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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窗外连一丝月光都吝啬给予，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整栋房子。
妮妮的小床上，小小的身子辗转反侧。
被子被踢开了一半，露出穿着小熊睡衣的胳膊和腿。
她眉头紧锁，小嘴无意识地瘪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碎的呜咽。
白天在学校被冤枉的事情，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虽然外婆和风妈妈帮她洗清了委屈，但那种被误解、被指责的难受感觉，还萦绕不去。
她睡得很不安稳，小脸蛋也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呼吸略显急促。像是有点着凉，又像是心里的郁气无法疏散。
林微雨（风）焦急地在窗外盘旋。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女儿的不安和身体的微恙。
心疼，像无数细密的针扎着她。
她多想能像以前那样，抱住妮妮，轻轻拍着她的背，哼唱那首只属于她们母女的摇篮曲。
“宝贝不哭，妈妈在……”
她尝试用意识呼唤，但声音无法穿透现实的壁垒。
只有风。
她现在是风。
一个念头，大胆而清晰地浮现出来。
能不能……用风声，模拟出那段旋律？
那首摇篮曲，是她小时候妈妈哄她睡时偶然哼出的调子，没有名字，也没有歌词，只有一段独特而温柔的旋律。后来，她也只唱给妮妮听过。
那是她们之间最隐秘、最温暖的连接。
林微雨集中精神。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流动，能牵引它们。
但要发出特定的声音，一段有节奏、有韵律的声音……这太难了。
她尝试着，驱动一股微弱的气流，小心翼翼地穿过窗户紧闭的缝隙。
“呜——”
一声有些尖锐的风声响起，像夜枭的啼叫。
睡梦中的妮妮瑟缩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行！太吓人了！
林微雨立刻撤回气流，重新调整。
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
像妈妈的呼吸，像妈妈的哼唱。
她回忆着那段旋律，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停顿，都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爱意，担忧，愧疚，所有的情感都化作驱动风的力量。
气流再次穿过窗缝。
这一次，不再是尖锐的呼啸。
而是一缕极其轻柔的，带着特定频率震动的声音。
“呼……嘶……呼……”
断断续续，时高时低。
不成调，更谈不上优美。
但那节奏……那隐约的韵律感……
林微雨拼尽全力维持着。
她引导着风，让它拂过窗帘的边缘，带起一丝绸缎摩擦的沙沙声。
她尝试让气流在窗缝中回旋，制造出更绵长一点的音节。
寂静的夜晚，这奇怪而缥缈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它像一根无形的线，颤颤巍巍地，试图连接两个世界。
床上，妮妮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她的小嘴无意识地动了动。
那风声……好奇怪……
又有点……熟悉……
像什么呢？
像……妈妈……
妈妈唱歌时的声音……
半梦半醒间，模糊的记忆被勾起。
妮妮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哼鸣。
不成调，只是一个模糊的音节。
但紧接着，又是一个。
断断续续地，她的小嘴里，竟然跟着那窗外的风声，哼唱了起来！
正是那段独特的，没有名字的摇篮曲！
“吱呀——”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林母不放心外孙女，想着过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睡得安不安稳。
她刚探进头，脚步就瞬间僵住了。
她听到了。
那微弱的，几乎细不可闻的哼唱。
从妮妮的梦呓中发出。
那旋律……
林母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
这首摇篮曲！
是微雨小时候最喜欢的！是她自己（林母）瞎编的调子！
后来，微雨长大了，偶尔还会哼起。再后来……她只唱给妮妮听过！
连她自己，这个最初的哼唱者，都已经记不太全了！
妮妮怎么会……
林母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床边。
窗外的风声，似乎还在继续。
那奇异的，带着韵律感的“呼呼”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林母侧耳倾听着。
那不是普通的风声！
绝对不是！
她看着妮妮恬静却带着泪痕的睡颜，又听着那从窗缝传来的，与妮妮哼唱隐隐呼应的风声……
一个让她浑身颤抖的念头，再也无法抑制地升腾起来！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了妮妮温热的小手。
是她！
一定是她！
是微雨！
她的女儿！
她真的……还在！
还在妮妮身边！用这种方式……守护着她的女儿！
“微雨……”林母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真的是你吗？我的女儿……你真的还在……是不是？”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一直以为女儿的死是意外，后来怀疑陈凯和白绫，但也从未想过……女儿会以这种方式“存在”！
这超越了她所有的认知！
但此刻，听着这独一无二的摇篮曲，感受着这不寻常的风声，她几乎完全相信了！
“呜……”妮妮似乎被握着的手惊动了，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外婆。
“姥姥……”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怎么哭了？”
林母连忙擦掉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依然颤抖：“姥姥没事，姥姥……是高兴。”
妮妮坐起身，揉着眼睛，还有些迷糊：“我好像……做梦了……梦到妈妈了……妈妈在唱歌……”
她歪着头，看向窗户的方向，侧耳听了听。
风声似乎已经停了。
“姥姥，”妮妮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林母，小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笃定，“是风妈妈，风妈妈刚才来看我了，还给我唱歌了。”
林母的心再次被重重一击。
她看着外孙女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妮妮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外婆的脸颊，像个小大人一样安慰道：“外婆，你是不是也感觉到风妈妈了？”
林母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妮妮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嗯……姥姥感觉到了……”她哽咽着点头。
“那你相信风妈妈的存在吗？”妮妮在外婆怀里，小声而期待地问。
这一次，林母没有丝毫犹豫。
她松开妮妮，捧着她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姥姥相信。”
看到外婆点头，妮妮开心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母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看着外孙女纯真的笑脸，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力量。
她轻轻抚摸着妮妮的头发，柔声说道：“妮妮，姥姥给你讲个故事吧。”
妮妮好奇地睁大眼睛：“什么故事？”
“一个很老很老的故事，”林母的眼神变得悠远，“是姥姥的外婆告诉姥姥的。她说，她的外婆，也就是妮妮的太外婆的妈妈……在很久很久以前，遇到了大旱灾，好多好多人都快要渴死了……”
林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神秘感。
“……就在大家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向天祈祷，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场雨……后来，天真的下雨了，很大很大的雨，救了所有的人……但是，她自己却不见了……有人说，她变成了那场及时雨，滋润了大地。”
林母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妮妮，继续道：“所以你看，爱我们的人，有时候会用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继续守护着我们。就像雨水，就像……风。”
妮妮静静地听着，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故事，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的心里。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变成雨，可以变成风！
妈妈变成风，一直陪着她，保护她，这是真的！
“姥姥，我相信！”妮妮用力点头，语气无比坚定，“我一直都知道，风妈妈是真的！”
看着外孙女眼中闪烁的光芒，林母的心中，悲伤与慰藉交织。
微雨……我的女儿……妈妈知道了。
妈妈相信你。
妈妈……也绝不会让你和妮妮，白白受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