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窟者 第167章 忘恩负义者——不可活！

月黑风高，电闪雷鸣，暴雨终究袭来。

小洋楼外，季方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雨之中，他的右手上，一柄匕首闪烁着冰冷寒光。

这时，一道激动的笑声从屋内传出，不是杨林的声音……

闻声，屋外的季方轻叹，埋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然后又偏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木楼，终是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遍地尸骸，血流成河，在这些尸骨碎肉之中，一个浑身血污地男人偏头看着进屋的季方，皱起了眉头。

“季方？”那人先是一愣，满眼怀疑地盯着安然无恙的季方，不过只是片刻，这一丝怀疑很快便被那极度疯狂的喜悦冲洗殆尽，只见他激动地说道：“我……我把杨林杀了，我可以活了！哈哈哈！”

季方一边摇头，一边走向他，漆黑的眼瞳中交织着无奈和冷冽，他叹道：“你不该杀了他的，因为……你杀了他，你就得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寒光划过那人的脖子，干脆利落。

“你……咕噜咕噜……为……”那人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转过身去的季方，他不明白，不明白季方为什么要杀他。

走出小洋楼，季方仰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任由那冰冷的雨水拍打脸庞，最后埋头，轻声喃喃：“就算杨林该死也轮不到我们来杀他，因为他对我们有恩，忘恩负义者……不可活。王戎啊王戎，你可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不过……我喜欢，嘿嘿嘿。”

冰冷的暴雨，熊熊燃烧的烈火，季方缓缓向着木楼而去。

……

木楼之内，饭菜已被移至环廊当中，王戎撑着发昏的脑袋看向旁边的那条长龙，无奈之下还是无奈。

这时，墨羽端着一杯白酒走到王戎身边，嘿嘿笑着，自我介绍道：“王戎大人，我叫墨羽，能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那个……我敬大人一杯。”

王戎点头，刚举杯，又一个人冲了上来。

“王戎大人你好，我叫丁晗……”

“王戎大人……”

一杯复一杯，王戎终于是不胜酒力，醉倒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季方走进了这座让他向往又害怕的木楼，迅速扫视一番，找到了醉倒的王戎，凝眉沉吟，换上了一副哈巴笑脸，边走边笑道：“各位大人晚上好啊，小的应王戎大人要求，前来复命。”

环廊内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双恶狼似的目光投到了季方身上。

季方视若无睹，快步走到了王戎身边，然后伸手抓起桌上的半只烧鸡，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狂塞，有时候脸皮厚才能活得滋润。

“喂~，我说你这人能不能有点礼数？让你吃了吗？”木龙伸出筷子，精准地打在季方的手上。

季方咽下嘴里的鸡肉，认真道：“我记得你，木龙对吧，我承认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不愉快的地方，不过大家都是为了活命吗，无关对错，再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木龙冷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点我倒是同意，不过这做人的底线都没有了就不对劲了吧？”

“底线？”季方喃喃，再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沉寂了许久，抬头看着木龙，冷笑道：“底线？什么样的底线，乐善好施？将心比心？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去乐善好施？又拿什么去将心比心？”

木龙语塞，有些心虚道：“那你也不该忘恩负义，雪莹姑娘照顾了你们那么久，你们……”

闻言，季方突然笑了起来，问道：“我们怎么了？我们可有恩将仇报？”

“这……”

“我们可有做什么对不起雪莹大人的事？”

百图抬手，接过话茬，冷声道：“你们确实是没做什么对不起雪莹的事？不过羿呢？你敢说你们没有利用他吗？”

“利用？哈哈哈……利用？”季方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冷声质问：“你们这里谁敢说自己干净？谁敢说自己没利用过别人？能在这破世道下苟活，谁没有做过一些肮脏下流的无耻勾当？你？你？还是你？”

被季方扫到的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脑袋，鸦雀无声。

然而就在这时，贺归野身边的贺雅举起了手，轻声道：“我。”

