笙低沉的嗓音酷厉无情,通身气场愈发冰冷。
祂不介意再把翁叡祺的仙体内丹打裂一次。
王蕤意制止翁叡祺别说了,她罪有应得。
帝神出手治好了翁叡祺,他们总该报答祂,不能以怨报德。
轩寒笙甩出一张天锦丝制成的契约图卷,命令王蕤意签上名字,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
契约上面的仙文王蕤意只懂个三五成,应该和帝神说的差不多。
她严肃写下自己的名字,摁手掌在上礼成。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王蕤意又把自己卖了。
翁叡祺心如刀割,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
王蕤意宽慰他:“我只是给人当仙侍,又不是去坐牢。等休值的时候我们就能重聚啦。
别难过,哥哥,现在你好好的已经了了我最大的心愿。”
自从相爱以来,翁叡祺最大的期盼就是她能够幸福,可命运老是把他们推着朝奇怪的方向走,身不由己。
这两人腻腻歪歪,轩寒笙看得不耐烦,直接瞬闪带走了王蕤意。
翁叡祺无地可去,回了之前禁闭他的小院。在里面甘守寂寞,苦心修炼。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出王蕤意。
现在他的能力太过渺小,连一个普通的天将都不如。这样的自己能打得过谁?更别提建立功勋,换取王蕤意的自由。
驯服猎物不能一味蛮靠武力欺压,得让她尝到甜头,乖乖走进牢笼,心甘情愿拔掉尖利的爪子、磨平锋利的牙齿。
深中隐厚,来日方长,轩寒笙暂且让她两步又何妨。
王蕤意被带回神殿。这儿又恢复如初,她毁过的东西竟原模原样摆着。
轩寒笙警告她不可在神殿里随意走动,不得触碰任何东西。她唯一能接触的只有空气。
既然这不让碰,那儿不让动,她乐得清闲,恭顺站在角落静候吩咐。
轩寒笙板正坐在御桌前,默读桌上的奏折。
偶尔会来人汇报情况,他来者不拒,一一接见。
王蕤意看祂这帝神当得和凡间的皇上没什么区别,皆事务缠身,具多操心的地方。
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北天尤族的大尊神尤出泰受帝神召见,日夜兼程,终于今日赶到天宫,来商议管辖地界的正事。
尤出泰不把这个年轻的帝神放在眼里,说话大声粗气,举止毫无敬意。
轩寒笙从始至终没发火,四两拨千斤地敷衍着他。
虎背熊腰的尤出泰最讨厌说话文绉绉、有屁不直放,他这种爽快人就不爱跟心思深沉的帝神打交道。
“再说一次,北边沧海那地界是我们尤族的,当年老帝神说的是租用两百年就还!”
“家父未曾告知过沧海是租用的地界,当年我绞杀判贼夔龙,顺势收回沧海,合情合理。”
帝神油盐不进,坚决不让步。气得尤出泰失去理智,狠狠一掌拍在御桌上,“妈的,你们自家人打架”
话还没说完,御桌裂成两半,连带旁边的书架也倒了,瓷瓶全摔碎了。
尤出泰当场傻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的功力竟厉害到这种地步?一掌就能毁了神殿里的稀世之珍?
他也不敢争了,扑通跪在地上求饶,“帝神,小仙罪该万死,下手没轻没重毁了您的宝贝。
小仙真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就那么一拍它就碎了。
小仙无意引起两族争端,还请帝神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千万别出兵攻打北天啊。”
尤出泰平日狐假虎威,仗着帝神要脸不会轻易和人撕破脸皮。
可他今天真踹到了老虎屁股上,做得太过火。
毁坏神殿之物,往小了说是冲撞帝神的神威,往大了说就是他北天尤族故意挑衅,不想跟帝神混了。
顾不得面子里子,尤出泰识相求饶,一个怕事儿的怂包。
轩寒笙不发一言,无尽的怒意在眼中燃烧。
神之愤怒无法承受,压抑得周身仙灵被抽走,尤出泰完全无法呼吸,脊梁更是无法承受神威的重量。
尤出泰艰难拍地求饶,嘶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罪臣一族放弃沧海的统辖,贡奉给您,永世效忠于您。
另附加百倍赔偿,只求您、您能平息怒气。”
神威瞬间消失,尤出泰如释重负,止不住地咳嗽。
轩寒笙甩出契约,叫他签了。
尤出泰毕恭毕敬签上名字,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上两句奉承话,被轩寒笙毫不留情一脚踢开,“滚。”
不敢拖沓,尤出泰麻利地滚了。
亲眼目睹全过程的王蕤意目瞪口呆,帝神真是好算计啊。
偷龙转凤、瞒天换日的戏法使得精妙绝伦。
祂不仅有计谋,更有好演技呀。
要不是知晓前因后果,她都快被帝神真实的怒气唬住了。
知道她赔不起,栽赃给北天尤族不仅打压他们嚣张的气焰,更顺带骗回领地和赔偿。
王蕤意突然释怀,看开了祂算计自己当免费丫鬟的事情。
祂就是个勤俭持家、惯会阴谋诡计的小人。
看着王蕤意一言难尽的眼神,轩寒笙就来气儿。
凭什么她在那儿装小白花来评判祂?
要不是祂替她瞒着,她早被那群仙臣进谏赐死了。
祂迫不得已先用神力将大殿维持在未毁坏前的样子,让人看不出端倪。
惩罚王蕤意的借口说的也是她不懂天规,欠缺管教。
瞒天过海终于把她惹下的祸事了结,她竟不知感恩?!
轩寒笙气愤自己一片好心喂了驴。
“今天不把这儿清理干净,别想休息!”
祂从满地狼藉中大踏步离去,留下敢怒不敢言的王蕤意。
自己作出来的麻烦终究砸回自己头上,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