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算法 第16章 消失的她

浅水湾·the Lily顶层公寓

这座城市，似乎在悲痛过后依然忙碌，但此刻在这间奢华公寓里，一切都已沉入静默的深海。

何婉珺站在落地窗前，双手紧紧抓着窗帘的边缘，似乎在与那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抗争。她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窗外，视线穿过层层雾霭，模糊而空洞。那座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都市，就像是另一种世界，与她此刻的痛苦毫无关系。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裙，几乎失去了任何往日的光辉与魅力。镜子中的她面容苍白，嘴角下垂，眼神空洞得像是被抽空了生命力，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彻底退隐了。

她放下窗帘，走到书桌前坐下，继续撰写她的小说《熵之迷宫》。显示器旁静静地躺着几份媒体的采访稿，还有昨天晚上哥哥送来的鲜花。她原本应该接下工作，去拍戏，去参加慈善晚会，去上节目，去做一些她曾经乐此不疲的事。而现在，除了写作，她什么也不想做。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Nathan Roth传来一条短信：“Victoria，我们能再见面吗？大家一直在等你的答复。”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回复。曾几何时，她是那个会为了StarVision星愿传媒、为了即将到来的项目，笑着回复这些消息，去见客户，去演出，去社交，去被人称为“未来之星”的何婉珺。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崩溃，曾经的光彩再也无法照亮她眼前的黑暗。

她的世界，支离破碎。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诗集，翻开第一页。那是她与方睿安刚刚恋爱时他送给她的礼物，书的封面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泛黄。书页上，她的指尖轻触过他的名字，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方睿安，曾经陪她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男人，那个在她生命中曾是她支柱的存在，现在却成了永远无法触碰的悲痛回忆。

她缓缓坐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如同冰冷的针刺进她的肺里。曾经，她的生活充满了梦想、激情、拍摄、出席各大活动，她身边总是围绕着人群与闪光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而现在，所有的闪光灯已经熄灭，所有的舞台已经散场。没有人来问她为什么，不再有人期待她的表现，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社交礼仪都离她远去。

孤独写作，是她此刻唯一的朋友。

门铃突然响起，她猛地回过神，瞬间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泡沫，彻底从那个幻觉中觉醒。她站起来，目光依旧迷茫，像是走了很久很远，走到尽头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走到门前，手指停在门把手上，犹豫了几秒，终于拉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父亲何子砚，他穿着一身沉稳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瓶红酒，眼神复杂。

他微微一笑，露出那张曾经无数次安慰她的面庞，但这次，他的笑容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心疼。

“Victoria，你还是不肯见人吗？”何子砚低声问。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目光呆滞地看着父亲，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daddy，你来了……。”

何子砚皱了皱眉，轻轻叹息：“你这样，daddy真的很担心你。”

“你不必担心我。”她轻轻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空洞的微笑，“我已经死了。”

何子砚的脸色一变，走进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他将酒瓶放在茶几上，看着她，眼中满是痛惜：“我知道你很难过，Victoria，但你不能这样下去，你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何婉珺低下头，喃喃自语：“过去……你知道过去是什么吗？过去是一个逝去的人留下来的遗产，活人去继承它。你让我做什么？继续活着吗？继续像个机器一样，去完成每个安排好的剧本？我已经做不下去了，daddy。”

何子砚的目光变得严肃，靠近她，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你年轻，还有机会，演艺圈需要你，StarVision也需要你。你一直是最明亮的明星，Victoria，别让一场悲剧毁掉了你的一生。”

何婉珺深吸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书架，拿起那本诗集，用力扔在地上。书本摔开，散落在地板上，纸页翻飞。

“我不是何婉珺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现在只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幽灵，活在别人想象的光辉之中。”

何子砚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一刻的何婉珺，已经被极度的孤独和痛苦逼到极限，但他也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

“Victoria，你必须走出这片阴影，至少给自己一个出口。”他低声道，“我愿意为你去争取，不论代价是多少。”

何婉珺静静站着，听着父亲的话，目光渐渐失焦。

“你不能永远沉沦，”何子砚补充道，“我会和Nathan见面，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帮你继续接演电影，你不仅需要一个角色，更需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她没有回应，依然望着那本被摔开的诗集，沉默如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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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StarVision星愿传媒总部

夜色深重，维港的灯光在玻璃幕墙上流动如水，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昂贵而克制的氛围里。

StarVision星愿传媒一年一度的“闭门致谢酒会”，没有对外发布，也不接受任何采访，受邀者非富即贵，这是一场只为掌权者准备的表演，舞台藏在杯盏之间，交易藏在微笑之后。

Nathan Roth立于会场中央，剪裁极其贴合的深灰定制西装在暖金灯光下泛着冷冽光泽。他左手握着半杯干邑，右手慢慢转动一枚定制袖扣——那是StarVision的标志：一颗倒挂的五芒星，寓意“视觉之上，意志为王”。

他刚刚与软银愿景基金的代表谈完一轮AI文娱算法的国际投资项目，目光还未移开，就看到远处侍者递来一张折叠纸条。Nathan接过，轻轻一展。

字迹是繁体行楷，写得极干净：“Nathan，我需要见你，今晚，越快越好。——何子砚”

Nathan对助理递了个眼色：“预约club Aman，今晚11点，包间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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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0·club Aman会员制会所

水晶玻璃吊灯映在原木天花板上，低饱和度的黑金色皮革沙发围合出一方沉静空间。何子砚准时出现，风衣未解，眉目沉稳如山，年近六旬的他依旧挺拔如昔。

Nathan将酒杯放下，语气平静：“何董，今晚StarVision的酒会不见你，我猜你另有心事。”

