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轰然打开,大理寺官兵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子手持镣铐,冷光映出楚泱泱骤然苍白的脸。
“江大人有令,郡主涉嫌虐杀侍君,即刻押送大理寺候审。”
这时,丞相府中其他人也跟着出来。
金姨娘走在前面,楚欣瑶轻扶着她的胳膊。
连楚泱泱的大伯楚世营、二伯楚世况也来了。
金姨娘一脸焦灼,好似十分关心楚泱泱,“泱泱,你这几日去了何处?你……你这下是闯大祸了啊!”
楚欣瑶却是掩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姐姐,你看你这事做的,不是在打我们丞相府的脸吗?以后让我们楚家的姑娘哪还有脸面出去?”
说完,她还假意地用巾帕沾沾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
大伯楚世营站出来,他在朝中担任礼部侍郎一职,多年都未升迁,在此位置足足做了十年。
“泱泱,此事有违我大楚律法与礼节,你实在太胡闹了。今日三弟弟不在,也该我这个做大伯的好好教训于你。”
二伯楚世况弓着身子劝慰,“大哥,或许是有误会,泱泱不至于如此荒唐,还是将此事与江大人说道说道,等三弟从苏南回来再议吧。”
二伯楚世况在朝中不过是詹事府左春坊左司直郎,名义上负责太子东宫的纠察弹劾事务,但实际上太子教育多由翰林院学士兼任,此职位逐渐成为虚职。
正好适合二伯这样软弱,无主见的性子。
二伯母严氏拉扯了一下楚世况的衣袖,微嗔道,“你就少管人家的事,现下三弟不在,长兄如父,听大哥主意便好。”
楚世况瞬间抿嘴不语。
洛兮风脚步微滞。
他看见楚泱泱脊背挺得笔直,像是寒冬里被积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竹枝,对丞相府这些人说的话置若罔闻。
“可否让我见一见江大人。”楚泱泱对着为首官兵福了福身。
为首官兵颔首回礼,思考片刻,侧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郡主先回府,江大人正在贵府前厅。”
迎着各种或鄙夷,或兴奋,或看好戏的眼神,楚泱泱目不斜视地跨步进丞相府中。
江宁正在前厅与官兵问询事宜,看到楚泱泱进来,也恭敬地见礼,“郡主安好。”
楚泱泱回礼,“见过江大人。”
江宁扫了眼跟在她身后的一帮人,沉吟片刻,说道,“郡主,此处人多口杂,不妨移步我大理寺再行询问。”
楚泱泱瞥一眼身后一群急着看热闹的人,哪里有一家人为她着急的模样。
分明一个个都希望她就此遭殃。
可笑至极。
“不必了,先行在此处问清楚状况再说。”楚泱泱坦坦荡荡,甚至她认为,既然要还自己清白,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好。
江宁点点头,有人作证,也好,“既然如此,来人,将人都带进来。”
得令后,官兵随即转身离开,很快两名官兵便搬着一担架进来。
走到近处,楚泱泱才看清,担架上躺着一人,这人被白布盖住脸。
这是一具尸体。
紧接着后面,一单薄少年被官兵架着出来,脖颈处暗红鞭痕在火光下如同毒蛇。
洛兮风瞳孔骤缩,血色瞬间褪尽,冷汗涔涔的手握紧成拳。
这少年他认识。
洛兮风喉结重重滚动。
少年脖颈的鞭痕与记忆中重叠,那日梅香裹着血腥气仿佛就在鼻尖处萦绕。
“这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声响,可比你研药时捣杵声动听多了。”
楚泱泱赤足踩在雪貂裘上,指尖绕着浸血的乌金鞭。
跪在廊下的俊俏少年,琵琶骨渗着血珠,她却笑着对洛兮风说,“听闻医者仁心?不如你替他舔干净伤口?”
他攥着医箱的指节发青。
“这样你就生气了吗?”
她忽然扯过身后蓝衣少年,蔻丹掐住那人下巴,“这是大同城最有名且最俊美的面首,你瞧这眉眼,可比你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有趣得多。\"
少年温顺地将脸埋进她掌心,她斜睨着洛兮风冷笑,“你瞧瞧他,多乖,洛兮风你好好学学,这才是伺候人的模样。知道吗?”
此刻单薄少年脖颈处的海棠花纹身在火光中妖异绽放,正是那时楚泱泱用来羞辱洛兮风的面首,名唤蓝宇。
那日后,这俊美的面首便一直被楚泱泱养在丞相府中。
尸体被掀开,尸体主人洛兮风也认得。
是另一名面首,名唤千敏,是蓝宇的弟弟。
当时楚泱泱同时将兄弟二人一起赎进府中。
他们二人被楚泱泱藏进丞相府最鲜少人去的院落,这段时间未想起二人,着实把他们忘记了。
洛兮风面色苍白如纸,往昔不敢回首的屈辱历历在目。
“蓝宇,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何事?”
江宁清朗的声音响彻前厅,拉回了洛兮风絮乱的思绪。
“是郡主,是她害死了阿敏,江大人,求您替我们做主啊。”蓝宇嗓音嘶哑得像是吞过炭火,“郡主自从把我们赎来丞相府后,便把我们关在最为隐秘的偏院中。三个月前,郡主用鞭子抽打我们,凌虐我们,令我们身受重伤,却对我们不管不顾。”
“阿敏高烧三日,她连大夫都不肯请!”
他突然扯开衣襟,肋下狰狞溃烂的伤口引得人群惊呼。
楚泱泱指尖掐进掌心。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里,确实有鞭打他们的快意。
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一边看好戏的楚欣瑶忍不住开口,“姐姐当初买来这两名面首时,好生威风呢,此事,丞相府上下人都知晓,妹妹却不知还有凌虐人一事。”
金氏跟着附和,“丞相大人平时太过繁忙,对郡主都疏于管教,理应我这个做母亲的多教诲于她,都是我这个做姨娘的不是,这才让郡主惹了这么大的人命官司。”
大伯楚世营却是越听越恼怒,“泱泱,你实在太过于胡闹了,你都已嫁为人妇,怎能还在外面做如此有违妇道之事。简直是不知羞耻。”
楚世营话音一落,楚欣瑶便迫不及待道,“姐姐的性格一向不拘小节,随心所欲,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大伯见怪不怪了。”
“郡主,你可有辩解?”大理寺卿江宁抬手制止周围人七嘴八舌的阴阳话语,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洛兮风,“或者,请洛太医作证一下,毕竟你与郡主最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