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共澄是个怎样的人?”
尚榆晚虽来百家楼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却仍有很多人不曾见过,这时候程一水正带着她去见人。
百家楼人才众多,尚榆晚虽知晓楼主早已传下命令告知百家楼的所有楼客他们二人平起平坐,她手里也掌握着相当于半个楼主的权利,但能用真的人皮改造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定然非等闲之辈,她心里自然有些好奇。
“一个十二岁的臭屁孩子,有些时候画图纸入了迷会听不见有人叫他,还望大人海涵。”
尚榆晚摇头示意无碍,心中却是惊奇,这样厉害的人物竟只是个比她小四岁的孩子?
“大人,就是此处了——阿澄,尚大人来了。”
程一水边叫人边敲门,推开门之后退至一旁。
尚榆晚抬脚走入房内,就看见一个发型潦草的少年趴在书案上埋头苦干,在图纸上涂涂画画,嘴里还念叨着一些话,他周围全是散乱的图纸。
“这里不行,要改要改......”
跟着进来的程一水正要开口,尚榆晚伸出一指抵在唇上摇摇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
居共澄满心满眼都是千机线,尚榆晚都避着地上的纸走到案前了也没发觉。
“成了!”
居共澄画着画着突然大叫一声,把炭笔啪的一声按在书案上,脊背随着兴奋的情绪瞬间挺直,眼神却没舍得挪动半分。
程一水轻咳两声,居共澄抬起头,脸上沾满了炭笔的颜色。
“程哥......?”
居共澄看见尚榆晚,愣住了。
他虽然一直都跟着楼主到处跑,却极少出门见人,对面前的尚榆晚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程一水对他这个花脸猫简直没眼看,提醒道:“这位是尚榆晚尚大人。”
居共澄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尚榆晚浅笑,“我们来找你有事,想借你人皮面具一用。”
居共澄心中明了,“程哥,你躺榻上去。来人——”
一名楼客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在。”
“去端盆水来。”
“是。”
看着居共澄从楼客手里拿过水盆走向躺下的程一水,尚榆晚不明所以,问:“这是作何?”
居共澄从木盒里取出三张下半部分剪了两个洞的丝绸帕子盖到程一水的脸上。
“人皮面具轻薄易坏,要想戴上需得脸部足够湿润才方便一点一点贴上去且贴的紧致。”
尚榆晚明白了,“原来如此。”
程一水的脸要敷够半个时辰,尚榆晚看了看周围,问:“你这儿的书我能否一观?”
居共澄点了香计算时间,闻言答道:“当然可以,大人自便。”
尚榆晚抽出一本打开来看,书中字句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仿佛曾经那些欢声笑语仍在耳边回荡。
她前世生在燕门,她爹身为镇西将军,自小就爱给她看这些有关排兵布阵以及兵器的书籍。
“......”尚榆晚半垂着眼眸,嘴微微张开,如鲠在喉,心中却又一片空荡。
世人总说人生如梦,恍若隔世。
呵——尚榆晚心中出现一道自嘲的笑声。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梦呢。
居共澄扭头看见尚榆晚的背影,渐渐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他问:“大人在看什么?”
“《杂兵论》。”
“大人也喜欢这本书吗?”
“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读到过。”尚榆晚的目光挪到居共澄身上,“这里面详细记录了大虞各式兵器以及机关的信息,还有些布阵的技巧,你很喜欢?”
居共澄点头又摇头,“里面的布阵我看不懂,只爱看兵器机关。”
尚榆晚点了点头,估摸着还要等一会儿,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书。
居共澄见状也不再言语,伸手继续打湿帕子。
方才大人那个悲伤寂寥的背影,他也曾在楼主身上看见过。
尚大人,也失去过很重要的东西吗?
“叩叩。”
居共澄听见有人敲门,扬声:“进。”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蓝衣男子,五官阴柔,左耳有缺。
“尚大人,我可有来晚?”
陆何影朝尚榆晚笑嘻嘻的打招呼,没个正形。
“副楼主?”
陆何影朝居共澄笑了笑。
尚榆晚来百家楼时曾匆匆见过此人一面,不想他竟会是副楼主。
她浅笑回应,“怎会?副楼主一向来的最快。”
一个时辰后,居共澄终于小心翼翼的把人皮面具完整无缺的贴到程一水的脸上。
此时天色渐晚,再过不久,张久全就要回镇西府了。
居共澄叮嘱程一水:“小心些,这张人皮只有一个,多的没有。”
程一水自然知晓,“你上次就说过了,放心,不会坏了你的宝贝。”
三人直奔镇西府,中途陆何影被尚榆晚叫去了别处。
“兵器库?”
尚榆晚解释道:“不是明面上那个,是后院假山里边藏的那个密室,里边或许会有些东西。”
她幼时喜欢把一些喜爱的东西都藏起来,其中兵器最多。尚均护和陆旭对此并未反对,反而在后院假山里边叫人挖了一个地下密室,好让自家女儿藏东西进去。
用陆旭的话来说,这就叫秘密基地。
尚榆晚记得曾经有一次感受到有人在她去密室放东西的时候偷偷跟着她,但后来并未查出是谁,她猜测那人或许就是张久全?
陆何影轻功好跑得快,去探查一番不会有事。
“......”陆何影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问,应下之后叮嘱他们二人小心行事便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程一水是个习武的粗人,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脑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他只顾着跟尚榆晚去张久全书房里守株待兔。
今夜的月亮没有被阴云遮蔽,悬在高空格外皎洁,尚榆晚坐在书案矮凳上,一身青色衣裳,面前放着一盘棋。月光倾泻,透过黑色帷帽,衬得尚榆晚藏在其中的脸格外朦胧,微风吹起一角,那露出的半张脸如同玉一般温润,在那低垂的眸子里,她的眼神却与程一水手中长刀的冷光那样锋利。
张久全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静谧,神秘,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将......”
门口的侍卫没有半点察觉正要冲进去,却被张久全伸手拦下。
“守在门口,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张久全冷着一张脸,却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皱纹加深,其中满是狠气,哪里还有面对白弄巧那时候低微卑贱的姿态。
他若真是个卑微屈膝的人,曾经怎么可能会是一方将军手下的副将?
“让两位久等,是张某的不是。”
张久全先是虚虚一礼,随后便大马金刀的往书案前边盘膝坐下。
“哪里,将军来的正好。”
尚榆晚的声音轻浅,“不知小女可有兴与大人下一局?”
张久全看也不看棋盘,“有事不妨直说,张某一介粗人,不懂下棋。”
尚榆晚仍是轻笑:“将军早已入局,何必自欺。”
张久全没说话,他的眼神似乎要穿过帷帽看到她的脸。
尚榆晚抬手放下一枚黑子,摊手示意:“不过将军,与其当一枚棋子,不如拼一把,做那个下棋之人,如何?”
“......好啊。”
张久全笑起来并不和气,反而有些凶相。
“那张某便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