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最后关头,津门文学还是出手了。
估计是听说张延平时对影视圈比较感兴趣,所以张绍梅才祭出这一招——当然,就算对影视圈不感兴趣的,也没几个作者能拒绝将作品影视化的诱惑。
虽然张绍梅只是说让张延去试一试,并没有打包票说一定能选上。
但作为津门文学杂志社的掌舵人、作协书记处常务书记,张绍梅在津门文化口拥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只要张延的剧本不拉跨,在他的力挺之下不说是保送,起码也是个种子选手。
而这次张绍梅也没藏着掖着,在抛出‘电视剧编剧’的诱饵之后,他直接开出了条件:张延的工作关系调到津门文学,《红楼名侦探》由津门文学出版社进行出版,稿酬可以选择一次性买断或者拿3.5%的版税。
而听到最后的版税比例,张延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9月7日,国家放开版税合同限制后,市面上作家能拿到的版税基本在2%到5%之间,只有极少数著名畅销书作家能达到6%——比如王硕。
3.5%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和时代文艺出版社开出的条件差不多,比中国青年出版社要高一点。
虽然时代文艺出版社那边,大概率还能再往上谈一谈,但考虑到附加条件,张延还是更倾向于津门文学这边。
于是便道:“这毕竟是大事,我想先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
张绍梅闻言就笑了起来,上次张延可没说要回家跟父母商量。
“应该的。”
他笑着起身道:“你抓紧时间把加入津门作协的申请书交给我,想要推荐剧本,还是以作协的名义更合适。”
张延含糊的应了,然后就被张绍梅的秘书送出了办公室。
那秘书一直把张延送到楼梯口,回来后却是几次欲言又止。
正在阅读文件的张绍梅,头也不抬的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讲出来,不要憋着。”
“社长。”
秘书这才小心翼翼的问:“您对张延是不是太优待了,虽然他写的小说确实挺畅销,但那毕竟是通俗文学,我担心社里会有人……”
“会有人怎么样?”
见秘书吞吞吐吐不敢往下说,张绍梅直接揭晓了答案:“说我搞乡党那一套,说我徇私舞弊?”
通俗文学在圈内一向不受重视,即便张延的小说大获成功,很多人依旧觉得他上不了台面。
所以事情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有人拿拉帮结派、徇私舞弊说事儿。
“您既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
秘书满脸的不解,乡党之间互帮互助是人之常情,但也要看值不值得,这又是推荐加入作协、又是给出相对较高的分成、还要搭人情把张延的剧本推荐给电视台。
这怎么看都有些过头了。
要不是对张绍梅的家庭情况比较了解,秘书都要怀疑双方是不是有亲属关系了。
张绍梅放下手里的文件,反问道:“1984年出台的自负盈亏政策,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秘书疑惑道:“但后来不是不了了之了吗?”
张绍梅摇头道:“现在国家财政负担越来越大,迟早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我这个社长要做的,就是提前做好应对冲击的准备。
而且我看重张延,也不只是因为他能给杂志社创收,这个小伙子虽然年轻,但眼光却很长远、很独到,培养好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所以我才希望能为杂志社留住他,就算最后留不住,至少也能留下一段香火情。”
…………
如果张延能听到张绍梅这番话,估计会感到相当惊讶,因为他总共也没和张绍梅见过几面,也就是那次家宴聊的比较多、比较杂。
回到旅馆后,张延就开始跟家里联系,这个点筒子楼里肯定没人,所以他把电话直接打到了恒江日报编辑部。
“什么?!你要被调到津门文学杂志社了?!好好好,我们晚上等你回来!”
听着电话那头夸张的大嗓门,张延忍不住有些好笑,难怪父母能凑成一家呢,在喜欢晒娃这件事上,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本来不用这么急着回家的,但今天是星期六,张延想着也有阵子没见过妹妹了,所以就买了中午一点的车票。
再次品尝了五个多小时的闷罐摇摇乐,张延忽然萌生了考驾照的想法,虽然现在他还买不起车,但提前学一学也没什么坏处。
毕竟已经入冬了,到恒江汽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张延借着公共汽车的灯光,找到父母身边,这才发现妹妹张芳也来了。
“哥、哥!”
