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听雨 第26章 独善其身

十月初，在连绵几日阴雨后，晨光终于再次关照洛阳城，一扫往日阴霾。周晨深深吸了几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顿感神清气爽。“一日之计在于晨”，古人诚不欺我。

一大早，周晨便赶回作坊，准备带领伙计们进行训练。一路上隔壁邻居家的小伙，又陆续加入进来。队伍无声前进着，只听见自己费力的喘息声。几日不练，就变得费力起来。五公里空身跑，大家都还有些费力，毕竟没练多久。加入的小孩，陆续有些掉队，周晨是不会等的。

到达训练之地，站好队列，便开始训练。周忠有些抱怨，总是训练些队列走步，都训二十多日了，大家都会，怎么还总训练这几样。这正好撞周晨刀口上，正愁不好找反面教材呢，自己跳出来，省了他不少事。

“队列之中，说话要打报告，你报告了吗？” 周晨脸色一沉，严厉地问道。

“报告，忘了。” 周忠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忙回答。

“你们连这点纪律都记不住，还练什么其他。等你们训练到令行禁止再说其他。” 周晨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训练结束后，周晨带着伙计们回到作坊。几个闲来无事小孩李虹与陈翔也在来到作坊。捡些木料废材，拼拼凑凑，不知道要做什么。后面跟进来一小女孩，单薄的衣裳上，左一个补丁，右一个补丁。小巧的个子，骨瘦如柴。面带菜色，皮肤暗黄，明显营养不良。当大家目光聚集到她身上时，怯弱的低下头。

“小二哥，娘亲让我来问，今天能否上工。” 小女孩小声说道。

小二看向周晨，等他来做决定。自己前两天便将招工告示贴在门外，也和左近的邻居大概说了几句，询问他们可有推荐之人。那林氏听闻他们招厨娘，当日便来谋事，还替他们做过一次饭食，味道还算不错。只是周晨不在，自己也不好直接决定，便推说要等周晨试过菜后才行。今日定然是瞧见周晨又带他们训练了，所以才会打发丫头过来问。

听说是林氏，周晨眉头微皱。他家那汉子可不是个易与之人。若把她招进来，指不定哪天便会惹出事端。周晨不想惹麻烦。

“前来谋事的，便只有林氏一人么？” 周晨问道。

“李家娘子也曾来谋事，只是他们想把面馆关了，夫妻两人都来咱们作坊。” 小二如实回答。

周晨一阵沉默，李家的面馆生意怎么样，周晨心知肚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有行人在他们那吃上一顿。左近邻居，基本都是自家解决。一家人靠着面馆，确实难以生活。但一下将他们夫妻全部招进来，周晨也难以安置。天一楼的订单，早前好多天便交付。今日再交完二十张桌子，就只剩下几张桌子的订单了。这波更换高峰过后，后面的订单肯定便越来越少。听说谭木匠那边也在做八仙桌，他肯定也会分去一些，再过一阵，城中其他木匠也会做。自己的市场份额就更小了。现在要加人，怕是有些困难。自己现在已经准备推逍遥椅，暂时还是以稳定为好。

“那便让林娘子来试用一下。” 周晨思索再三，还是做出了决定。

答案已见分晓，林薇转身往回跑，去向她娘亲报告消息。而李虹脸上明显闪出一丝失望。这些日子，自家人最羡慕的便是这木具作坊。每天早晨，晨练完带回来的，不是鱼便是肉，偶尔还有牛羊肉。一日三餐的白米饭吃着，堪比城中那些有钱的官老爷。尤其是中午，饭菜香味，飘到街上，让人口欲生津。原本骨肉如柴，有气无力的一伙人，现在个个都吃得油光满面。而自家，一日两顿还不能吃饱。想着想着，神色黯然，然后似乎又想到什么，神采奕奕的望向周晨。

“无尘大哥，我帮你做工可好？别看我人小，但我学得快。你们做的东西，我只要看上两遍就能学会。我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李虹一边说着，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周晨，那模样让人有些心疼。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从小在小商贾家庭中耳濡目染，察言观色和自我推销的本事倒是不差。

