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听雨 第103章 酒肆作别

临近中秋，周晨正与蔡琰卫仲道一起规划路线，却有军士登门。来的还正是蹇硕麾下军士，一番交流，才知前因后果。

许是见识到周晨离开的决心，蹇硕派此人送来一份官凭。包含委任状及印绶，委任自己为徐州琅琊国开阳县县长，配铜印黄绶。看着这枚铜印，周晨有些诧异。没想到蹇硕为自己谋了份百里侯的差遣，一县之尊，在县域之内，那是天人一般的存在，百姓眼里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人。没想到自己来此两年，便能爬上如此高度。委任状上写的是县长，说明开阳县乃小县。大县县尊，称县令。只有小县县尊，称县长。并只有个县尉做副手，县丞都没有。

拿着这份委任状，周晨有些犯难。昨日才与蔡邕约定，一起离开洛阳，前往庐江。路线自己都在规划了，正准备派人提前动身沿路打点，没想到今日收到这份委任状。若前往徐州，倒是可以与卫仲道同行一段。看向蔡琰与卫仲道，两人均无甚反应，只好先将军士打发了。从袖中摸出一把赏钱，递过去，并开口问道：“锐士辛苦，校尉可还有其他嘱咐？”

军士接过钱，并未立即回答问题。而是看向一旁的蔡卫二人，明显是不便他人旁听。周晨只好将军士带出房间，这才开口。

“校尉想请问先生，何进招外兵入卫洛阳，此事该如何应对？”

确定四下无人，周晨皱起眉头。招外兵入卫的馊主意还是被何进采纳了，这么说董卓马上要进洛阳了。外戚与宦官，自掘坟墓，终于要到末日了。形势已如此，现在问自己如何应对，自己不是神人，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办法。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困坐军营等死。唯一还有个选择，便是交出兵权跑路。却是将希望寄托于对手身上的下下之策。看起来是有三个选项，除了先下手为强，其他都不可取。那答案便是唯一的。既然已到如此地步，应该也不差自己的几句话。套用火箭队的话，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如今形势危急，已无回还余地，除了先下手，已无其他应对之法。”

军士点点头，匆匆离去。而身后却响起卫仲道的声音。

“无尘为何要给蹇硕做这样的谋划。你可知一旦蹇硕成功，大汉朝堂岂不是要受阉党摆布？如蔡卢这等刚正之士，便再无出头之日。我等士人，亦难有伸张抱负之机。无尘此举，祸乱朝纲，乃毒策。”

周晨心中一惊，竟忘记隔墙有耳。只好避开问题，调笑道：“隔墙偷听，可非君子所为，仲道兄此举，有失磊落。”

这么说她未婚夫，蔡琰又不干了。

“分明是你甘当宦官阉党之爪牙，为虎作伥。却站在道德的高点，指责他人不该偷听，岂不可笑？”

周晨耸耸肩，拿人的好处，总不能让他等死吧？自己只是商人，并不关心朝堂国策。再说一句先下手为强，没告诉他怎么下手，何时下手，不会影响什么。先下手为强这么简单的道理，蹇硕会想不到？若他想不到，就爬不上上军校尉的高位了。他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虽说理是这么个理，周晨却并未再辩驳什么。因为自己确实让他先下手为强。若蹇硕真的侥幸成功，对蹇硕而言，自己有两分功劳，对天下士人而说，跑不了三分原罪。

“贤伉俪齐心，我辩驳不过。也并未想过什么祸乱朝纲的后果，着实不该。往后离开洛阳，脱离蹇硕，定然向师姐与仲道兄看齐，心系天下，刚正不阿。”

认了错，然后又继续犯错。蔡琰瞧着他，有些无力。留下句好自为之，扬长而去。背后拖着卫仲道这根大尾巴，还一脸忧愁的回头看，担心他误入歧途。

周晨狠狠的灌了口酒，愁心骤起。没想到眼看要离开洛阳，又给他们留下个不好的形象。虽不至于割袍断义，隔阂芥蒂可不浅。而且手上又拿到一份官凭，何去何从又开始纠结。没有选择的时候，唯一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有选择了，便又纠结怎么选。反复推敲，衡量利弊。