季方眼神一闪，伸出一根手指，讥笑道：“一个，还有吗？”

无人回应。

“哈哈哈，这么多人，问心无愧的就一人，还是一个小丫头，你们难道不觉得可笑吗？”季方笑了起来，笑得无比猖狂。

突然，一只手穿过他的手臂，掐住了他的脖子，沙哑亘古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在他脑中回荡。

“你的话太多了。”

季方视线偏移，对上了王戎那黑白分明的双眼，一股敬畏和惶恐涌上心头，仿佛王戎就是神明一般。惶恐战栗之间，他艰难开口，“小的……知……错了，还请大人……大人大量……”

王戎神情淡漠地盯着他，许久，抬头北望，松开了季方，伸手一点，冷声道：“此印记除了我，无人可解，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动你的那些歪脑筋。”

季方连连应是，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会儿，扯开衣领，看着胸口阴阳鱼印记一阵出神。

百图等人的印记他看过，和这印记不同，百图等人的印记是两条灵动的游鱼，而他这个……是太极图？

看来王戎并不信任他。

王戎站起身子，偏头看向旁边陪着小白的苏倩。

苏倩有所察觉，抬头迎上了王戎的目光，泫然欲泣，幽怨道：“怎么？小主人这是要卸磨杀驴吗？”

王戎漠然道：“契约，可解除。”

苏倩沉默。

“不愿？那便算了。”王戎淡然道，化作一道黑白交融的流光向上方飘去。然而刚到半空，两条灵鱼挡住了他的去路，一黑一白，飘逸纤长……

“你们要挡我？挡你们的主人？”

“你不是主人。”一道稚嫩的女声。

“对，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外来者，快离开主人的身体。”一道稚嫩的男声。

“愚昧！”

“你才愚昧，小白，动手。”

两条灵鱼身上玄意流动，围绕着那道黑白流光游动起来，每一圈都会抽走几缕黑白流光，渐渐的，王戎显露出本体，皱眉看着身边环绕的两条灵鱼，凝重道：“你们的存在似乎并不简单，这小子的心思好像不比他爹少多少啊？”

突然，一道高亢龙吟撕碎夜空，圣光祥瑞降临，王戎抬头北望，喃喃：“来不及了吗？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戎飘然落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讽刺道：“你们做了一件蠢事，让本该属于王戎的机缘被别人抢走了。”

“这便是命运，这不是你们最喜欢说的话吗？”小黑反讽。

“呵呵，不要把我和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混为一谈。”

王戎俯身趴在饭桌上，闭上了双眼，雨声在一瞬间挤满木楼，环廊内的众人看着王戎身边游荡的灵鱼，沉默着，思量着……思绪万千。

一个身体两个灵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王戎似乎早有准备……至少从刚才的对话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龙战给身边的公叔明使了个眼神，起身问道：“不知诸位可有给我们准备房间？王戎学弟好像喝得有些多了，还是先送他回房休息吧。”

百图回过神，连忙道：“有，请跟我来吧。”

龙战背起醉倒的王戎，在百图的带领下向楼梯而去。

见状，季方慌了，连忙喊道：“等我一下，我也去。”

说罢，他端起装卤味的碟子，分了些其他菜品，盛了一碗汤和一碗米饭，然后慌慌张张地跟上了百图等人的脚步。他可不想和这群人待在一起，至少现在还不行。

白雀浅思，看了看身边的黎雨，终是说道：“小雨，你慢慢吃，我过去看看。”

黎雨一听白雀也要离席，脸上不由得多了一抹慌乱，下意识扫了一眼周围吃喝的木龙等人，脸上的慌乱之色更甚，连忙起身离席，追上了白雀，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黎生哥，他们好像和我们不一样？是……”

“异心者！对吧~，小姑娘？”

这一句话把黎雨吓了一大跳，回首一望，木龙正举着酒杯，面含笑意地看着她。

见状，黎雨的心跳一滞，然后狂跳起来。她紧紧地抓着白雀的手，有些紧张地说道：“黎生哥，他们真的是异心者，我们……”

