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乌常在突然暴起,肥胖的身躯撞得恪贵人踉跄后退。
她扒着朱红门槛嘶喊,发髻彻底散落,几缕发丝黏在满是眼屎的眼角。
“皇上最爱听臣妾讲墙头马上的故事!他说过要与臣妾……”
“够了!”
养心殿的门“砰”地撞在墙上,皇帝额角青筋暴起,腰间玉佩随着剧烈的呼吸摇晃。
“如懿,你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恪贵人也跟着胡闹,炩贵人有穆贵妃教导,行事向来妥帖,分明是你们在无理取闹!”
他抓起案上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纸张纷飞间,乌常在吓得瘫坐在地,肥厚的身躯在青砖上堆成一团。
此时的皇上,原本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能狂怒。
他压根没功夫理会后宫中的小打小闹,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嬿婉是一个十分温婉贤良的女子,如今又怀着孩子,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惩戒旁人。
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嬿婉是葳蕤的人,他也不敢罚。
故而,只能怨如懿不懂事,一天天的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进忠!”
皇帝扯松领口的盘扣,眼中满是不耐。
“把这疯妇拖走!再让朕听见半句聒噪——”
他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恪贵人,冷笑一声。
“连同恪贵人的绿头牌一并烧了!”
进忠如蒙大赦,立刻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两个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一人拽住乌常在油腻的胳膊,一人扯住她沾满污垢的裙摆。
乌常在肥硕的身躯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像条离水的胖鱼般扭动挣扎,杀猪般的嚎叫声刺破夜空:
“皇上!你忘了青梅竹马的誓言吗?臣妾是你的解语花啊——”
她的指甲在青砖上划出五道血痕,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皇上只觉得没眼看,明明都是孩子的娘了,行事作风竟还如此没规没矩。还说什么解语花,可别来碰瓷,他后宫中的嫔妃一个比一个美貌,也就到了如懿这儿画风突变。
思及此,皇上不禁再次揉揉脑壳,更加确信当日选福晋时,一心求娶如懿入王府,是被下降头了。
与此同时,恪贵人见龙颜大怒,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石板上:
“皇上息怒!臣妾只是不忍见乌常在受辱……”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
“受辱?”
皇帝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厌恶。
“朕看你和她都是疯魔了!炩贵人水儿一样的性子,你们欺负她还差不多,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你们辱受!
来人,把恪贵人也给朕带走!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自己宫门半步!”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今日批阅奏折的烦闷还未消,又被这两个疯女人搅了个彻底。
如懿被侍卫拖拽着离开,臃肿的身躯在门槛上撞出闷响,散落的发丝里还沾着半截枯枝。
她却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惊得梁上的老鼠吱呀乱窜:
“皇上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怎会亲自见我?皇上,你的心意臣妾都明白,无非是怕旁人嫉妒我得宠,会对她们背后的母族势力无法交代。这些臣妾都懂的,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说着,她将脸埋进沾满泥土的裙摆,贪婪地嗅着上面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息。
皇上看着如懿这个样子,差点没把上一顿用的饭菜给呕出来,不提如懿的自恋,单说她这个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了。
快给他恶心坏了。
完啦!他日史书工笔,不会记载上他是一位喜欢颠婆的皇上吧!
直到六根清净,如懿也被拖走了。皇帝才如释重负的瘫坐在龙椅上,指节捏得扶手发出咯吱声响。
眼前还不可控制的,晃动着如懿臃肿身躯在地上扭曲蠕动的画面,她脸上凝结的眼屎与嘴角涎水交织的模样,比慎刑司的刑具更叫人作呕。
案头的龙井茶蒸腾着热气,却勾得他胃里翻涌,仿佛那茶汤里都漂浮着如懿发丝间的枯草碎屑。
“传太医!进忠,朕要吐了——”
他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鎏金香炉倾倒,香灰洒在刚批阅完的奏折上。
皇帝盯着染灰的朱砂字迹,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如懿高喊“墙头马上”时,豁开的嘴里露出的烂牙。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若史官将今日之事载入《起居注》,后人岂不是要笑他被疯妇迷了心智?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如今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可不能叫自己的一世英名都毁在如懿身上。
当进忠领着太医匆匆赶来时,皇帝正对着铜镜反复擦拭嘴角,像是要抹去如懿嘶吼时喷溅的口水。
“给朕开些凝神的方子。”
他盯着太医战战兢兢的模样,突然暴怒,抓起砚台狠狠砸向宫柱。
“也给乌常在开几副药,能让她消停下来的,不要像如今这般,上蹿下跳没个规矩,犹如市井村妇一般。再让朕看见那个疯妇,你们太医院上下就都不用活了。”
太医扑通一声跪得膝盖发麻,额角冷汗顺着纹路滑进衣领。他偷瞄着皇帝青黑的脸色,瞬间明白了那“消停下来”四字的深意。
“皇上息怒,奴才定当尽心。”
太医声音发颤,脑海中的方子却已经成型。
当归、茯神这类安神药材被他默默略过,转而拈起几味偏门草药——天南星微毒,适量服用能令人昏沉嗜睡。
钩藤配着过量的酸枣仁,足以让活人躺成一滩烂泥。
太医心中有了考量,便下去给皇上,这位九五之尊配安神的汤药。
而此时的宫中,却没那么平静。
在这宫中永远没有秘密,不过半日,整个后宫都传遍了这场闹剧。
储秀宫的小宫女们挤在廊下学如懿扭曲的舞姿,尖着嗓子模仿她破锣般的唱腔。
御膳房的太监端着食盒路过冷宫,故意抬高声调:
“给疯婆子送残羹剩饭咯——”
甚至连景仁宫的老嬷嬷都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对旁人说:
“当年纯元皇后跳惊鸿舞,那才叫翩若惊鸿,哪像现在这个……”
长春宫里,还在坐月子的皇后倚在金丝楠木榻上,听着贴身宫女绘声绘色的描述,白玉护甲叩在青瓷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早说她是个没福气的,如今倒好,疯得连体面都不要了。”
她抿了口参汤,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
“当年还敢和本宫争六宫之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窗外,乳母抱着刚出生的公主阿哥轻轻摇晃,婴儿的啼哭声与皇后的嗤笑混在一起,惊飞了廊下啄食的麻雀。
翊坤宫里,葳蕤捏着新进的西洋镜,慢条斯理地对身旁的嬿婉道:
“我真是没想到,如懿会变成这样,这不是自己断了自己往后的承宠之路吗?虽说她也没什么宠爱能争,但这……罢了!这疯病倒比刀子还利索,往后倒省了咱们的功夫。”
嬿婉抚着隆起的小腹轻笑,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姐姐说得是,当日我还是个小宫女时,她对我颐指气使,居然伙同凌云彻那个恶心东西,想让我过去伺候她,我呸——一报还一报,她活该有此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