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 第24章

若是依照叶流闻的武功，韩微原本不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不过叶流闻在飞虎寨的陷阱里被刀尖伤了腿脚，走路速度顿时慢了许多，韩微便顺顺利利地跟着他走进淳安县城，远远望见他雇了一辆马车。

生怕就此失去叶流闻的踪影，韩微只能厚着脸皮走上去，好声好气地哀求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丢了盘缠，能否请公子的马车搭载我一程？”

“我要去屏门山，姑娘要去哪里？”叶流闻此刻心情不错，没有戴面具的脸上露出年轻人特有的明亮笑意。

“太巧了，我也去那里。” 韩微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公子不用管我，你下车的时候我也下车就是。”

“那就上来吧。”叶流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闪发光，“别人帮过我，那我也会帮你，要是人人都这样，这人间可多美好。”

“别人”？怕不就是你昨夜遇见的那个阿韵姐姐吧。韩微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一面之缘就对正邪难明之人念念不忘，生怕旁人看不出他深陷情网，原本以为这个叶流闻是个心狠手辣的冷酷大侠，没料到竟是个这么不谙世事、感情用事的毛头小子。

看着车厢对面那个痴痴发呆的家伙，韩微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闷。

“这一路多谢公子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小女子来日也好登门答谢。”等马车到达了目的地，韩微终于开口。

出神了一路的叶流闻回过神来，迟疑了一下：“我……姓林，萍水相逢，姑娘不用客气。”说着便结算了车钱，告辞而去。

姓林，难道他在这个阳天阵内真的名叫林匆？韩微猜不透这阵法的奥妙，只好隐藏在暗处，眼看着叶流闻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走到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庄院前。

庄院威武气派的大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青峰阁。

叶流闻绕到院墙侧面，很快就消失在了一扇偏门之内。

青峰阁，林匆。想起他在飞虎寨内自报家门，韩微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了。只有时时刻刻守着叶流闻，她才能替这个单纯天真的少爷预防杀机。否则任他武功再高，死起来也容易得很。

于是韩微苦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重新捡起当凡人时的老本行了。

走到青峰阁前，韩微拍响了大门上的兽首门环。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家仆来。他见到韩微，和气地问：“姑娘你找谁？”

“小女子想见见你们这里的管家，还望小哥帮忙通报一声，不胜感激。” 韩微低眉顺眼，尽量做出一副无害的模样。

“你是管家的亲戚？”家仆奇怪地问。

“请他老人家出来便知。” 韩微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你等着。”家仆说着，重新关上了门。

韩微轻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赌对了。青峰阁既然能派叶流闻去消灭飞虎寨，救出被掳的众女，应该是个白道上自诩正义的江湖门派。那么至少在表面上，他们不会表现得太过张扬，反倒会做出怜贫惜弱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管家走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会儿韩微，疑惑地问：“姑娘找老朽什么事？”

到了这个关键时刻，韩微也没什么豁不出去了，当下眼圈一红，抽抽搭搭地道：“小女子姓韩，父母双亡，前些日子不幸被飞虎寨的强盗掳去，多亏了大侠林公子相救才逃出生天。如今小女子无家可归，情愿到府上做个粗使丫头。我也不要工钱，只求能好好伺候林公子，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求管家老伯成全。”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她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连自己都有些诧异于自己做戏的本事。那管家在青峰阁做事，身上也有些功夫，伸手扶她起来时便试出这个女子没有半点武功。他听了韩微的话有些踌躇，便让她在门房内稍候，自己去请示主人。

青峰阁阁主名叫林思远，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善人。他听了管家的汇报，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呢？”

“扶危救困是青峰阁的本分，招一个婢女也不是大事。但属下担心这女子来路不明，若是其他门派派来的卧底，就引狼入室了。”管家谨慎地回答，“特别是她的眼角还有道旧伤疤，也不知怎么落下的。”