白雀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了，他们不是什么坏人，逗你玩儿呢？”

黎雨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回首看着吃喝打闹的木龙等人，他们很友善，也很热情，这点和她所了解到的异心者确实有所不同……

木龙有所察觉，抬头迎上了黎雨的目光，咧嘴一笑，阴恻恻地说道：“小姑娘，不用猜了，我们就是你们口中的、无恶不作嗜杀成性的异心者。今夜不要睡得太死哦~，不然……嘿嘿嘿……嗷~，灵素姑娘，我错了，嘿嘿，开个玩笑嘛。”

木龙捡起碗里的鸡骨头，抹去额头上的油光，挠头讪笑。

灵素白了他一眼，看着黎雨温柔笑道：“小妹妹，不用理他，他这人就是这样没个正形，不过心性并不坏。”

“哦~。”黎雨喃喃，盯着灵素那温柔的笑容，出了神，当她回过神时，白雀已然没了身影，慌忙四顾，连忙跑上了楼梯，“黎生哥~。”

雪莹哑然失笑，小声道：“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牧恩冷不防地说道：“也是一个很可怕的小姑娘。”

“哦~，此话怎讲？”

“直觉。”

雪莹挑起眉头，有些不以为意。

对此，牧恩摇头冷笑，扭头看着回来的百图等人，问道：“王戎大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醉了。”百图摆了摆手，回到了座位上，然后端起酒杯，凝思着。

“怎么了？”三猫问。

百图摇了摇头，仰头干了那杯酒。

这时，牧恩举起手中的酒杯，摩挲着，压低了声音，道：“是因为王戎大人的实力吧？第三阶段……确实太低了些，虽然他体内有着一个强大的灵魂，但终究陌路……所以~你后悔了？”

虽然牧恩压低了声音，但同桌的龙战等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眯了眯眼睛，静静地看着思绪惆怅的百图。

百图抬头，直视着牧恩那双略带审视的眼睛，坦然道：“对于王戎大人的实力……确实让人有些失望，这点我并不否认，但要说后悔……那倒没有。虽然王戎大人的实力稍差了一些，但他所接触到的东西绝非我等异心者能够轻易接触到的，这点从他传给小艺的功法就能窥探一二。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王戎大人带我们不薄，甚至倾囊相授……我又怎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只是……”

牧恩神色惆怅地盯着酒杯中的白酒，沉吟道：“王戎大人的实力确实太低了，一旦被那些人发现他在救助我们这些异心者……恐有性命之忧……”

说着，牧恩等人将视线投向了龙战等人。

虽然这几人是和王戎一起来的，但所谓“人心隔肚皮”，是敌是友~，当真难说。

“灵素姐，怎么办？”木龙习惯性地问向旁边的灵素。

灵素无奈道：“你们自己想想，这些人若是有问题，王戎大人他又怎么会带他们过来呢？他又不是傻子。”

木龙反问：“那之前那小姑娘呢？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王戎大人带他们过来就是想要试探他们，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

“等一下。”

龙战抬手打断了木龙等人的谈话，因为他知道他们要是再不说些什么，恐怕真会被这群人当作敌人处理了。

这时，灵素无语地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先回房休息了。”

“啊~，灵素姐……”木龙一愣，遂即苦笑。

“我也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吧。”爱音擦了擦嘴，也离席了。

随着爱音和雪莹等人相继离席，一旁沉默寡言的欣兰也站起了身子，不过当她路过百图身边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了一句，“我看他们不像是什么坏人。”

闻言，木龙立马倒戈，勾起龙战的肩膀，笑道：“我就说嘛，王戎大人带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兄弟别介意啊，都是误会，来~喝酒。”

众人无语地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木龙，龙战也是如此，不过这本来也是误会，所以尴尬很快在美酒佳肴的助兴之下消散。

