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关中大地,久旱无雨。
田土干裂如龟背,禾苗枯槁,风一吹便碎作黄尘。饿殍横卧沟渠,蝇虫嗡嗡盘旋。
官道两旁,饥民三三两两,佝偻着身子,在干裂的土缝里翻找草根。道旁树皮早已被剥光,露出惨白的树干,像一具具被抽干血肉的尸骨。
远处,一个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路边乞讨。小儿啼哭声渐弱,妇人茫然地望着天空,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长安城内的粮铺前,几个兵卒持矛而立,冷眼看着人群。偶尔有运粮的马车经过,饥民们便如饿狼般扑上去,又被长矛狠狠逼退。有人倒下,便再也没能爬起来。
街角暗处,有人低声议论:“听说……东郊已经有人易子而食了……”
风卷着黄沙掠过,天地间只剩下饥饿的喘息。
关中赤地千里,长安早就粮价飞涨。
李傕坐在太尉府中,听着属下的禀报,眉头紧锁。案几上摊开的竹简写着各郡县灾情,他却只扫了一眼,便丢在一旁。
李傕冷笑一声:“饥民聚众闹事?派兵镇压便是,敢抢粮者,杀无赦。”
亲信低声提醒:“将军,若激起民变……”
李傕眼神一厉:“民变?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拿什么造反?”
他更在意的是郭汜的动向。
与此同时,郭汜的军营里酒肉飘香。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帐中,面前摆着烤羊和酒坛,左右亲信狼吞虎咽。城外饿殍遍地,但他的部曲却从未缺粮。
部将试探着问:“将军,灾民越来越多,要不要……”
郭汜撕下一块羊肉,大口咀嚼。
“管他们作甚?饿死了干净,不用在这世上活受罪!”
他眯起眼睛,神色一变:“倒是李傕那边……听说他扣下了三辅的赈灾粮?”
副将点头:“是,他派人严控粮仓,连朝中大臣都需重金贿赂才能得粮。”
郭汜哈哈大笑:“这老狐狸,果然够狠!”
他抹了抹嘴,眼中闪过暗色:“传令下去,明日派兵‘借粮’——专抢李傕的粮队!”
长安城外,饥民奄奄一息;长安城内,李傕与郭汜的兵马暗中较劲。
天灾未平,**又起。
……
长安宫城
刘协独坐殿中,案上的奏疏堆积如山,却无一不是李傕、郭汜的爪牙所呈。“关中饥馑,请开仓赈济”,这样的奏章,从来到不了他的眼前。
他不过十四岁,面容清瘦,眉宇间却已有了超出年纪的沉郁。身上的冕服宽大沉重,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
殿外隐约传来甲士巡行的脚步声,那是李傕派来“护卫”他的人,实则是监视。
老宦官低声提醒:“陛下,该用膳了。”
刘协抬眼,看向案上的食盒,几块粗粝的麦饼,一碟腌菜,连寻常富户的餐食都不如。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城中百姓……如今吃什么?”
老宦官身子一颤,低头不敢答。
刘协不再追问,只是缓缓掰开麦饼,却食不下咽。
他想起前日偷偷听到的传闻,有人易子而食,有人饿死在宫门外……而李傕和郭汜,却在为争夺粮草调兵遣将。
但他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刘协指尖一颤,麦饼碎屑簌簌落下。
他知道,自己虽然是汉室的天子……可终究不过是个傀儡。
……
豫州的天空已经三个月没有落下一滴雨了。
百姓们跪在干裂的田埂上,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眼中只剩下绝望。
老农王三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滚烫的泥土,声音嘶哑地吼道:“老天爷啊,给条活路吧!”
就在人们以为苦难已经到达顶点时,更可怕的灾难降临了。
那天清晨,东方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起初人们以为是乌云,直到那“乌云”越来越近,遮天蔽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
“蝗虫!是蝗虫来了!”
铺天盖地的蝗虫如黑潮般席卷田野,所过之处,绿叶尽成枯枝,连树皮都被啃噬殆尽。
王三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存的一点庄稼在眨眼间被啃食殆尽,双手抱头,跪地嚎哭。
连最后一点活命的指望,也被这些振翅的恶魔夺走了。
灾情迅速蔓延,中原大地陷入一片混乱。饥饿的百姓开始像蝗虫一样迁徙,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拖家带口,脚掌磨出血痕,在官道上踩出一条斑驳的血路。有人走着走着便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
庐江太守陆康与九江太守陈群早已奉王镜之命,在要道设下粥棚,接纳北方流民。
扬州边境
数以千计的流民从北方跋涉而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在官道上排成长龙。
差役敲着铜锣沿队伍走动,“排好队!人人有份!”