“你为何要来我的作坊做工？” 周晨温和地问道。

“想为家中分忧。我若能自己养活自己，家里便可少些负担。” 李虹一脸认真地回答。

“可是我的作坊现在并不缺人。若是缺人，到时候再叫你如何？” 他的懂事着实令人心疼，可现在确实不需要人，周晨有些为难地说着。

“可我见你们每天都很忙，跑完步回来便开始做活，到晚上还会点油灯继续。” 李虹疑惑地说道。

“那是因为这段时间忙，忙完便不忙了。” 周晨耐心解释道。

并不是不想要他，瞧他那懂事乖巧的模样，周晨内心也会动恻隐之心。况且十一二岁的孩子，可塑性最强。思想灵活，尚未僵化。学本事快，上手也快，若是投资，绝对是潜力股。可惜周晨手中，并无资本。虽然这二十来天，卖出四五十张八仙桌。但这样的情形，最多也就一锤子买卖。往后这门生意，铁定越来越惨淡，毕竟这桌子也不是一次性消耗品。在没有开出长期稳定，能养活他们七张大嘴的生意前，实在不宜多加人，即使是一张嘴。而且如今每天日常花销如流水，都不是小数目。卖一套桌子，勉强够他们两天口粮。如此花销，若是放在平常人家，简直是在败家。所以周晨虽想收下他，但实际情况并不允许。

儒家有句话叫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句话周晨是很认同的。自己现在只能独善其身。多养一张嘴，都会成为麻烦。何况口子一开，李虹能进，陈翔便也行，跟着便会有更多。周晨不是开善堂的，没必要为了内心那一丝恻隐之心，打翻船上这一船人。

“你放心，等我找到稳定的赚钱方法，便叫你来帮忙如何？” 周晨看着李虹，认真地说道。

“真的？”原本黯淡的眼神，又生出一丝亮光。天真的孩童，并不怀疑这只是个善意的谎言。只是不想见他失落而随口许下的约定。

“嗯，一言为定。” 周晨肯定地说道。

“好，那我们拉钩。” 李虹伸出小手，满脸期待。

看着那清澈的眼神，周晨心中五味杂陈。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又有些怀疑。瞧他们离去的背影，周晨默然转身。世上许多事，并不能以人的意志为导向。站在河岸上，才能将人救出水。站在淤泥中，只会让人拖下水。

林家娘子没过多久便来到，呼吸还有些紊乱，显然是走急了。瘦小的身子，浆洗发白的衣裳，头上插着个的木簪子，盘个简单的锥髻，饥黄的脸上依稀能瞧出些旧日风采。站在周晨面前，显得十分拘谨，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开始还捏着衣角，后来又藏到身后，许是怕周晨瞧见手上的伤痕。

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为李虹泛起的慈悲心，又收住了。有些后悔用她了，日后那林缚，定然是个麻烦。可已经答应，又不好反悔，只轻轻点头，算是同意其留下。

不多时，望江楼与倚红楼的伙计，推着车过来，将预定的八仙桌取走。这下便没剩几张桌子要做了。安排三人出去伐木，剩下的几人继续完成剩下的订单。突然一下子便空闲了，周晨躺在逍遥椅上逍遥。

林氏则在作坊里四处打扫，在胶房里扫出了一堆猪毛，正准备扔掉。周晨看到后，连忙制止。这些猪毛，他之前曾想用来做牙刷，后来因为事情太多就给忘了。正好今天有空，那就说做就做。周晨找来竹子，制作了一个牙刷手柄，在手柄头部锯掉一层，在两边紧挨着锯出四个卡槽。他把十几根猪毛分成一缕，沿着卡槽紧紧绑好，又做了一个小帽子，刚好能套住刷毛头部，用猪皮胶将其粘牢，一个简易的刷头就做好了。这样，一个简单的牙刷便初步成型。只是周晨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太好看。于是他又做了一个手柄，叫来林氏，让她帮忙绑固刷毛。到底是女子心细手巧，林氏做出来的牙刷比周晨做的好看多了。周晨看着成品，觉得可行，一门新的生意念头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这个时代，世人没有刷牙的习惯，最多便是凉水漱口。有些有意识的贵人，也就用柳枝在嘴中搅弄几下完事。全然起不到清洁口腔，去除食物残渣的效果。牙刷一出现，便会很好的弥补现在的空缺。只是如何让人接受牙刷这一事物，是个问题。若是放到宋代，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宋代人们已经养成刷牙的习惯。可放到如今，自己将牙刷做出来，也没人知道其用来做甚的。要推广怕是困难重重。

叫过小二，让其照着手柄，开始制作，林娘子配合绑固。能不能推广先不说，反正现在闲，做些放着，说不定到时便派上用场。至少以后自己便可以使用。做好的牙刷，胶好后便拿出去晾起来，只等干后过一两日便可用。周晨把自己做的那支扔进火塘，其他的留下，虽看得过去，但也还是粗糙。周晨没想拿它们出去卖，这样粗制滥造的东西，拿出去只能砸自己招牌。用竹子，那至少得煮过抛光才可制柄。刷头也得制作精美些，头套套上后，高矮齐平，接口处弧形，做成无缝连接最好，头部椭圆，才算精美。这才是周晨心中想拿出的牙刷，现在这些，自己用用，拿来练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