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榆晚和张久全在棋盘上过了两招,她刻意压低下棋水准,导致他们二人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张久全以前是个野路子,武功都是少年时偷学来的,只会些市井地方的手段,他原本的确不会下棋,也不懂用兵之道,只会听将军的话指哪儿打哪儿。
尚均护教导孩子不分男女,用兵之道排兵布阵还有兵器以及其他杂学,尚榆晚自小就都要学,且学的非常好,时常得到尚均护的夸赞,说尚家出了个日后能为大虞打胜仗的女将军。
尚榆晚看着张久全拿着白棋暗自思索的模样,心中冷笑。
张久全现在能下几个棋子下去,也都是以前她爹教她的时候顺手教的,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
“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来找张某所谋何事?”
“实不相瞒。”尚榆晚笑语直言,“小女想要些,银子。”
张久全抬眼,目光落在尚榆晚身后的程一水的脸上。
看见那张脸,他心中就恨意攀升。
“贪那位的银子,姑娘就不怕张某告发?”
“哦?”
尚榆晚状似惊讶,随后便是一声嗤笑,“将军都与小女盘膝下棋了,就不怕被人说出去让那几位大人心疑?”
张久全闻言眼神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道:“继续说。”
尚榆晚落下一子,眸中清冷,“将军是个聪明人,定然不愿当个弃卒。”
张久全没有多少耐心,一拍书案,“老子不爱弯绕,说痛快点!”
程一水作势要上前,被尚榆晚抬手拦下。
“将军莫急,待小女向您细细道来。”
张久全瞪一眼退回原处的程一水,丢了黑棋,支起一条腿,一手撑在膝盖上。
“太子拿将军和宰相作饵,小女虽不知几位大人在找谁,又是为何下这么大手笔,但将军这般风采人物去做一个弃子,对于燕门百姓而言,可不是幸事。”
尚榆晚也停了下棋的动作,帷帽黑纱背后的那双眼睛直视张久全。
“将军是个爽快人,小女也就不整那些花花肠子,贸然直言还望将军海涵——小女要那些送过去的银子,都归我。”
“整整十万两银子,你也吞的下?”张久全冷哼一声,“帮了你,你又能怎么帮我?宰相势大,你想要的何止是银子。你与赵家有怨?”
尚榆晚答道:“实不相瞒,赵家确与小女有仇。”
张久全没开口,示意尚榆晚继续说。
“因为赵家,小女家中有人身患重病,与人求药却又缺了银两,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张久全撇了撇嘴,“说吧,你能怎么帮我?”
尚榆晚伸出二指敲了敲书案。
“宰相近年在百姓身上搜刮了不少钱财吧?那十万两银子就是这样来的,小女没猜错吧。若此事泄露出去,圣上会作何感想?”
“泄露出去,张某也不见得能活。”
尚榆晚迅速接上:“可若是将军自己泄露告发呢?”
“......”张久全的头向下低了一点,眼珠子不由自主的往上翻,“那太子......”
“不就是太子查出蛀虫,刚好此时将军恰恰不堪受困于此等卑劣之辈,自主站出来告发的吗?”
“......有意思。那银子?”
尚榆晚双手摊开,无辜道:“谁知道宰相花哪儿去了?”
张久全沉默下去,没有说话。
尚榆晚继续说道:“既然都是弃子,何不利用另一位换自己一线生机,若是幸运,便是一片坦途。”
张久全看向程一水,“那姑娘这是?”
尚榆晚丝毫不见半分慌乱,“小女之前一直在查赵家把柄,不小心就查到将军身上了,所以昨夜便有了那出戏,特意带人来给将军赔不是。”
程一水按下翻白眼的冲动,走上前来屈身行礼:“昨夜多有冒犯,还望将军海涵。”
张久全盯着程一水,冷哼一声。
他忽然话头一转:“姑娘到底是何人?”
尚榆晚笑问:“将军真想知道?”
张久全点头。
尚榆晚轻笑一声,“晚儿。”
张久全身躯一震。
尚榆晚刻意咬重“晚”字,黑纱内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嘲讽和仇恨,“我,是晚儿。”
张久全猛的抓起棋盘,看动作似乎是想要打飞她的帷帽。
说时迟那时快,程一水一刀将棋盘砍成两半,张久全的脖颈也被架上一把长剑。
“别动。”
陆何影脸上带着面具,那把架在张久全脖颈上的长剑正是他手中的那一把。
变故来的突然,棋子散落一地,尚榆晚依然心静如水。
“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张久全刚刚那一下只看见尚榆晚的下半张脸,但依旧认出了她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孩子。
他缄默良久,最后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上面刻着张字。
张久全把令牌推向尚榆晚。
“拿去。”
张久全压着自己变粗的呼吸,努力保持原本的状态不让尚榆晚发现端倪。
“这个令牌你拿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李孜习见到了自会听命于你。”
尚榆晚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将令牌收入袖中,“多谢将军。”
“夜色将晚,小女就不打扰将军了。”
尚榆晚带着人告辞离开,张久全提醒道:“怎么来的怎么出去,府里有眼线。”
尚榆晚等人闻言默认下来,他们也没想过大摇大摆的回去。
回去的路上,尚榆晚心想着这次行动还挺顺利,还以为要耗费许多口舌大战一夜呢。
在尚榆晚记忆里,张久全是个有些认死理的人。
“对了,副楼主。”
陆何影这时候把面具别在腰上,闻言扭头,“怎么了?”
“那密室里有什么?”
陆何影沉默三息,道:“一些小孩用的兵器,一套陈旧的......”
“镇西将军的战甲。”
尚榆晚瞳孔一缩。
“还有十六坛女儿红,以及其他女子的一些嫁妆。没有任何其他有关于我们所查之事的东西。”
“......”
尚榆晚扭头,强忍泪水,自此之后不再开口,到了来乡医馆后与陆何影二人告辞之后独自回了房间。
陆何影敏锐的发觉不对劲,却什么也没说,让程一水去找居共澄取下人皮面具之后自己来找了萧清序。
看着屋里烛火摇曳,他就知道这人等不到他不会去睡觉。
陆何影翻窗而入,熟练的坐下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放心,她没事,就是心情有些不好,自个儿回去睡了。”
陆何影将自己所见所闻和程一水告知他的信息都说给萧清序听,他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阿影,你也去休息吧,我们天亮就要启程了。”
陆何影也在这人身上察觉出不对,但他不是个多话的人,起身告辞。
“等你们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兄弟我再来找你。”
萧清序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凄凉的意味,他无奈一笑,“多谢。”
尚榆晚自知天亮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回房后服下改良后的**药之后便在泪水中睡去了。另一边,张久全走入密室,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那套战甲。
自从将军死去之后,他便时常做着一个痴心妄想的梦。
若有朝一日他的尸身能被挂在城门口上示众,将军在九泉之下......会原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