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攥紧谢远安给的小瓶,从侧门溜回云府。府中异常安静,连平日巡视的护院都不见踪影。她轻手轻脚穿过回廊,直奔祖母的松鹤院。
"小姐!"守在院门的碧竹急忙迎上来,"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情况不妙,大夫说...说是中毒!"
云知意心头一紧:"父亲呢?"
"老爷午后出门,至今未归。楚楚小姐还在祠堂禁足..."碧竹压低声音,"但奴婢看见紫苏偷偷去祠堂送过饭,二小姐可能不在里面了。"
果然有鬼!云知意快步进屋,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味和衰老的气息。床榻上,老夫人面色灰败,呼吸微弱如游丝。更令云知意心惊的是,祖母露出的手腕上隐约可见几点紫黑——与萧景宸胸前的伤痕何其相似!
"都下去吧,我陪祖母一会儿。"她屏退下人,等房门关上,立刻取出谢远安给的药瓶。
瓶中是几粒碧绿药丸,散发着薄荷与某种异域香料混合的清香。云知意小心掰开一粒,舌尖轻触尝了尝——雪灵芝、龙脑香...还有几味她辨不出的药材,但确实无毒。
"祖母,吃药了。"她扶起老夫人,将药丸喂入。老夫人无意识地吞咽,片刻后,眉头似乎舒展了些。
云知意稍稍放心,目光扫过房间,突然停在祖母的梳妆台上。那里多了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檀木匣子,匣子半开,露出一角泛黄的纸张。
出于直觉,她轻步走过去,小心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信件和几件首饰,最上面是一块绣着奇特花纹的帕子——与谢远安香囊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信是用一种她不认识的文字写的,但落款处画着一朵小小的金色曼陀罗。云知意正欲细看,突然听到窗外极轻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有人监视!
她迅速合上匣子,装作只是整理祖母的物品。片刻后,窗外传来猫叫声,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云知意松了口气,却又在匣子下层发现更惊人的东西——一幅微型画像。
画中年轻的祖母一袭西域服饰,身旁站着一位俊朗的异域男子,两人姿态亲密。而男子的眉眼...竟与谢远安有七分相似!
"小姐!"碧竹突然敲门,"墨羽公子在角门等您,说太子殿下病危!"
云知意手一抖,画像落回匣中。萧景宸也毒发了?是了,祖母与太子症状相同,谢远安给的药...
她迅速取出一半药丸包好,将匣子放回原处,又检查了祖母的情况。老夫人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好转了些。
"碧竹,照顾好祖母。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寺庙为祖母祈福了。"
墨羽带着云知意抄近路疾行。夜色已深,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
"殿下何时开始发烧的?"云知意气喘吁吁地问。
"您走后不久。"墨羽声音紧绷,"起初只是低热,戌时突然加重,现在已...已不省人事。"
想到萧景宸胸前的七点伤痕,云知意心头如压了块巨石。三年潜伏期,毒发时痛苦万分...他竟默默忍受了这么久。
他们没去听雪楼,而是来到城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院内守卫森严,见到墨羽才放行。内室简陋得令人心酸——大梁太子,竟蜗居在如此寒酸的地方!
床上的萧景宸面色潮红,眉头紧锁,嘴唇因高热而干裂。更可怕的是,他胸前的七点伤痕此刻泛着诡异的紫光,像是有毒虫在皮下蠕动。
"药...试过了...没用..."萧景宸在昏迷中呓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老太医摇头:"殿下体内毒素突然活跃,老朽束手无策啊!"
云知意上前把脉,指下脉搏快而弱,如绷紧的琴弦随时会断。她果断取出药丸:"试试这个。"
老太医检查药丸后,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这是西域雪灵芝?姑娘从何处得来?"
"朋友所赠。"云知意含糊其辞,"可用吗?"
"或许能暂缓毒性。"老太医将药丸研碎,混入汤药,"但若要根治,需找到下毒之人取得完整配方。"
云知意想起谢远安给的羊皮纸,上面只有部分成分。看来必须再找他一次...
服下药后,萧景宸的呼吸渐渐平稳,但高热未退。老太医和墨羽轮流用冷水为他擦身,云知意则负责更换额上帕子。
"云小姐...不必...亲自..."萧景宸在半昏迷中呢喃,却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走..."