十五口大铁锅架在临时垒起的土灶上,柴火噼啪作响,锅中的米粥翻滚着,腾起阵阵白雾。
那香气对饥肠辘辘的流民来说简直比最名贵的龙涎香还要诱人。几个孩童忍不住往前挤,又被大人拽回队伍中。
熬粥的老汉擦了把汗,将一瓢清水倒入锅中,“别急,都有份。主君说了,粥要熬得稠,插筷不倒才行。”
队伍最前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捧着豁了口的陶碗。当热粥舀入碗中的刹那,她浑浊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
老妇人哽咽着对施粥的差役说,“自打豫州大旱,老身就没吃过这么稠的粥。”
她突然跪下来,朝着扬州城方向重重磕头,“王青天在上,受老妪一拜!”
差役连忙搀扶:“老人家使不得!主君特意嘱咐,施粥不图回报,只盼大家能熬过这难关。”
后面一个背着婴儿的年轻妇人突然哭出声来:“若是早半月遇到王大人,我公婆也不至于……”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她怀中的婴儿安静得反常,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正在巡视的陆康见状,立即唤来随行医女:“快看看这孩子!”
医女诊视后脸色凝重:“高热不退,再晚半日恐怕……”说着取出银针,在婴儿虎口处迅速施了几针。
不一会儿,孩子“哇”地哭出声来,声音虽弱,却让年轻妇人喜极而泣。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妇人又要下跪,被陆康拦住。
“那边设有医棚,发热的都带去诊治。”
陆康高声宣布,又指着不远处新搭的草棚,“领过粥的,可去那边领取棉衣一件。主公体恤大家南下奔波,特意调拨的棉衣。”
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感激的啜泣声。
一个断了右臂的老兵突然捶胸大哭:“某在豫州当差十年,太守府的粥清得能照见人影!王大人这般仁义,某愿效死力!”
这话引起不少精壮汉子的共鸣。登记处立刻排起新队伍,
负责登记的文书忙得满头大汗,仍耐心询问:“姓名?籍贯?可会武艺或手艺?”
“小人李铁柱,陈留人,会使长矛……”
“草民张阿大,颍川石匠……”
“在下周平,原是汝南郡丞的书吏……”
不远处,几个差役正给通过审核的壮丁分发木牌:“凭此牌可去屯田营报到,每日管三顿饱饭,月底还发半吊钱!”忽然队伍后方传来骚动。原来是一对兄妹为半个发霉的饼子争执起来。
陈群闻声赶来:“怎么回事?”
男孩警惕地后退两步,把妹妹护在身后:“这、这是俺们最后半块饼……”
陈群心中一酸,蹲下身柔声道:“别怕,在这里没人抢你们的吃食。”
他招手让人取来两碗热粥,又特意加了勺猪油,“慢慢吃,管够。”
男孩迟疑地接过碗,先递给妹妹,自己却不吃,只是不断咽口水。
陈群会意,轻声道:“放心,以后你们兄妹就在扬州安家。那边有王大人设立的慈幼局,专门收留孤儿,有饭吃,有书念。”
小女孩突然扑进陈群怀里,瘦小的身子颤抖,嘴唇哆嗦着开口:“王大人是神仙吗?娘亲说只有神仙才会对穷人这么好……”
这一幕被路过的流民们看在眼里,不知是谁起了头,百姓们纷纷朝着江东方向跪拜,有人甚至把王镜的名讳写在木牌上供奉起来。
……
流民中,不乏衣衫褴褛却难掩气度的士人。
水镜先生司马徽便是其中之一。这位颍川名士带着弟子,混在逃难人群中。
过江时,他望着丹阳兵仔细盘查流民的场景,忽然轻笑:“以灾为机,王镜……倒是个人物。”
北方大乱,正是江东壮大之时。若紧闭门户,虽可保一时平安,却会失去人心。设粥棚赈济,接纳流民,既可充实军力,又能赢得仁政之名。
弟子不解:“先生为何发笑?”
司马徽拂去袖上尘土,淡淡道:“乱世之中,能活人者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
官仓开,粥棚立,仁政之名传遍江北;
刀枪明,关卡严,乱世之机尽握掌中。
【叮——成功获得信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