“嗯，你考虑得甚是周全。如今匆儿被拥戴为下任武林盟主的呼声甚高，竞争对手派来卧底也是寻常之事。”林思远背着手道。

“那……属下还是让她离开吧。”管家知道林匆这个宝贝儿子在林思远心目中的分量，暗暗擦了把冷汗，“万一她是来谋害少阁主的……”

“不。”林思远忽然摆了摆手，“她不是专门点名要伺候匆儿吗，就让她去服侍。”

“阁主的意思是……”管家好不容易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欲擒故纵？”

“说得对。”林思远深沉一笑，“找个人好好盯着她。若是她有谋害匆儿的意图就抓起来，我会让她背后的主子在江湖上颜面尽失，再也不能和匆儿竞争武林盟主之位。”

“是。”管家吃了林思远给的定心丸，心领神会地点头退出。他一路走回大门处，见韩微老老实实地在门房里待着，并无什么可疑的行为，便道：“阁主同意了。从今天起，你就是青峰阁的丫鬟了。”

“多谢管家老伯！” 韩微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如你所愿，以后你就服侍少阁主。既然是来报恩，就一定要尽心尽力。”管家勉励了几句，见韩微连连称是，便道，“你换件衣服，就随我前去拜见少阁主吧。”

“是。” 韩微不太放心，又悄悄问了一句，“少阁主是不是使一把很窄的剑，脸上还带着个面具的那位？”

“那叫轻雷剑，我们少阁主在江湖上外号‘轻雷公子’。他性子低调，不喜欢抛头露面，加上面容俊美，所以行侠仗义的时候就模仿那个……那个兰陵王，常常戴吓人的面具。”管家一边介绍着未来的主子，一边带韩微去了婢女们住的屋子。

麻利地换了一身青峰阁的婢女衣服，韩微跟着管家走进了内宅。想起在上一个阵法中，她也是作为侍女待在叶流闻身边，不由颇为郁闷，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自己要重新拾回女仙的尊严，绝不要再伺候叶流闻了！

青峰阁规模宏大，建筑精致，一看就财大气粗。韩微跟着管家走了好几进院落，一路上除了看到无数进进出出的男女仆从，还见到不少身穿青色剑袖、打扮干净利落的清风阁弟子。一直走了好几重院落，管家才终于在一排清幽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那排屋子建筑轩敞大气，周边种着一片婆娑的竹林，无处不体现着主人的君子之风。

“这就是少阁主的屋子，你在这里等着。”管家让韩微站在台阶下，自己进屋禀报去了。

韩微抬起头，看见正房上高悬着三个大字：不秋轩。正琢磨这是什么意思，管家已经站在门廊下向她招手，连忙跑上台阶，走进了屋内。

屋内陈设十分古雅，不见富丽，却处处显示出主人的良好品味。一层若隐若现的珠帘之后，站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快给少阁主行礼。”管家连忙催促。

“见过少阁主。” 韩微依言福了福，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帘幕后的那个人。似乎，有哪点不对？

帘幕后的人转过身来。同时，珠帘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了少阁主年轻英俊的面容。

如同被轻雷剑当头劈下，韩微头顶一凉，随即凉气势如破竹，直要把她的身体劈成两半——面前这个少阁主，不是叶流闻，而是林匆！

真正的林匆！如假包换的黔灵道君！

看见韩微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旁的管家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尴尬地陪笑：“少阁主恕罪，这丫头肯定是被您的风采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才如此失礼……”

他话还没说完，林匆已抬起手，止住了管家的絮叨。“无妨。”他冷冷地问韩微，“你叫什么名字？”

明知故问。韩微正一肚子气，干脆闭口不答。

“这丫头新来的，不懂规矩。”管家擦了一把汗，赶紧打圆场，“要不，少阁主给她赐个名字吧。”

“小薇。”林匆说。

“哪个薇？”管家问。

“蔷薇的薇。就是带着刺的那种。”林匆说着，也不再多看韩微一眼，一甩袖子回内堂去了。

“快向少阁主谢恩。”管家拉着韩微向内堂行礼，走出房门后才埋怨道，“你这丫头看着机灵，怎么是个傻的?看到少阁主，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不是不会说，是无话可说。韩微心里嘀咕了一声，赶紧问管家，“这府里使轻雷剑、戴面具的还有旁人吗？”

