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的天光刚爬上琉璃瓦,雍郡王府西次间的雕花窗棂便映出晃动的人影。筱悠倚着紫檀雕花妆台,指尖捏着螺子黛在眉峰处顿了顿,镜中倒影里,月白寝衣领口微微洇着汗渍,晨露似的黏在颈侧。
“又犯恶心了?”胤禛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玄色常服下摆扫过满地海棠花瓣,手中鎏金盏里腾起灵泉水的清冽雾气。他绕过妆台,指尖掠过筱悠后腰,凉玉扳指与她腕间翡翠镯相触,四道淡金莲纹在肌肤相贴处一闪而逝,唯有二人眼底掠过微不可察的涟漪。
筱悠接过灵泉水轻抿,酸涩感顺着喉间漫开:“今儿这螺子黛怕是要浪费了。”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齐民要术》,墨笔圈注的麦苗需南向三字被晨露洇湿边角。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条缝,二岁的弘晖抱着本比自己还高的《农政全书》踉跄闯入,杏黄绸裤膝盖处沾着草屑:“额娘!麦苗需南向,秋分前五日……”奶声奶气的童音突然卡住,圆眼睛盯着筱悠泛白的唇角,胖手忙不迭往袖兜里掏,“给!弘晖藏的糖霜花生!”
“小祖宗。”筱悠忍俊不禁,接过花生时忽见屏风阴影里闪过道茜色衣角。宁楚克晃着腕间金铃铛摇摇晃晃扑到膝头,浅碧云锦褂上的百子千孙图随着动作活泛起来:“额娘肚肚里有四个小金鱼!”奶声未落,金铃铛叮当撞在翡翠镯上,惊得架上鹦鹉扑棱翅膀:“小金鱼!小金鱼!”
“胡说什么。”胤禛屈指刮女儿鼻尖,目光却凝在筱悠微微隆起的小腹。昨夜灵泉空间里,青铜巨树突然抽枝,新结的并蒂莲旁竟又冒出两朵小花苞,四瓣金莲在雾气里轻轻颤动,恍若呼应着宁楚克的童言。
西厢传来噗通闷响,九阿哥胤禟的玄色袍角从门缝里探出半截。瑶清的嗔怪声紧跟着响起:“扒着门缝做贼呢?没见过孕妇?”话音未落,雕花门吱呀大开,胤禟揉着被揪红的耳朵踉跄闯入,腰间玉佩叮当乱响:“四嫂孕吐关我什么事!我是来讨童趣园的分红……”
“分红?”筱悠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同时右手轻轻挑起眉毛,流露出一丝戏谑之意。她的手指如同灵动的蝴蝶一般,优雅地轻点着妆台的抽屉,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似随意,却透露出筱悠的自信和果断。她的话语虽然简短,但语气坚定,显然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先把上个月你赊的二十坛梨花白结了账再说。”
“四嫂!”胤禟苦着脸扑向案几,却被弘晖抱着的《农政全书》砸中脚面,“小侄子你倒是轻些!九叔的新靴子可是江南织造的……”话未说完,宁楚克的金铃铛已缠上他辫梢,小丫头仰头望着他腰间玉佩:“九叔的鱼鱼好看!”
瑶清倚着门框轻笑,茜色裙裾扫过满地海棠:“得了吧你,昨儿在西直门撞见年家的马车,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倒敢来讨账?”她晃了晃手中的鎏金算盘,“广和楼的账房先生今早都哭到我这儿了,说你欠的席面钱够买半车螺子黛。”
胤禟梗着脖子嚷嚷:“那是八哥欠的!他上月请御史吃花酒,偏要记在我名下……” 话未说完,忽闻窗外传来马嘶声。苏培盛捧着鎏金食盒疾步而入,盒盖掀开时,茯苓膏的甜香混着灵泉水的清冽漫开:“爷,佟佳贵妃差人送了新熬的雪梨膏,说福晋孕吐厉害,特意加了川贝。”
筱悠刚接过食盒,忽觉一阵眩晕。胤禛忙扶住她后腰,凉玉扳指与翡翠镯再度相触,四道金莲纹在晨光中明灭。
宁楚克跟着踮脚去够:“鱼鱼!鱼鱼!”金铃铛撞在翡翠镯上,清脆声响里,筱悠忽然瞥见妆台镜中,自己与胤禛的倒影竟隐约重叠着龙鳞凤羽的虚影,转瞬便消失在晨光里。
“罢了。”筱悠轻笑,指尖抚过弘晖乱糟糟的鬓角,“今日童趣园新开沙池,让九叔带你们去玩。”转头望向胤禟,“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让我听见你拿孩子们的木马当赌具,当心瑶清妹妹拿算盘敲你脑壳。”
瑶清笑着晃了晃算盘:“正是,九爷若再赊账,我便让账房在你酒壶里灌冰水,保准比梨花白还清冽。”
胤禟苦着脸抱起弘晖,小团子的《农政全书》正巧拍在他胸口:“得得得,我带小祖宗们去还不成?西直门的工匠新雕了旋转木马,弘晖准保喜欢。”说着忽然瞥见筱悠案头的螺子黛,“四嫂这眉形倒是新鲜,比宫里那些老嬷嬷画的好看多了。”
“油嘴滑舌。”筱悠笑骂,指尖划过镜中眉峰,螺子黛在晨光里泛着幽蓝,“快带孩子们去吧,别让奶娘追得满院子跑。”
雕花门在笑声中阖上,晨光里,胤禛的指尖仍停留在筱悠腕间,翡翠镯与凉玉扳指相触处,四道金莲纹若隐若现。昨夜灵泉空间的异象又浮上心头,青铜巨树新结的四朵金莲,是否真如小灵所言,预示着双生之外的变数?
“在想什么?”筱悠的声音打断思绪,她望着镜中二人交叠的身影,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的旧疤,“小灵说,四莲现世,是龙凤胎与灵泉共鸣。”
胤禛忽然轻笑,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管它是四莲还是五莲,只要你们母子平安,便是这世间最好的祥瑞。”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来弘晖的奶声惊叫,紧接着是胤禟的笑骂:“小祖宗你揪九叔辫子作甚!那旋转木马可是你小姨熬了三夜才雕成的……”
晨光里,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满庭院,童趣园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笑闹声。筱悠望着镜中自己微微泛红的眼角,忽然觉得,这充满变数的前路,倒也不失为一种圆满。孕吐初显的清晨,有夫君在侧,有儿女绕膝,便是再艰难的路,也能走出满庭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