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第二百六十一章 姑欲取之

王沅溪看着安歌，眼底有些疑惑：“就这么简单？”

安歌随之一笑：“对，就这么简单。不过你也知道，王妃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从来都不是你，所以，你若想要跟徐王妃的关系再进一步的话，则少不了要排挤一下别人。否则，你信不信章青鸾一句话，就能让你哪里来还回哪里去？”

王沅溪脸色一白，方才冷笑着点头道：“原来你的后招在这里，想要我去对付青鸾？你可知道，她跟王妃到底什么关系？”

安歌不以为意的伸手掸了掸旁边芭蕉叶上落下来的一滴雨水，眼见着那一串晶莹从自己指尖飞溅下地，方才笑道：“是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徐王妃跟章青鸾之间的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所以，这湘东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是徐昭佩，其实却是由章青鸾一手把持着后院所有的大小事项，她决定的事情，就连王府长史也不敢轻易插手。可是我来问你，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你想不想要徐王妃能如此待你？你——又想不想在王府里，能跟她一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我……”王沅溪看着安歌，神色纠结的如同喉中迟迟不敢吐露的话语。

而安歌则在最后，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燃起了她眼底熊熊的希望之光：“其实王爷的意思，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他并不喜欢章青鸾，反倒有几分排挤之意。听说宫中有意让她担任内府香料采办大臣，王爷便有心思想让她去一趟波斯为王妃求取神药。如此天赐良机，再加上我暗中多方助力，若你还把握不住机会，那可真就怨不得人了。”

“你说的是真的？怎么我这几日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异样？”王沅溪此时回想青鸾这些日子的举动，似乎跟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心中便有些半信半疑。

“若连你都能察觉她的打算，那章青鸾便不是章青鸾了。”

安歌说罢，抽身从芭蕉树下走出来。又仔细的掸了掸身上身上可能掉落下来的昆虫和树叶落花等，直到确认无恙之后，方才一脸坦然的走了出去。

王沅溪仍定在原处，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猜测着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竟然连朝中的事情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阁中，赤芍端着新制出来的“千金散”药膏，与青鸾一起合力喂给掌珠服下。这药本身应该制成药丸，但因时间仓促且王府内并没有相应的药具，因而便改作了药膏，赤芍尽力的把控着药性不变，只是这气味实在是太浓烈刺鼻，就连青鸾都禁不住皱起眉头，眼见掌珠张嘴吃下之后又禁不住在嘴角吐了一些出来，遂问道：“这千金散之所以要制成药丸，是否是因为封存之后气味和口感会略微改善？”

赤芍点点头，如实道：“是，其实但凡制成药丸的，药性都十分霸道，要么过于寒凉，要么过于热盛。所以制成药丸，再用蜡纸封存一段时间，便能让药性沉敛，可中和药性中对人体有害的那一部分。”

青鸾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不过与赤芍偶尔四目相接时，两人颇有默契的互相轻点了个头。

炎炎烈日之下，颜冰领着王府的数千亲兵在偌大的荆州城四下寻找着元子攸一党的踪迹。他们假借王府失窃之名，重点搜查城中的大小当铺和各家售卖名贵首饰衣料香料的铺子，半日下来，便将荆州城大半的地界都翻了一遍。但可惜，也不知道是不是判断出了差错，总之是一无所获。

捱到中午，眼见兄弟们忙活了半天却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颜冰发下话来，让每队的领头带着手底下的兄弟自行去附近的茶楼打尖，饭钱酒钱都记在他账上，吃饱喝足之后，再等候他的吩咐。

眼见颜冰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内，却是脸色阴沉，眼中似有一团幽幽的火苗正在按捺，身边的下属知道他身上扛着的压力重大，也没哪个有胆子敢去招惹他。过了一会店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摆好了之后又从托盘里单独放下一只圆滚滚浑身翠绿的竹夫人，满脸堆笑的对他道：“将军辛苦了，这是掌柜的特地吩咐小的给您送来消暑的，如今咱们店里卖的最好的便是这竹夫人，里头放了清热解火的金银花露和凉粉，再用冰镇了足足一天，那凉爽，可是连外藩来的商贩都赞不绝口呢！”