“这两样东西是少阁主的标志，旁人哪有资格碰？”管家跺了跺脚，扔下一句“好自为之”，气呼呼地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虽然韩微名义上是少阁主林匆的丫鬟，但林匆一次也没有使唤过她，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韩微做完自己分派的事，就偷偷跑到青峰阁的各个角落去找叶流闻，若是被人质问，她就借口自己是新来的不认识路。

这种事次数多了，其他仆人私下里都不叫她“小薇”，而是“路痴”。只有管家得了盯梢之人的禀告，越发确定她来青峰阁别有居心。本着阁主的告诫，管家不仅没有阻止，反倒暗暗放纵韩微四处“闲逛”。

韩微一开始将目标定在了青峰阁众弟子中，连练武场都去了好几次，却一无所获。她装作不经意地打听“叶流闻”这个名字，每个人却都茫然无知，若非亲眼看见叶流闻进了青峰阁，她都要怀疑这里根本没有这号人。

幸而青峰阁占地虽大，也禁不住韩微一天到晚的探索。终于，她在堆放柴草杂物的后院里，发现了一间偏僻的小屋子。

小屋门窗紧闭，若非韩微扒着门缝使劲往里张望，根本无人注意里面还住着一个人，一个躺在床上的人。

韩微使劲推了推门，门却从里面闩住了。于是她大起胆子，敲响了房门。

出乎意料，原本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人迅速地下了床，一把打开了房门，赫然正是叶流闻。乍看见韩微，叶流闻不禁一愣，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认出韩微就是搭过车的那个女子，叶流闻期期艾艾地问。

“我是青峰阁新来的丫鬟，专门服侍少阁主的。” 韩微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叶流闻。三日不见，这叶流闻看上去竟比那日身受重伤时还要憔悴，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血迹，额头上却满是冷汗，身体也在微微发抖。“你的伤还没好吗？”她关切地问。

“药呢？”叶流闻没头没脑地反问。

“什么药？” 韩微有些懵。

“都三天了，难道你不是来给我送药的？”叶流闻颇为失望，随手就想关门，一副我很累你不要烦我的态度。

“你哪里不舒服？虽然我现在没有药，但我也略懂医术。” 韩微眼明手快闪身卡在门缝里，伸手扶住叶流闻摇摇欲坠的身子，“我扶你去躺下。”

“别碰我！”叶流闻浑身一颤，就仿佛韩微的手是烙铁一般。他踉跄两步走在她前面，支撑不住地往木板床上躺了下去。

原来他一开始露出笑容，不是欢迎自己，只是以为药到了而已。韩微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走到床边问：“我给你把把脉好吗？”

“没用的。”叶流闻丢了最先前的精气神，说话都恹恹的，“你走吧。”

韩微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她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到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发硬开裂的馒头，还有一碗凉透了的粥，也不知放在这里多久，早已凝结成了黏糊糊的一团。她又拿起茶壶摇了摇，幸而里面还有一点水，便倒在杯子里端到了叶流闻面前：“出了那么多汗，喝点水吧。”

叶流闻也是渴得很了，勉强撑起来，就着韩微的手咕咚咕咚就喝干了水。擦了擦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韩微再度问：“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回来晚了。”叶流闻低低地回答。

韩微一愣。她是变傻了吗，怎么叶流闻的话，她很多都听不懂？

咚咚咚。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见这屋内无处可藏，韩微索性大大方方地去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男仆，只认得是伺候阁主的，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那男仆显然也不太认得韩微，当下被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叫小薇，伺候少阁主的。” 韩微连忙堆起笑容，“少阁主命我过来看看。”

“一个影子，有什么好看的。”那男仆低低嘟哝了一句，走进屋内，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馒头旁边。“阁主给你的药。”他粗声粗气地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听药来了，叶流闻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就扑到桌边，从小瓶子里倒出一把药丸就往嘴里塞。吓得韩微赶紧在一旁提醒：“喝口水，别噎着！”说完才醒悟过来这屋内已经没有水了。

