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碎石硌得膝盖生疼,乌常在歪斜着身子瘫在青砖上,裙摆早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发丝间还沾着青苔。
恪贵人听闻消息时,手中的茶盏“啪嗒”坠地,碎瓷片溅到脚踝也浑然不觉,攥着裙摆便往御花园跑。
远远望见那道狼狈的身影,她眼眶瞬间红透:
“姐姐~你们这些贱婢都给本宫滚开!没看到乌常在已经撑不住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几个围观的小宫女吓得四散而逃,至于请太医……呵呵,谁爱请谁请,不关他们的事儿。
而另一旁的恪贵人则是踉跄着扑过去,对乌常在的心疼又添了两分,她指尖触到乌常在冻得青紫的膝盖,心如刀绞。不禁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触,生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中,哪一日没了恩宠自己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姐姐!你这又是遭了多少罪……”
“哈哈哈!”
乌常在突然仰起头,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还有缺了门牙的黑黝黝的门洞,浑浊的眼珠里翻着血丝。
“罪?这是福气!是皇上特意赏给本宫的!都是皇上,左一个妃子,右一个贵妃,给了她们权势地位,给了她们压迫我的身份,让我这个青梅竹马委曲求全。”
她猛地抓住恪贵人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你看这地砖多凉快,比养心殿的金砖还金贵!”
“姐姐说什么胡话!”
恪贵人红着眼圈硬将她架起来。
“魏嬿婉不过是个包衣贱婢,竟敢如此折辱姐姐!走,咱们找皇上评理去!”
“评理?”
乌常在突然挣脱开,歪歪扭扭地跳起奇怪的舞步,宽大的素色衣袍在风中鼓胀。
“皇上正等着本宫去跳惊鸿舞呢!你看——”
她扯着不成调的嗓子哼唱,枯枝般的手臂胡乱挥舞。
“本宫听说昔日的太后就是靠着这一曲宠冠后宫,你看本宫跳的美不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乌常在歪斜着臃肿的身子,发间枯草簌簌掉落,层层叠叠的赘肉随着扭动的腰肢挤成褶皱,素衣下摆沾满青苔与泥土,在地上拖出一道令人作呕的痕迹。
她浑浊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门牙间漏着风,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嘶喊: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腐臭的气息随着她剧烈喘息喷溅而出,不知多久未洗的头发黏成一缕缕黑褐色的条状物,耷拉在满是汗渍的脖颈上。
她突然踉跄着扑向恪贵人,肥厚的手掌擦过对方脸颊,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快!妹妹你看了这么久,快跟姐姐说说,本宫是不是跳的特别美?快说本宫比太后美!”
周围几个小太监忍不住干呕出声,却见乌常在猛地扯开衣襟,露出松弛下垂的皮肤与斑斑红疹,枯瘦的手指胡乱比划:
“看这身段!当年皇上说本宫像雪中红梅……”
她扭动着粗如水桶的腰肢,肥厚的臀部重重砸在石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是魏嬿婉那贱婢嫉妒!她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腐肉摩擦着衣料的窸窣声混着破锣般的唱腔,惊得廊下金丝雀扑棱棱撞向鸟笼。
恪贵人脸色煞白,实在没有想到如懿会疯癫至此,想来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如此。
此刻她的思绪十分的复杂,但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有冲击性,她强忍着胃中翻涌扶住如懿这个疯癫的女人,可如懿却狠狠盯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妹妹,你也嫌弃本宫,你也觉得本宫老了……不!本宫才没有老,本宫容色依旧,是这紫禁城中最美的女人。”
乌常在癫狂大笑,嘴角溢出的哈喇子滴落在她肥胖的胸口,在污垢间晕开浑浊的痕迹。
“妹妹最疼本宫了……”
突的,没有任何防备。
如懿直接将油腻的脸颊贴上来,浑浊的泪水混着眼屎蹭在恪贵人的绢帕上。
“皇上若是见了本宫跳的惊鸿舞,定会想起我们‘墙头马上遥相顾’的情分……走!妹妹,咱们去养心殿!本宫要让皇上看看,谁才配得上东珠朝冠!”
恪贵人望着她肿胀变形的脸——左眼被眼屎糊得只剩条缝,嘴角还沾着半块不知何时吃剩的饼渣,脖颈褶皱里积着层层灰垢,刚要开口劝她先回冷宫梳洗,忽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炸开: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她这般凄惨模样,皇上见了怎会不心软?”
“可是姐姐现在这个模样,分明应该看太医……”
恪贵人喃喃自语,扶着乌常在的手却不由自主往养心殿方向挪。
那声音愈发尖锐:
“等太医?若还不赶紧利用一切手段争宠,魏嬿婉那个贱婢的孩子都要落地了!你忘了她是怎么踩在你头上作威作福的?你如今帮如懿,就是在帮你自己。”
记忆突然翻涌,恪贵人下定决心。。
“对……不能等!”
恪贵人突然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乌常在见状发出咯咯怪笑,臃肿的身躯扭动着蹭过来,汗酸味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妹妹,你与旁人不同,我会记得你的好。皇上最听本宫的话,只要本宫和皇上讲一讲我们墙头马上的故事,想要重新获得恩宠绝非难事。”
说着,她突然扯开腰间系带,露出斑斑污渍的中衣。
“当年皇上说,本宫穿月白襦裙比嫦娥还美。”
就这样,一个本身脑子有病的,带着一个被传染了癔症的,一步一挪的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前的汉白玉台阶泛着冷光。
恪贵人死死攥着乌常在的衣袖,生怕她突然发癫,抢先一步在丹墀下重重叩首:
“皇上!乌常在被炩贵人当众折辱,臣妾斗胆请皇上主持公道!”
嗓门极大,皇上想不听都不行。
转瞬,殿内传来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的声响,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震颤。
皇帝猛地起身,玄色常服扫落案头奏折,碎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当朕的养心殿是菜市场不成,一个个的没有规矩,不成体统。”
进忠佝偻着腰疾步而出,还未开口便被乌常在一把揪住衣角。她油腻的头发垂在肿胀的脸上,涎水顺着嘴角滴在进忠崭新的宫服上:
“公公!是皇上让你来请本宫进去的吗?正好,本宫也好亲自告诉皇上,本宫特地学了惊鸿舞跳给皇上看。”
臭臭的气息袭来,熏得进忠连连后退,他紧忙拿出袖中暗藏的帕子来掩鼻。
“皇上说了!”
进忠拔高声调,偷瞄着殿内皇帝攥紧的拳头。
“乌常在屡犯宫规,炩贵人按宫规处置并无过错!二位小主若再纠缠——”
他故意顿了顿,瞥见恪贵人煞白的脸色。
“慎刑司的板子可不长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