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贰 第15章 废墟之上，道心磐石

忘尘道人离开了。

为了寻找救治云惊鸿的方法，这位隐姓埋名数十年的青云弃徒后人，毅然决然地再次踏入了风波诡谲的修真界。

他没有告诉云惊鸿自己具体要去哪里，要去寻找什么，只留下一个“等我回来”的承诺，便消失在了百草谷外的茫茫群山之中。

云惊鸿知道，师父此行必然艰难险阻。无论是寻找传说中的天材地宝，还是去求取那些正道大派的镇派之宝，都绝非易事。甚至可能……会暴露师父的真实身份，引来青云门的追究，以及其他势力的觊觎。

巨大的愧疚和担忧，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他的心头。但他更清楚，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垮掉，不能放弃！

他躺在床上，如同一个真正的废人，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助。百里奚长老每日都会来看他，用各种珍贵的药液为他吊着性命，延缓那寂灭之力的侵蚀，但对于根治，却依旧束手无策。

百草谷的其他弟子，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感激之后，看向云惊鸿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有人同情他的遭遇，有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但也有人……畏惧他体内那股不祥的力量，以及他手中那柄被称为“寂灭魔剑”的凶器。甚至有一些私下的议论，认为他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根源。

这些目光和议论，云惊鸿都感受得到。但他没有去辩解，也没有去抱怨。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抗那股寂灭之力，以及尝试修复自身经脉的艰难过程中。

《纳元诀》的心法，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默念、运转。尽管每一次运转，都会引动体内残留的寂灭之力，带来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痛苦，经脉的刺痛更是让他几欲昏厥，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从未停止。

他将这种痛苦，当做是对自己鲁莽行事的惩罚，也当做是磨砺道心的一种考验。

师父说过，道心不灭，便有希望。

什么是道心？

云惊鸿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那片经历劫难后依旧顽强生长的药田，开始不断地思考这个问题。

是嫉恶如仇，斩妖除魔吗？可自己杀人之后，为何会感到恐惧和迷茫？

是追求强大的力量吗？可寂灭之剑的力量如此强大，为何带来的却是毁灭和反噬？

是守护自己珍视的人吗？可自己想要守护师父和百草谷，结果却让自己陷入绝境，让师父为自己涉险。

他想起了小池镇淳朴的乡邻，想起了慈祥的林伯，想起了师父平日里的教诲，想起了百里奚前辈的宽厚，想起了石敢当长老的刚猛，甚至想起了望川城那些嚣张跋扈的金虹门弟子和惨死在自己剑下的幽冥道妖人……

一幕幕画面，一个个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交织。

善与恶，正与邪，强大与弱小，守护与毁灭……这个世界的真相，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矛盾。

渐渐地，他不再去刻意追求某个答案，也不再去纠结于自身的痛苦和外界的目光。他的心，如同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异常的平静和……清澈。

他开始接受自己的现状，接受那股无法掌控的寂灭之力，甚至……开始尝试去理解它。

他不再将那股阴寒死寂的力量视为纯粹的敌人，而是将其看作自身的一部分，如同自己的影子。他不再用意念去强行对抗，而是尝试着去感受它，去引导它，如同引导自己体内微弱的真气一般。

这个过程，异常的凶险和艰难。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寂灭之力稍有失控，便会带来更加剧烈的反噬和痛苦。

但他发现，当他不再恐惧和排斥，而是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接纳”和“梳理”时，那股原本狂暴桀骜的寂灭之力，似乎也变得……温和了一些？虽然依旧冰冷死寂，但那种疯狂侵蚀生机的速度，似乎减缓了。

甚至于，他隐隐感觉到，在那死寂的尽头，似乎……也蕴藏着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生”的契机？如同轮回一般，寂灭之后，便是新生？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心海！

难道……寂灭之力，并非纯粹的毁灭？

他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那个模糊的黑袍身影，想起了墨纹剑上那如同水墨流淌、生生不息的纹理。

或许，这柄剑，这股力量，并非魔道，也非正道，而是……代表着某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法则？一种关乎生死轮回的法则？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有些惊世骇俗。但他却觉得，这或许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有了这个认知，云惊鸿的心境再次发生了蜕变。他不再自怨自艾，不再恐惧迷茫。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明亮，充满了对“道”的探求和一种经历磨难后的坚韧。

他依旧每日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他不再将其视为折磨，而是看作一种独特的修行。他在寂灭与生机的边缘行走，在痛苦与感悟中徘徊，他的道心，如同磐石一般，在废墟之上，被锤炼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纯粹。

而就在云惊鸿的内心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他体内的伤势，也开始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好转。

那股寂灭之力虽然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地破坏，反而与他自身微弱的生机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他那断裂萎缩的经脉，在百里奚珍贵药液的滋养下，以及他自身顽强意志的引导下，竟然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丝丝地……重新连接、生长！

这个过程，比蜗牛爬行还要缓慢，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痛苦。但对于已经跌入谷底的云惊鸿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看到的最耀眼的光芒！

希望，真的存在！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日复一日，沉浸在这种独特的“寂灭与新生”的修行之中。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

这三个月里，修真界的风波渐渐平息了一些，但暗地里的涌动却从未停止。幽冥道似乎销声匿迹，再无大的动作，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正道各派依旧在追查幽冥道的踪迹，同时也未曾放松对“寂灭魔剑”的关注。

忘尘道人依旧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百草谷在木青元和百里奚的支撑下，慢慢从灾难中恢复，重建家园，但昔日的元气，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

而云惊鸿，依旧躺在那张简陋的竹床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眼神，却与三个月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经历了生死考验、洞悉了某种本源之后的平静、深邃和……锐利。

经过三个月的苦修和挣扎，他体内的经脉，竟然奇迹般地修复了七七八八！虽然比起受伤前依旧脆弱许多，但至少已经能够承载真气的正常运转了！

而那股寂灭之力，也似乎被他初步“驯服”了一些，不再主动侵蚀他的生机，而是沉寂在他的丹田深处，与他自身微弱的真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状态。他甚至能够……极其微弱地，调动一丝丝寂灭之力，虽然还远远谈不上掌控，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啊……”百里奚再次为云惊鸿检查身体后，忍不住连连赞叹，看向云惊鸿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欣赏，“老夫行医炼丹数百年，从未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能在短短三个月内恢复到如此地步！更别说……那股诡异的力量，竟然被你用意志压制住了！云惊鸿小友，你的心性之坚韧，悟性之高，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云惊鸿微微一笑，笑容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明净：“前辈谬赞了，晚辈只是……不想辜负师父的期望罢了。”

“好！好啊！”百里奚抚须笑道，“既然经脉已经初步恢复，接下来便可以尝试用药力温养，加快恢复速度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惊鸿心中也是一阵激动。能够重新站起来，能够重新修行，这是他这三个月来最大的愿望！

就在这时，一直静静放在床头的墨纹剑，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剑鸣，传入云惊鸿的耳中。

这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警示或愤怒，反而带着一丝……亲近和……认可？

云惊鸿心中一动，伸出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剑身。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柄“寂灭”之剑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

仿佛在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之后，这柄桀骜不驯的凶剑，终于开始真正地接纳他这个主人。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危机依旧四伏，但云惊鸿的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希望。

废墟之上，道心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