“没事，习惯了。”叶流闻直起脖子，又用手在胸口上使劲拍了好几下，这才将那把药丸生吞了下去。韩微在一旁瞠目结舌，半晌才道：“怎么这么着急，我原本想给你打水来的。”

叶流闻大口喘息着，没有理她，只盘膝坐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天，他才睁开眼睛舒了一口气，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不发抖了。

“你怎么还在？”见韩微依然杵在屋内，叶流闻满脸疑惑。

“既然知道我在，你怎么就能安心疗伤？” 韩微故意问，“不怕我偷袭你吗？”

“你伤不了我。”叶流闻微微仰起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自信。

要伤人一定需要亲自动手吗？韩微无语。这个叶流闻，真的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单纯。也难怪，如果一个人总是独自隔绝在这样昏暗的屋子里，确实会比其他人天真得多。

“少阁主差我来，问你需要点什么？” 韩微面不改色地说着谎。

“真的是少阁主差你来的吗？”叶流闻有些受宠若惊地笑了笑，“多谢少阁主，我这里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 韩微的视线在简陋的屋内一扫，反问。

房门关着，屋内光线昏暗，叶流闻脸上一闪而过的腼腆很难看清：“如果可以，少阁主能不能给我……一个白糖糕？毕竟，我这次虽然回来晚了一夜，但已经受了罚，也好歹完成了任务……以往完成任务，都有白糖糕的……”说到后来，他似乎也觉得很心虚，声音越说越低。

“你说的受罚，是故意过了三天才给你治病的药吗？” 韩微心中一痛，强忍着心头酸涩问。所谓白糖糕她倒是知道，不过就是白米糕里放一点点饴糖，在街市上一文钱可以买一个，算是打发小孩子最便宜的零食了。

“我不是故意回来晚的。”叶流闻赶紧分辩，“实在是我受了伤，才耽误了一夜。好不容易回到淳安县，就用阁主给的钱雇车回来了。”

“我知道。” 韩微毫不犹豫地点头，又问，“既然你有钱，干嘛不花一文钱自己买个白糖糕，还巴巴地在这里盼着。”

“我若是乱花钱，会受罚的。”叶流闻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个青峰阁看着家大业大，阁主对手下居然这么抠门，而面前这个家伙，也是个死心眼。韩微心里鄙夷了一下，又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叶流闻有点恍惚，“他们都叫我影子。”

少阁主林匆的影子吗？所以在飞虎寨的时候，你报的是林匆的名号。韩微将这句话死死压在喉咙里，转过身掩饰住眼里的情绪：“我去给你拿白糖糕。”说完她快速离开了这间简陋的小屋，将叶流闻一叠声的道谢抛在身后。

一溜烟跑到厨房，韩微借口少阁主传点心，将各式各样的糕点装了满满一个食盒。她捧着食盒闷头往后院赶，冷不防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微迎面只看到一片青缎绣暗纹的衣领，刹住脚步往上一看，赫然正对上林匆那副万年不会融化的冰山脸。

“见过少阁主。”人在阵中，身不由己，韩微只好主动向林匆见礼。

“去哪里？”林匆冷冷地问。

“去……送东西。” 韩微模棱两可地回答着，抬了抬手里的食盒。

林匆的目光落在食盒上，犀利得似乎能穿透盒盖。韩微只觉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颗心顿时乒乒乓乓地跳了起来——万一他拦截下这盒糕点，自己又怎么去接近叶流闻？

“没用的。”林匆忽然甩下这句话，迈步走了。

什么没用？韩微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的意思，是自己讨好叶流闻对破解阳天阵没用？也是，自己一点仙力也没有，若是叶流闻和人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自己还真是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总不能上次给他挡了一剑，这次又用同样的方法破阵。九重阵千变万化，不会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韩微琢磨着，回到了那间偏僻的小屋。叶流闻依旧盘膝坐在床上运功，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一听到推门的声音就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满眼都是期待：“白糖糕来了？”

