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柔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苏晓晓平静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陆沉舟给书这件事,除了自家和村长赵大柱,应该没几个人知晓。林雪柔一个刚下乡不久的知青,是从何处听说的?
苏晓晓回到家,晚饭都有些心不在焉。李桂香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开荒累着了,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
她反复琢磨林雪柔的语气和神情,那双清澈的眸子底下,似乎并无恶意,更多的是一种探究和……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无论如何,这让她对那本《农业技术手册》更加重视起来。
这不仅仅是一本普通的农技书,更像是陆沉舟在她身上押下的一份无形的“赌注”。
她不能让他失望,更不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得逞。
第二天下午,苏晓晓正带着苏小满和虎子几个“童子军”在地里给菜苗追施草木灰,远远地就看见村长赵大柱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赵大柱向来不苟言笑,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总是板得紧紧的,此刻更是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审视意味。
苏晓晓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直起身子,客气地招呼:“叔,您怎么过来了?”
赵大柱“嗯”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又落在苏晓晓身上,沉声问道:“晓晓丫头,听说你这几天都在拾掇这块荒地?陆营长走之前特意交代过,让我多照看照看。你那本手册,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啥难处?”
原来是“奉旨考察”来了。
苏晓晓心中了然,看来陆沉舟对这块地,或者说对她,确实是上了心的。
她定了定神,条理清晰地回答道:“叔,手册我每天都在看,上面说的法子确实管用。这块地之前荒得厉害,土质也不好,我先是带着小满他们把荆棘乱石都清了,然后深翻了一遍,又上了足量的底肥。
这几天刚把第一批速生的小青菜和白菜种下去,瞧着长势还行。就是有些地方的土太黏,排水不太好,我正琢磨着掺些河沙和草木灰改良改良。”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地里的不同区域,将自己的规划和遇到的实际问题一一道来,语气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子沉稳和自信。
虎子在一旁听得抓耳挠腮,憋不住抢着补充道:“赵爷爷,晓晓姐可厉害了!前几天菜苗上生了好多小青虫,晓晓姐就用草木灰混了些什么草药粉末,撒在菜叶子上,那些虫子就都死翘翘了,比农药还管用呢!”
苏晓晓暗暗捏了把汗,这熊孩子,差点把她的老底给掀了。那“草药粉末”自然是她从功德系统里兑换的无害驱虫粉,对外只含糊地说是祖传秘方。
她赶紧打圆场:“虎子别瞎说,就是些不值钱的土方子,凑巧管用了而已。”
赵大柱何等精明,他瞥了虎子一眼,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晓晓,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看着眼前这片明显被精心打理过的土地,绿油油的菜苗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再看看苏晓晓那双沾满泥土却依旧明亮的眼睛,以及她说话时那份从容不迫的劲头,心中不由得暗暗点头。
陆小子看人的眼光,倒是不差。这苏家丫头,自从落水被救回来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痴缠胡闹,反而变得踏实能干,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赵大柱板着的脸孔,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略带考较的语气说道:“嗯,看着还像那么回事。陆营长特意叮嘱过,这块地既然交给你了,就要好好干,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或者需要公社出面协调的事情,可以写信去部队问他,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不过,我看你这丫头学得还不错,这点小问题,暂时应该还用不上麻烦人家陆营长。”
听到陆沉舟的名字,以及这番话里暗含的肯定,苏晓晓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心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陆沉舟……这是在变相地肯定她吗?
他远在部队,却还惦记着这块小小的荒地,惦记着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原主?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酸酸的,又带着点甜丝丝的暖意。
李桂香不知何时也从家里出来了,恰好听到了赵大柱后半截话。
她看着自家女儿被村长当面表扬,与有荣焉,脸上的笑容比地里的菜苗还要灿烂,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赵大柱又叮嘱了几句注意防火防盗的话,便背着手,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了。
直到赵大柱的身影消失在村口,苏晓晓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李桂香喜滋滋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晓晓啊,听见没?连村长都夸你能干!陆营长泉下有知……呸呸呸,我是说,陆营长知道了,肯定也高兴!”
苏晓晓被母亲这突如其来的口误逗得哭笑不得,心头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她知道,村长的这番话,不仅仅是对她个人能力的肯定,更是陆沉舟态度的一种间接传递。
这让她对未来的规划,更多了几分底气和动力。
晚上,苏晓晓再次拿出那本《农业技术手册》。灯光下,她一页页仔细翻看着。
当翻到某一页关于防治蚜虫的内容时,她的指尖忽然顿住了。
那一页的右上角,有一个极浅的折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而在折痕对应的那一段文字旁边,似乎有一道用铅笔轻轻划过的痕迹,淡得几乎要消失。
那段文字,正是关于一种利用常见草木配合烟梗水制作土法杀虫剂的方法,与她之前兑换的驱虫粉原理有几分相似,但更为原始和复杂。
苏晓晓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这……是陆沉舟留下的痕迹吗?
他当时看书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方法?还是……特意为她标记的?
这个发现,像一粒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她心底炸开一片细密的火花,烫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那个男人,看似冷硬如铁,不近人情,却在这些不为人知的细节里,悄悄流露出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用心?
苏晓晓将那本手册紧紧抱在怀里,脸颊烫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认识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糙汉军官了。
与此同时,村西头的张翠娥家。
张翠娥正对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唾沫横飞地抱怨着:“钱串子啊,你可得给我出这口恶气!那苏晓晓个小贱蹄子,如今是越来越嚣张了,不仅把荒地开出来了,种的菜比谁家的都好,连村长都向着她说话,听说……听说部队那个陆沉舟也对她另眼相看!”
被称作钱串子的男人,正是张翠娥的娘家侄子钱明,在镇上的供销社当售货员,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鸟,仗着供销社的铁饭碗,没少干些克扣顾客、以次充好的勾当。
钱明眯着一双小眼睛,听着张翠娥添油加醋的哭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你放心,”钱明阴恻恻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她苏晓晓不是能耐吗?不是会种菜吗?等她下次赶集卖菜的时候,我保管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让她知道知道,得罪了我钱串子,得罪了您,是个什么下场!”
张翠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好侄儿,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跟姑妈说说!”
钱明凑到张翠娥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番。
张翠娥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妙啊!真是妙!钱串子,事成之后,我少不了你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