“我的女儿。”何子砚缓缓将风衣摘下，折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侧，然后落座。

Nathan眉头一挑，语气不变：“是关于Victoria？”

“是的。她不肯出门，不肯见人，不接电话，只在她的公寓里埋头写作。”何子砚嗓音低哑，“我担心她会彻底沉进去，像她母亲当年那样。”

Nathan微不可察地点头：“她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方向。一个人如果曾经拥有过全世界，一切却骤然归零，那不是失落，而是毁灭性的打击。”

何子砚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语气沉静：“她的母亲原是港城知名作家，可在她36岁那年就已经病入膏肓，根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甚至试图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得不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十年之后她撒手人寰、与世长辞，留下我和两个孩子。我真的非常担心Victoria会遗传她母亲的精神疾病。”

“Nathan，你知道我的女儿她现在唯一还在意的，是镜头。”

Nathan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干邑，语气平缓却锋利：“何董，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希望让她复工这么简单。”

“不是。”何子砚沉声，“我希望她能‘相信自己有价值’。不论是写一本书，拍一部电影，还是建立一个信仰，只要能帮她走出去，我做什么都愿意。”

Nathan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光影。他知道这个请求有多沉重，不是出于商业，也不是公关，而是一个父亲的沉痛的担忧。他缓缓放下酒杯，目光落在桌面一封黑色皮质文件夹上。

“她可以出演《Eternity·永恒》。”Nathan终于开口，语气像刀子一样精准，“剧本不是商业投喂，而是精神手术刀。”

“女主角失去丈夫，失去信仰，被命运击倒。但她仍然选择穿上那身红裙，走进那场没有结局的舞会。”

他顿了顿，“这是邝婉翎作为电影制作人的处女作，你知道她们两人是非常要好的闺蜜。”

何子砚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像是在克制什么。

“不过——”Nathan的语气忽然一变，轻轻地、近乎随意地开口，却字字锋利，“我有一个条件。”

空气微凝，何子砚抬眼。

Nathan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推到他面前：

“我希望收购何家在LéNIA&oRVN的股份中4%的股权。溢价20%，现金支付。前提是，你们必须终止与郭家的‘一致行动人协议’。”

何子砚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桌上钟表滴答作响，Nathan不说话，只是饮酒。沉默像一张拉紧的弓弦，拉得足够久了，任何一句话都可能引发断裂。

“你这是在用我女儿的事业，交换一个协议。”何子砚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却极具压迫感。

Nathan缓缓抬头，语气不见一丝波动：“她虽然是我的艺人，但她不是一个交易，她是方睿安的爱人，也是我的好友，是我们都必须扶起的情感链接。”

“但同时，LéNIA&oRVN的股东结构必须改变。”他停了一下，“我不会只是想帮Victoria拍一部电影而已。”

房间一阵沉寂，时间停滞在23:42。

半分钟后，何子砚缓缓将协议收起，声音如锤：“我会考虑。”

Nathan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知道牌已经打出去，赌注已经押上了，接不接，是对方的问题。

水晶吊灯下的空气像被冻住，只有钟表的指针无声移动，发出毫无感情的“滴答”声。

何子砚坐在原位，眼神没有波澜，像在看一场还没开盘的拍卖。

Nathan没有催促。他了解这种沉默，不是犹豫，而是计算——精确、冷静、无情的计算。

寂静中，何子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解锁，屏幕上浮现一条加密邮件：【儿子何承睿：LéNIA&oRVN分析报告】

附件内是六页pdF——《估值更新》、《股权结构图》、《一致行动人条款终止后：席位推演模型》、《郭家潜在反应路径预测》、《舆情风险模拟》、《未来三年回报率差异模拟》。

他迅速扫过关键数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之前何家与郭家的“战略联姻”，最初就是一场建立在金融杠杆上的联盟。婚姻是结构，股份是权力，一切都是谈判的筹码。

他慢慢放下手机，脑中浮现出那场在瑞吉酒店签下的联姻合约，他亲笔划掉了“婚姻存续满十年方可启动联合信托”那一行，将其改为“婚后第二年即可结构解锁”。郭家也默许了，意味着他们从未真心想交出LéNIA&oRVN的主导权。

而现在，Nathan只不过是顺手将那场“尚未完成的分裂”提前激活。

何子砚闭了闭眼，脑中忽然闪过女婿方睿安的脸。那个毫不犹豫在车祸中保全他的女儿的男人。那个在他书房里温和却倔强地说出“我会用生命保护Victoria”的男人。那个惨死在苏梅岛，尸体苍白，却仍透着温柔信念的男人。

他在方睿安的墓前承诺过，要让女儿好好活下去，不是活在何家的安排里，而是活在她自己选择的生命轨迹里。

“如果这是她重启的代价……”他喃喃，声音沙哑却清晰，“你买的不是股权，而是时间。”

Nathan没有表现出意外。他知道何子砚不是会被情绪操控的人，哪怕他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源自深厚真挚的父爱。

“4%。”何子砚抬眼，声音极轻，像雪崩开始的那一瞬，“只能4%，一笔完成。”

Nathan点点头：“协议会在明早10点之前送到金钟律师楼，法律文本由双方律师共同起草。”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扣子，眼神平静却透着胜利者的静默锋芒。

“谢谢你，Nathan。”何子砚的声音忽然缓了几分。

Nathan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不用谢我。”

“倘若她站不起来，你输掉的是一个女儿；她站起来了，你失去的只是一段联姻协议。”

门缓缓合上，空气再度归于沉静。

灯光投下何子砚的影子，分明地被切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