边走边喝，边喝边想。不知不觉，又来到望君酒肆门口。当周晨抬头，不自觉的愣了一下。自上次表白被拒，周晨便一心扑在事业上，已有近一年没来酒肆了。没想到今天会鬼使神差的过来。回神之后，目光却正好迎上倚门而立的娄望君。就这么相互看着，有些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娄望君转身进了酒肆。周晨摇了摇葫芦，心底闪过一抹倩影，最终还是迈步进门。

娄望君亦如以前一样，接过他的葫芦，给他装满。然后又在桌面上，给打上半壶。再然后便擦拭柜台，开始忙碌，以此掩盖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许久不见，姑娘向来可好？”

周晨问了个寂寞，娄望君并未回应他。本以为心如止水，再见并不会有什么触动。然而时隔许久再见，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想想中的强大。看着他醉眼迷离，摇摇晃晃的走向酒肆，内心竟是窃喜的。不知不觉中，自己心底思念的人影，不知何时，与他的身影重叠起来。自己苦苦等候的身影，竟再区分不开。娄望君心底一惊，许久不见，再见面，他竟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自己心中。原来自己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女子，也会移情别恋，也做不到一颗心一个人。很想将眼前的身影，从内心赶出去，然而越挣扎，越深陷。只好平心静气，不再去想。

“公子今日为何登门？”

“我爱上了酒家人，进了酒家门。一解相思苦，方知相思断人肠。”

听他这么说，娄望君微微蹙眉，并不想就这个话题纠缠。本已心乱如麻，再纠缠，自己真的陷进去。如何对得起吕郎，如何对得起自己几年苦等，如何对得起与吕郎美好的过往和约定。

酒肆内再次陷入沉默，沉默是最矜持的拒绝。周晨看向她仍旧忙碌的身影，知道她不愿再与自己纠缠，便开口道别：“我要离开洛阳了。”

此时，娄望君故作忙碌的双手，突然停顿下来。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又开口问道：“公子要去何处？”

“还未确定。原本是要去庐江的，但现在却有另一个选择，是去徐州的。两个地方，还要回去好好考虑。”

“何时走？”

“过完中秋。”

除开爱恋之情，眼前之人，是自己在洛阳难得的一个异性友人。若他没有捅开那层窗户纸，自己与他应是可以交心的知己。帮助自己良多，也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暖。如今突然提出要离开，除了不舍，不敢有再多的感情。自己给不了他所想的，不敢有所表露，免得误人误己。

“那奴家祝愿公子一路顺风。”

“仅此而已么？”

娄望君淡淡点头，不然还能怎样？劝你留下？自己什么也满足不了你，如何开得了口。然而周晨却并不甘心，又鼓起勇气问道：“姑娘可愿随我离开洛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从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自己已经非常克制，但他还是提出来。离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能也是正确的选择。但自己就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即便是输，自己也要等到一个答案，一个结果。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理由。为自己两年多的等待，在一起时甜蜜美好的过往，画上一个句号。所以自己还是不能走，不能跟他走。要走，也是等到吕郎来接自己。

“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但恕奴家不能随公子离开。”

虽早有猜测，她会拒绝，但还是劝道：“如今洛阳形势危急，大乱将起，你一个弱女子，开这么一家小酒肆，如何存身？不如随我暂时离去，等形势安稳，再回来不迟。”

娄望君依然摇头。他虽让步，说是暂时离去，但一旦离去，十之**是回不来的，自己知道。所以即便是死，也一定要为自己坚守的感情，画上句号。

看着她坚定的摇头，周晨一声叹息，也不再勉强。深饮一口，说道：“这一两个月内，洛阳必乱。到时兵祸一起，你一个弱女子，难以存身。可去城内的德仁商社求助。德仁商社乃太原王氏产业，族长王允如今官拜从事郎中，家族实力雄厚。东家王德仁，于我有救命之恩，为人和善，我已与他打好招呼，他必定会庇护于你。形势危急之时，千万前往城内，不要留在此处，免得害了性命。”

说不动容，那是假的。没想到他临走，还为自己留下后路。内心之触动，无以复加。世上对自己这么好的，怕也只有他了。娄望君点点头，转过身去，不敢再看他。他为自己做的，自己实在无以为报。

“公子保重，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