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外三十里,卢植大军借着暮色掩护,悄然行进在山间小道上。
五日前,他们放弃了平坦官道,转走这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樵夫小径。士兵们衔枚疾走,马蹄裹布,连铠甲相接处都用布条缠紧,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卢植骑在战马上,手中紧攥着袁绍送来的那卷绢布地图。
月光下,他儒雅的面容显得格外坚毅。作为当世大儒,他本应在太学授经讲学,如今却要亲临战阵。铠甲下的深衣广袖似乎与这肃杀氛围格格不入,但他握缰的姿势却显示出不容小觑的武艺。
“将军,前方斥候回报,张角大营防备松懈,正门守军不足千人。”
副将宗员低声道,“贼军主力都被调往巨鹿方向,据说是防备一支官军骑兵。”
卢植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袁绍情报中预言的——张角会因佯攻而分兵。他抬头望了望星辰位置,子时将至。
“传令下去,全军分为三路。”卢植声音低沉却清晰,“左路由你率领,直扑正门制造声势;右路绕至东侧粮仓放火;本帅亲率中军,从其后方薄弱处突入。”
宗员领命而去。
卢植轻抚长须,想起临行前袁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位四世三公的贵公子,如何能对黄巾军内情了如指掌?甚至连张角大营换岗的间隙都精确到刻漏时分?
“将军,时辰到了。”亲兵小声提醒。
卢植收起思绪,缓缓拔出佩剑。
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寒光,与太学中常用的青铜礼器截然不同。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挥剑前指——
“杀!”
霎时间,寂静的山林沸腾起来。
数千官军如潮水般涌向山下的黄巾军大营。
左路鼓声震天,箭矢如雨;
右路火光骤起,照亮半边夜空;
而卢植亲率的中军,正如一柄尖刀,精准刺入敌军毫无防备的后背。
黄巾大营顿时乱作一团。
头裹黄巾的士兵从帐篷中仓皇冲出,许多人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他们不明白官军为何会从后方杀来——那里本该是陡峭山崖,无路可通。
“天公将军!官军杀进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亲兵跌跌撞撞冲进中央大帐。
张角猛然站起,案几上的符水洒了一地。
这位太平道领袖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与信徒心目中那个能呼风唤雨的神仙形象相去甚远。他腰间佩剑还未出鞘,帐外就传来一阵惨叫。
“保护天公将军!”十几名亲卫拔刀迎向帐门。
帐帘被猛地挑开,卢植持剑而入,铠甲上沾满鲜血,儒冠却纹丝不乱。他身后官军如狼似虎,瞬间就将亲卫砍翻在地。
“张角!”卢植剑锋直指,“尔等妖言惑众,祸乱天下,今日便是伏诛之时!”
张角脸色惨白,却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卢子干!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这腐朽汉室吗?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是天命!”他猛地从袖中掏出一道符纸,用烛火点燃。
卢植瞳孔骤缩——袁绍的情报中特别警告过,张角擅长妖术!
“小心!”他大喝一声,纵身前扑。
“轰”的一声巨响,帐内爆出一团刺目火光。浓烟散去后,张角已不见踪影,只余地上几滴鲜血。
“追!”卢植抹去脸上烟灰,“他跑不远!”
天色微明时,官军已控制整个大营。
此战斩首万余,俘虏无数,缴获粮草辎重堆积如山。
唯一遗憾的是,张角在亲信拼死护卫下,带着箭伤逃往广宗方向。
卢植站在营中高台,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他手中捏着半张未燃尽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图案,与儒家经典中端庄的篆字截然不同。
“将军,要立即追击吗?”宗员请示道。
卢植摇摇头:“广宗城高池深,强攻不易。先肃清周边残敌,巩固战果。”他顿了顿,“另外,派快马向袁本初报捷,顺便...请教下一步方略。”
宗员面露讶异:“将军要向袁将军请教?”
卢植目光深邃:“能提供如此精准情报之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他望向东方,仿佛能看到南皮中那个年轻贵公子的身影,“此战之胜,半赖其功。”
“报!前方发现黄巾贼主力,正沿洺水向东南撤退!”探马飞报。
卢植捋须微笑:“果然如本初所言。传令下去,命先锋轻骑追击,务必咬住张角主力!”
宗员迟疑道:“将军,袁绍何以对贼军动向如此了解?恐防有诈...”
“袁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消息灵通不足为奇。”卢植挥鞭指向东南,“况且这几战皆如他所料,岂是巧合?全军追击!”
黄巾军仓皇撤退,丢弃辎重无数。张角站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烟尘滚滚,面色阴沉如水。
“天师,官军怎会知晓我军撤退路线?”身旁的弟子张梁急问。
张角握紧九节杖,指节发白:“有内奸!传令下去,全军改道,放弃巨鹿,退守广宗!”
“可巨鹿是我们的根基...”
”根基?”张角冷笑,“命都没了,要根基何用?官军显然已知我军部署,必须出其不意!”
当卢植大军追至预设的伏击地点时,却发现黄巾军早已改道。
探马回报,张角主力已向广宗方向转移。
“广宗...”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地名,眉头紧锁,“张角为何突然转向?”
“传令全军,转向广宗。”卢植终于开口,帐外暮色已染上旌旗,“但放缓行军速度,多派斥候侦查。”
“诺!”传令兵领命而去。
宗员目送传令兵远去,低声道:“将军是担心有诈?”
卢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回到帐中。宗员紧随其后,见老师展开一幅羊皮地图,手指在广宗城周围画了个圈。
“广宗城小而坚,四周地势平坦,不利设伏。”卢植指着地图道,“但张角用兵诡谲,不可不防。”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校尉掀帐而入,单膝跪地:“报!营外有一道士求见,自称能解将军疑惑。”
卢植与宗员对视一眼。“道士?”刘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可是太平道的人?”
校尉摇头:“此人自称玄微子,非太平道中人。”
卢植沉吟片刻:“带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