苗欣，萧玖，以及公叔明三人在灵素等人离席后不久也回了房间，只有龙战这个酒鬼和木龙等人喝到了半夜。

……

王戎的房间内，白雀安静地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他身边是昏昏欲睡的黎雨。

“哈~欠~，黎生哥，难道我们要在这里坐一夜吗？”黎雨不时打着哈欠，脸上写满了怨言。

白雀小声道：“我不是说了吗？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要是困了就回房去休息吧。”

黎雨嘟着嘴，不再说话，但也没有回房休息的意思，就这么闭着眼睛，轻轻地靠在白雀身上，大概过了十秒钟左右，她小声说道：“黎生哥，我知道他对你有救命之恩，可是报恩不是这么报的，就算你真的一直守着他到天亮，又能怎样呢？”

白雀轻轻揽着黎雨的肩膀，柔声笑道：“能够表明我们的态度，单凭我们的力量是没办法和向天良他们抗衡的。”

“可是……他可以吗？向天良都已经第九阶段了，更别说早已超凡入圣的向天阳，仅凭他第三或者第四阶段的实力对抗向家……无异于以卵击石。”黎雨并不看好地说道，语气中有些嫌弃。

白雀淡然道：“我们跟着他不是希望帮我们对付向家，而是希望他给我们一个容身之所。他现在和那位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层关系可以在向家真正查清楚其间原由之前，帮我们制约他们的报复行动。

“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如果之前照顾你的那个……”

“杨志爷爷。”黎雨小声道。

白雀面色难得多了一抹尴尬，他竟然忘记询问那老者的姓名了，真是失礼。

“如果杨老先生说得没错的话，向天阳应该已经下窟躲灾去了，所以我们只要抓紧时间达到第九阶段，便有了与向家对峙的能力，到时候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了。”

“可是……第九阶段，那得到什么时候去了？我们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黎雨担心地小声说道。

她才刚刚觉醒，最多也就第一阶段的实力，要到第九阶段，少说也得好几年，至于白雀……

“哥，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白雀埋头看着手里的扑克，最终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之前不是就在旁边吗？我和老先生交谈的时候。”

黎雨细细回想，面色一喜，睁眼望着白雀，惊呼道：“第九阶段！”

“嘘~。”白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王戎，见其依旧沉睡后，小声道：“应该不到，再说第九阶段也分三六九等，向天良已经在第九阶段徘徊了数年，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抗衡的。”

黎雨疑惑地看着床上呼吸平稳的王戎，不解问道：“黎生哥，既然你这么厉害，怎么会害怕他？”

是的，她感受到了白雀对王戎的恐惧，虽然很细微，但在那崇敬之中确实夹杂着一丝丝恐惧。

第九阶段的强者会害怕一个第三阶段的人？

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白雀想了想，将左手手背伸到了黎雨眼前，一阵黑白玄光闪烁，一道双鱼印记出现，双鱼体态纤长飘逸，不似太极图那样首尾相接成圆，相生相克，反倒是有些像王戎那柄坠影刀上的双鱼，尾部向两侧飘出，乍一看有些像……一只眼睛？

黎雨伸手摸了摸白雀手背上的那道双鱼印记，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专属于他的印记。”白雀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的王戎，这道印记是在他和王戎在黑摇篮内相遇时出现的，至于出现的原因……他猜测和信仰有关，可若是信仰的话，那岂不是表示王戎和神明有关？毕竟这种印记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

“印记？”黎雨喃喃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黎生哥，难道你被他下咒了？”

白雀哑然失笑，温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印记……应该是信徒的标志吧，下面的那群人手上也有，所以我才说他们不是坏人。”

“信徒？”黎雨又是低声喃喃，然后又是脸色一变，“难道他……他是……”

“嘘~。”

白雀看着她微微摇头。

……

随着龙战等人离席，雨声很快侵占了这栋原本人声鼎沸的木楼。

王戎屋外的季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眼神迷离地看着顺着屋檐滴落的雨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