张芳激动的凑到哥哥身边,扯着张延的袖子问:“你的小说打算出版多少册啊?!”
“还不清楚。”
张延见她有些失望,就大致估摸了个数:“我觉得应该不会少于五万册。”
“哇~”
张芳先是一声惊呼,然后压低嗓音问:“定价、定价是多少?”
张延又大概说了个数字:“应该在35元左右吧,毕竟字数比较多。”
“那就是……”
张芳低头板着指头算了一阵子,震惊道:“那你岂不是能拿六万多?!”
“是61250。”
会计出身的孙晓红早算清楚了,从儿子手上抢过一部分行李,激动道:“走走走,咱们回家说、回家再说!”
听到有这么多钱,她自然开心的很,但她更高兴的还是儿子有了出息。
张兴国也默默分担了一些行李,路上由着娘俩、兄妹叽叽呱呱,直到进了家门,才问:“是先去洗澡,还是先吃饭?”
张延从带回来的礼物当中拣出两瓶酒一条烟,又对父母道:“我先去李厂长家一趟,回来咱们爷俩再去洗澡——既然是要调动工作,印刷厂这边总要先打声招呼。”
“是该去一趟,我陪你一起去吧。”
张兴国点点头,虽然印刷厂那边不太可能卡张延的工作调动,但人情世故还是要走一走的。
“不用,就楼上楼下几步路。”
当年盖筒子楼的时候,印刷厂还属于报社的三产,李厂长自然也有资格分房,而且还是一室一厅的‘高配’。
孙晓红有些心疼张延手上的烟酒:“你去说一声就得了,怎么还带这么好的东西?”
“您就甭管了,我心里有数。”
张延摆摆手出了家门,顺着楼梯爬到顶楼。
李厂长家刚吃完饭,李厂长的老婆正收拾桌子呢,见是张延来了,立刻热情的迎上来:“哎呦,咱们大作家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张延笑道:“这不是找我大爷有点事么——您瞅,还没洗澡就过来了。”
“找我有事?”
李厂长也披着件军大衣从里间迎了出来,见张延手里提着好烟好酒,不由纳闷道:“你现在神通广大,还能有求到我的地方?”
“瞧您这话说的。”
张延笑道:“咱们印刷厂上上下下,不都得指着您排忧解难?”
“哈哈,你小子啊。”
李厂长哈哈大笑着把张延迎进了客厅,等落座后就直接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能办的大爷一定帮你办了。”
“头一件事,是津门文学杂志社想把我的工作关系调过去……”
“哎呦喂!”
一听这话,李厂长的老婆先不淡定了,拍着大腿道:“小张你这回可是真出息了,京津沪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
90年的时候,津门的GDP已经掉到了全国第四,被广东的羊城给超过去了,但民间普遍还是会将‘京津沪’放在一起说。
李厂长也是感慨不已,虽然在印刷厂的工人当中,张延一直都是个出头,但他也万万没想到张延能出息到这个地步。
因为注意到张延说的‘头一件事’,于是李厂长又追问:“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是这样的。”
张延有些无奈的道:“我二舅妈那事儿,您应该听说了吧?”
“听说了,这大城市的人真是奸猾!当然你二舅妈也是糊涂,什么都敢往外说。”
“唉~”
张延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本来也不想再提的,可我妈因为这事儿和娘家亲戚起了隔阂,一提起老家就长吁短叹的。
所以我就想着,趁着这次空出来一个位置,能不能让我大舅家的表弟,去咱们厂做个临时工?”
张延这么做,一来确实是为了母亲。
孙晓红心肠子软,总觉得当初为了赶走二弟妹,还反客为主找亲戚们借钱,做的实在有些过了。
这回张延主动帮大舅家的表弟找工作,主要就是为了化解母亲的心结。
二来嘛,也是为了拉一派打一派,告诉那些不省心的亲戚,跑来张家撒泼耍赖只会适得其反,反倒是安分守己的人会获得关照。
“你小子啊。”
李厂长心领神会的啧啧两声,爽快道:“要是别人来,就算说破嘴我也不答应,但既然是你开了口,那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