那滚烫的手指与虚弱的语气让云知意心头一软。平日清冷自持的太子殿下,此刻竟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我不走。"她轻声承诺,重新坐下。
墨羽与老太医交换了个眼神,悄悄退到外间。昏暗的油灯下,云知意用湿布轻拭萧景宸滚烫的额头,注意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紧抿的唇线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失坚毅。
"你到底背负着什么..."她不禁低语。
"你..."萧景宸突然睁开眼,目光涣散却急切,"小心...谢...他不是..."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睡。云知意心头一凛,谢远安不是什么?盟友?朋友?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景宸的高热终于退了。老太医说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云知意这才松了口气。她必须回府了,否则会引起怀疑。
"云小姐。"墨羽送她到门口,递上一个锦囊,"殿下清醒时交代,若他病重,就将这个交给您。"
云知意打开锦囊,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金钥匙和一张字条,上书"永昌钱庄,甲字库"。
"这是?"
"殿下没说。"墨羽摇头,"只说您看了自会明白。"
回府路上,云知意思绪万千。祖母的西域信物、谢远安相似的容貌、太子莫名的信任...这一切有什么联系?
云府大门前,她意外看到父亲云晟的马车刚刚停下。云晟面色阴沉地下车,身后跟着一个罩着斗篷的娇小身影——云楚楚!
"父亲。"云知意上前行礼,故意惊讶地看向云楚楚,"妹妹不是禁足在祠堂吗?"
云晟皱眉:"你去哪了?"
"为祖母去寺庙祈福。"云知意垂眸,注意到云楚楚手腕上戴着一串陌生的红珊瑚手链,样式明显是西域工艺。
"哼,还算有孝心。"云晟语气稍缓,"楚楚是去为老夫人寻药的。既然你回来了,就去照顾祖母吧。"
云知意乖巧应是,却在擦肩而过时闻到云楚楚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气——与谢远安给的药丸中那味陌生药材一模一样!
回到松鹤院,老夫人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粥。见到云知意,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意丫头...过来..."
云知意跪在床前,老夫人枯瘦的手轻抚她发顶:"老身...做了个长梦...梦到年轻时在大漠..."她突然压低声音,"柜子...暗格...有东西给你..."
话未说完,老夫人又疲惫地闭上眼。云知意心中疑惑更深,等祖母睡熟后,她检查了房内所有柜子,最后在衣柜后发现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里是一个绣着金色曼陀罗的锦囊,里面有一封信和半块玉佩。信是汉字写的:
"明华姊姊:
十年之约将至,王庭内乱已起。远安与云裳皆安,唯恐影阁察觉真相。若我遭遇不测,请照顾他们。玉佩为证。
阿史那月"
永昌十五年冬
云知意手微微发抖。明华...长公主萧明华?祖母竟与长公主以姊妹相称?还有远安...云裳...阿史那...
她猛地想起谢远安的全名——阿史那远安!而云裳...难道就是谢远安要找的妹妹?
半块玉佩上刻着奇异纹路,与谢远安腰间那块极为相似。云知意将玉佩和信小心收好,刚藏入袖中,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轻笑。
"找到什么宝贝了?"
云知意浑身一僵,缓缓转身。云楚楚倚在窗边,把玩着那串红珊瑚手链,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妹妹怎么来了?父亲不是让你闭门思过吗?"云知意强作镇定。
"思什么过?"云楚楚走进来,绕着云知意转了一圈,"姐姐深夜外出,才是该思过的人吧?"她突然凑近,在云知意颈边嗅了嗅,"龙涎香...和药味...姐姐去见谁了?"
云知意后退一步:"我去寺庙为祖母祈福,沾些香火味有何奇怪?"
"是吗?"云楚楚冷笑,"那姐姐袖子里藏的是什么?"她突然出手去抓云知意的袖子!
云知意早有防备,侧身避开:"云楚楚,祖母病重,你不在跟前尽孝,反而来寻我麻烦,是何道理?"
"道理?"云楚楚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这世道,强者才有资格讲道理!姐姐,你以为重活一次就能改变什么吗?太天真了!"
这句话如冰水浇头。云知意瞳孔骤缩——云楚楚果然也重生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强自镇定,"若无事,请回吧。祖母需要静养。"
云楚楚突然大笑:"静养?哈哈哈...老太婆活不过三日了!就像前世一样,云家满门,一个都逃不掉!"
她疯癫的笑声引来下人张望。云知意趁机脱身,回到自己闺房才敢喘息。云楚楚的话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测——不止她一人重生,而且敌人早有准备!
取出锦囊中的信和玉佩,云知意思绪万千。祖母与西域王庭的关系、谢远安的身份、太子的信任...这一切似乎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联着。
窗外,一只信鸽掠过天际。远处高楼上,黑衣人静静注视着云府动向,转身对阴影中的身影低语:
"棋子已全部就位,只待主人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