这个叶流闻和阵外那个真正的叶流闻大相径庭，唯一相似之处是望向美食时眼里的亮光。无论是一两银子一条的鲥鱼，还是一文钱一个的白糖糕。

“比白糖糕好多了。” 韩微难得有机会鄙视一下叶流闻的品味。

叶流闻刚才已经饿得把那个开裂的馒头都泡着井水吃了，此刻听说有好吃的，忙不迭跑到了桌子边。

韩微炫耀式地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花花绿绿的糕点：“豆沙饼、核桃酥、桂花糕，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每样都拿了一点。”

“这……这是少阁主让你带来的吗？”叶流闻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忽然朝着林匆所住的方向跪下，虔诚地磕了个头，“多谢阁主，多谢少阁主。你们的恩情，属下永远不会忘记。”

这……至于吗？虽然出身穷苦，自幼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韩微也见不得叶流闻这种为几块点心折腰的没出息模样。不过鄙视完叶流闻，韩微更加痛恨起林匆来——也不知林匆父子给叶流闻灌输了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个人变成了傻白甜。

眼看叶流闻已经开始吃起东西来，韩微朝着他的床走近了两步。她刚才已经看见叶流闻的枕头边多了件什么东西，此刻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才看清——那是一株已经萎蔫了的叶草。

“这是什么？” 韩微问。能放在枕边，自然是心爱之物。

叶流闻转头看了一眼，脸刷地红了，差点被嘴里的糕点噎着。“是……是我随手捡的。”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罪名，他脸上的红晕猛然褪了下去，变成一片惊恐的苍白，“在外面捡的，不是阁里的东西。我知道，阁里的一切都是阁主和少阁主的，我没有资格碰。”

岂有此理，林匆你实在是欺人太甚！韩微竖起眉毛暗骂了一声，又发现自己的模样似乎是吓到了叶流闻，连忙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的眼睛再瞥了一眼那叶草，确认那就是叶流闻从恶鬼谷带出来的一株醉人草，不动声色地继续，“对了，刚才的糕点，你最喜欢哪种？”

“我……我还是最喜欢白糖糕。”虽然声音低低的，叶流闻还是没敢说谎。

“为什么啊？这些糕点，任何一种都比那白糖糕美味多了。” 韩微有种白费力气的挫败感。

“因为我第一次吃到的好吃的就是白糖糕，是我第一次完成任务后少阁主赏给我的。”这个叶流闻显然没读过什么书，说话都平白而质朴，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是无法掩饰的，“后面这些糕点再好，也比不过第一个白糖糕了。”

“真是个死心眼的傻子。” 韩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有些酸涩起来。

韩微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负责盯梢的人眼中，随即很快传到了阁主林思远的耳中。

“那个丫头刻意接近影子？她究竟是什么用意？”林思远皱眉。

“她给影子送吃的，还帮他打扫了屋子，晾晒了被褥，看起来是一心讨好影子。”管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卧底该做的，“莫非，她对影子动了春心？”

“不会那么简单。”林思远摆了摆手，看着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少阁主林匆，“那丫头不是打着向你报恩的旗号来投靠的吗？如今她反而去向影子献殷勤，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林匆尚未表态，一旁的管家已经面如土色，“莫非她知道那个秘密……”而那个秘密，除了林匆父子和影子，也只有管家一人知晓。

“阁主，少阁主，老奴发誓，绝不曾透露过那个秘密。”管家扑通跪在地上，赶紧撇清干系，“难道是影子自己告诉她的？”

“他不敢。”林思远斩钉截铁地否认。

“如果那丫头真的知道那个秘密，那么就留不得了。”管家说着做了一个下砍的手势，“要不……”

“不忙。”一直没有开口的林匆忽然道，“那个丫头必定有人指使，不如留着她放长线钓大鱼。”

“匆儿说得有理。”林思远思忖了一会，点头吩咐管家，“把那丫头看紧了，看她除了影子，暗地里还和什么人联络。顺藤摸瓜，就容易找到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