颜冰是王府侍卫统领，从他身上穿着的官服便能瞧出品级不低，因此也习惯了外头的店家们争相奉承。当下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并随意端起来喝了一口，片刻之后却忽然起身，叫住那已经跨出房门的店小二：“你说，最近城中的外藩人来你们这里吃饭，也会叫上这些冰点心？”

店小二听着这话有点莫名，心想你一三大五粗的将军，管我们茶楼里哪样饭菜点心好卖作甚？但仍本能的浮起恭敬的笑意，弓腰道：“是啊是啊，咱们荆州城夏日炎热，所以往来的客商，莫说是那些波斯大食来的，就连北魏人也极爱这些冰食。尤其是北魏人，来吃饭的几乎是人人必点，据说他们那边一年四季都很凉快，搁自己家里，这时候还是春天正舒适的时候呢！”

“嘭！”的一声巨响，原是颜冰忍不住兴奋的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摆在他跟前的那几盘菜都跟着往上跳了跳。而后便见他如一阵风般的转身下楼，身后的随从们见状不敢耽搁，也立即跟上。倒是那店小二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直到颜冰已经走到楼梯口，却朝他扔过来一锭银子时，方才本能的伸手去半空里接住了。

“这是怎么说的？怎么饭菜都端上来了，却不吃就这么走了？”

颜冰下了楼，刚要唤人去牵自己的马来，迎面碰上行色匆匆的陈霸先。他一见颜冰就眼前一亮，而后翻身下马，顾不得擦汗便拉着他低语道：“颜兄，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可能查到元子攸等人的线索——”

颜冰掩不住笑意从眼中泛出来，随后两人异口同声道：“冰库——”

或是天意，此时安坐在一间静室厢房内的元子攸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身侧的两名美姬连忙上前递上香巾热茶，又问道：“爷，您看这冰釜是不是撤下去一个？如今这天虽是闷热，但始终未到仲暑时节。这时候若是贪凉受了寒，那可就不好了——”

这娇滴滴的美姬话未说完，元子攸已经顺手一巴掌挥舞过去，直接响亮的落在了她脸上。

“你什么意思呀，啊？诅咒老子我得病？这什么鬼地方才五月就能热成这样，就连喝口茶都不顺畅——滚！都给老子滚！不想看见你们这些庸脂俗粉，一张脸涂抹的跟个猴子屁股似的，还自己觉得自己挺美的。我呸！”

那美姬被他打的跌落在地，也不敢争辩，只是哭着捂着脸跑了出去。余下另外一个怔在那里，过了一会眼见元子攸一个凶狠的眼神扫过来，也连忙跌跌撞撞的跑了。

周赤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两人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的往外走，当下便知道必定是主上又在思念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美人了。于是头皮一紧，心里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没想到，等进去见了人，却发觉元子攸竟然安静的站在窗前，手上正摆弄着一支画笔，凑近一些才发觉，他是在画那美人的肖像。

许是入了神，元子攸并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直到他放下手里的紫毫，又对着那画像细细一番端详之后，才叹道：“真是美，这样的绝色佳人，朕若不能得到，当是一生之恨事。”

“参见主上，主上，朝中有急信传来，请您过目。”

元子攸这才一回头，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只卷的细长的羊皮纸筒。待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却忍不住暴跳如雷，狠狠的将密信丢在地上，并咬牙道：“又是哄骗朕回去，嘿嘿，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在朕脖子上套上绳子，好似朕这个皇帝，生来便是为了能让他们驱使一般。”

周赤虽没有偷窥密信中的内容，但听元子攸此言便知道来信必是尔朱荣。此人与他极为不对付，之前他还曾因种种缘由命丧于其剑下，于是当即便怂恿道：“主上，朝中那帮老臣们一直倚老卖老，尤其是尔朱大人，末将实在不忿他对您如此不恭，倘若主上有诛杀其之意愿，末将愿领命为您清君侧！

元子攸听得此言，脸色方才略显好看了一些。他带着几分嘉许的点点头，却冷笑道：“尔朱荣在信中说，皇后即将临产，请朕回宫陪伴——呵呵，朕都不知道，朕这个皇后生的到底是谁的野种，还回宫陪产？尔朱氏这一族的乱臣贼子，朕，迟早要将他们一个个都诛杀殆尽！”

关于皇帝与尔朱氏一族之间的恩怨纠葛，周赤亦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