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涯子与那慧深方丈、慧圆等众僧冲入妙音阁时,《梵音壁画》正绽放着摄人心魄的异象。星河流转间,飞天翩跹,雪莲绽放,明王怒目,偏生那狰狞恶灵在圣洁幻境中时隐时现。
最揪心的是若曦身影——时而白衣胜雪巧笑嫣然,时而面容扭曲痛苦不堪。这般撕心裂肺的变幻,早已在真涯子眼底烙下千遍万遍。蓦地,一颗冰凉泪珠划过他颤抖的腮边,在青石板上溅起那无声的叹息。
泪珠坠地的刹那,整幅壁画骤然凝固。转瞬间画面开始疯狂翻转,漫天桃花毫无征兆地绽放于幻境之中,又在眨眼间化作朵朵雪莲。短暂的静止后,画面再度急速旋转,刹那间漫天桃花如雨纷飞,却在触及地面的瞬间渐渐消散。《梵音壁画》重归斑驳,唯有真涯子仍痴立画前。日升月落,风雨交加,七天七夜转瞬即逝。恍惚间,他颓然跌坐窗前,仍仰首痴望着那幅神秘的壁画,目光仿佛要穿透画布,追寻那转瞬即逝的幻境。
苦苦地思索着,苦苦地挣扎…只为那红颜一语,也不枉她那几百次的回眸,只为那一次擦肩……
真涯子的面容在希望与痛苦间剧烈扭曲——若曦受难的画面灼烧着他的神经,而眼前闪过的灵光又点燃了希望。他猛然弹跳起身,衣袂翻飞间急转回望,突然僵在原地。瞳孔骤缩处,那片被月光浸透的青砖地,赫然与五年前那慧深方丈与他意外进入画境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飞的画面……!记忆重叠。就是这里!当年与慧深被画境弹飞的落点!砖缝处还留有血痕!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青砖……
电光石石间,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涌入真涯子脑海!他瞳孔骤然收缩,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就是这里!绝对错不了!癫狂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他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掩面啜泣,活像个被命运捉弄的痴人。这感觉如此熟悉,恍惚间,真涯子记忆深处——就像当年那个人说的:“时而让她欢喜,时而让她忧伤……”
他突然弹跳而起,衣袂翻飞间已冲出数丈。那雀跃的身影,那颤抖的指尖,活脱脱是深闺少女乍闻情郎将至的模样。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冠,真涯子旋风般撞进禅房,一把攥住慧深的袈裟:师兄快随我来!话音未落,已拽着老方丈冲向梵音壁画,急促的脚步声又惊起了多少看笑话的飞鸟?
真涯子猛地推门而入,高喊:师兄快看!他刚要抬手示意,却发现慧深竟被自己拎在手中,顿时手忙脚乱地合十行礼:师兄恕罪!慧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地望望真涯子,又低头看看地面。师兄要贫僧看什么?慧深不解道。真涯子生怕被打断思绪,突然拔高嗓门,激动地指向壁画又重重戳向地面:师兄请看这里!说着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指点。慧深俯首细看却仍摇头不解。真涯子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变了调:师兄凑近看啊!慧深这才凝神细察,霎时惊得双目圆睁!
慧深目光微凝,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如此!难怪师兄方才神色慌张!他指尖轻颤着指向地面,这五年前的痕迹怎会......
真涯子猛然击掌:正是!这五年来我日日对着壁画参悟,竟从未低头看过这地面分毫!
自师兄入山闭关,慧深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佛珠,妙音阁确实再无人踏足。
莫非......慧深突然睁大双眼,这血引真让师兄参透了其中玄机?
真涯子道:你且细想......
正是如此!真涯子目光灼灼,师兄且看这血莲纹,可曾唤起什么记忆?慧深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记忆如潮水般翻涌却始终抓不住关键,最终颓然摇头。真涯子瞳孔骤缩,声音陡然提高:那日你我被震飞时,除了你足下的血莲纹,可还记得其他细节?慧深嘴唇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衣襟。真涯子猛然击掌:当时我手中握着何物?慧深浑身一震,眼中精光暴射:桃花花瓣!是那三片桃花!
慧深猛然瞪大双眼,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是了!他失声喊道,那日我们刚踏入这间屋子,壁画流光溢彩间,忽然卷进一阵凌厉的桃花风!他下意识抚上手腕那道浅疤,当时这花瓣划出的伤痕,现在想来......话音未落,他倏地抬头望向真涯子,眼中满是震撼与钦佩:师兄果真不愧师尊盛赞!
真涯子却无暇回应这番称赞,急急追问:可还想起什么?慧深瞳孔骤然紧缩,一个颤抖的音节从喉间迸出:《灼...灼...桃花凉》!这半阙谶语如惊雷炸响,两人同时忆起魔尊残魂镇压前那抹诡谲的笑意——原来三百年前那场纷扬桃花雨下,坠落到轮回道的,从来就不止一人......
真涯子与慧深并肩而立,目光在斑驳壁画与青石地面间流转。当视线再次落在那地面曾遗留下的血莲印时,瞬间联想当日那桃花瓣拼成的半句谶语《灼灼桃花凉》上时,二人蓦然相视,异口同声:欲入画中境,桃花作钥开!
慧深忽抬手指向殿外:师兄且看——但见庭前桃树枯枝萧索,残叶零落。要等这虬枝再绽新蕊,须待来年东风送暖三月春!
刹那间涌起的狂喜如潮水般退去,真涯子的面容由明亮转为晦暗,却又在转瞬间燃起灼人的坚毅。他紧握的双拳微微发颤——有希望总好过绝望,这念头在他心头炸起,化作不灭的星火。待来年桃夭灼灼时,便是再入壁画之期!
纵使落了个粉身碎骨,也总好过这份遥遥无期!轻轻地一声叹息……这几年来…竟愚钝至此,错过无数花开花落的暗示。而今幡然醒悟,不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是那剜心之痛终得偿还——为换那重逢那刻,她已在轮回中回眸何止是那百千?
冰凉的泪痕在锦被上洇开,无人知晓这无声的恸哭。待真涯子惊觉时,禅房早已空寂。他茫然四顾,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蜷卧在床榻边缘,一个激灵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