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
熏香袅袅,却驱散不了李贵妃心头的阴霾与躁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父亲派人传信,婉嫔也许没有死?是了,依照父亲的能力和消息渠道,那也许是真的吧!
那可不可以理解为婉嫔是假死呢?好一个婉嫔,竟然给我来个金蝉脱壳,那我就给你来个螳螂捕蝉!
这个消息像一根淬了毒的芒刺,扎得她寝食难安,日夜不宁。
那个贱人,命竟然如此硬!
幸好那个木柔影,所谓英国公嫡女,早已化作枯骨,可这个该死的婉嫔,竟然还有命活着。我要想办法让父亲派人找到这贱人,弄死她,让她真的给我死!
铜镜中李贵妃的嫉妒的恶毒嘴脸比巫婆还丑陋不堪。
后宫如今是她的天下,苏珍妃不过是太后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皇上萧元宸连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柳嫔……那个女人像一口幽深无波的古井,平日里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可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高深莫测,心生忌惮。
爹爹李宏泰在朝中手握兵权,查一个小小嫔妃的底细,想来不难。
可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婉嫔那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她究竟藏身何处?是死是活,总得有个确切的消息。
这消息,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一个人最清楚——当今皇上,萧元宸。
想到萧元宸,李贵妃心头那股积压已久的屈辱和愤恨便如毒藤般疯长蔓延。
进宫两年了,身为贵妃,位份尊崇,家世显赫,容貌更是艳压群芳,可皇上呢?
他怕是连她永和宫的门朝哪边开都快忘了吧!别说临幸,就连寻常召见都屈指可数。
每每想到那个地位低贱的婉嫔天天得见天颜,甚至能承蒙雨露,她就嫉妒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了位。
都说后宫无所出,没有宠幸,哪来的子嗣?没有子嗣,如何稳固地位,如何去争夺那至高无上的凤位?
不行,绝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太后如今,不理后宫琐事,正是她攫取权力的黄金时机。
必须想办法接近皇上,哪怕只是为了旁敲侧击,套取婉嫔的下落。只要知道了那个贱人在哪里,她有的是手段让她“意外”横死,永绝后患!
眼神一厉,李贵妃心中已有了计较。
男人嘛,哪个不好色?皇上虽对婉嫔情根深种,但婉嫔如今“香消玉殒”,又不在宫中碍眼,时间久了,总会有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她就不信,凭她这般国色天香,加上精心设计的手段,还敲不开他萧元宸的心防?
“来人!”她扬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刻意的娇柔。
几个宫女连忙趋步上前,垂首听令。
“去御膳房传话,就说本宫要亲自下厨,为皇上准备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宵夜。要最新鲜的时令食材,最精心的烹调技艺,务必做到色香味俱全,半点马虎不得!”
宫女们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贵妃娘娘金枝玉叶,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何时竟对烹饪感起兴趣了?但无人敢多问,连忙应声退下。
李贵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亲自下厨?不过是个引人注目的由头罢了。
重要的是这份“贤惠体贴”的姿态,是那份不辞辛劳、只为君王的“深情厚谊”。
她款步走到精美的铜镜的妆台前,细细端详镜中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柳叶弯眉,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肌肤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菱唇不点而朱。
这样的容貌,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引得无数男子趋之若鹜,神魂颠倒。
偏偏在萧元宸那里,竟被视若无睹,弃如敝履!
“把本宫那件云锦织金凤穿牡丹的宫装取来!” “还有梳妆匣里那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对,就是最华贵的那套!” “步摇要选走起路来声音最清脆悦耳的那支!” “胭脂用水合宫新进贡的玉容凝脂膏,香露要洒上御赐的那瓶‘醉花阴’,多洒些!”
宫女们手脚麻利地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很快,一个云鬓高耸,珠翠环绕,衣袂飘飘间香风袭人的绝代佳人便出现在镜中。
她对着镜子左右顾盼,轻轻晃动臻首,调整着发髻上红宝石凤钗的角度,确保流苏摇曳间的光泽与声响都恰到好处,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她满意地勾起唇角,镜中人眼波流转,媚意天成,带着一股志在必得的骄傲与自信。
她就不信,这样的她,如同一朵开到极致的娇艳牡丹,主动送到他面前,萧元宸还能无动于衷?
就算他心里只有婉嫔那个“死鬼”,难道连多看她一眼,敷衍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吗?
只要能接近,能搭上话,她就有把握,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探出婉嫔的消息。
夜色渐浓,养心殿依旧灯火通明,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之眼,俯瞰着沉寂的宫城。
李贵妃手提一个精致的描金彩漆食盒,腰肢款摆,莲步轻移,如同一道流动的艳色,袅袅娜娜地走向那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地方。
她的身后,两名提着琉璃宫灯的小宫女亦步亦趋,灯光摇曳,将她华美的身影和地上斑驳的影子映照得更加婀娜多姿,也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魅惑。
一路行来,遇到的宫人无不纷纷避让道旁,垂首恭立,大气不敢出。
那些目光中,或有惊艳,或有敬畏,或有暗藏的探究与揣测。
李贵妃挺直了纤细的脊背,下颌微扬,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心中甚至开始预演着未来母仪天下、接受万民朝拜的场景。
终于抵达养心殿外。
值守的太监总管李德全一见是她,那张惯会察言观色的脸上立刻堆起了谨慎的笑容。
连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奴才李德全,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李总管免礼。”李贵妃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与上位者的温和,“本宫听说皇上还在批阅奏折,夙夜忧勤,实在辛苦。
本宫担忧皇上龙体,特意亲手做了些宵夜送来,聊表寸心。”她微微扬起手中的食盒,动作优雅。
李德全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暗暗叫苦不迭。皇上这几日心情极差,尤其是自打那位婉嫔娘娘“薨逝”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养心殿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谁靠近谁倒霉。
这位李贵妃,不仅来了,还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香气袭人,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这简直是往龙须上捋啊!
“娘娘圣眷优渥,这份心意,皇上知道了定会感念的。”
李德全躬着身子,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回道,“只是……皇上刚才特别吩咐了,任何人
不得入内打扰,说是有要紧的军国大事需要静心思虑……”
李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但语气依旧温和如水:“本宫并非要打扰皇上处理政务,只是将这点吃食放下便走,绝不多做停留。
皇上为国操劳,总不能饿着肚子。李总管,这点微末小事,你总该给本宫行个方便吧?”
她微微侧过头,眼波轻轻一扫,那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李德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位贵妃娘娘,背后可是权倾朝野的兵部尚书李宏泰,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他心中飞快权衡,想着也许皇上见到如此美貌动人的贵妃,紧绷的心情能稍稍放松些?
再说,仅仅是送个宵夜……万一皇上真用了呢?
“这……那……娘娘您请稍候片刻,奴才这就进去向皇上通禀一声。”李德全最终还是不敢硬拦,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有劳李总管了。”李贵妃微微颔首,看着李德全躬身退入殿内,那扇厚重的殿门在她面前缓缓关上。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既有对即将见到皇上的期待,也夹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张。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
片刻之后,殿门再次打开,李德全躬身而出,脸色比刚才更显复杂,甚至带着几分同情?但他还是低眉顺眼地道:“皇上……传娘娘进去。”
李贵妃心中一喜,果然!萧元宸还是无法完全拒绝她的!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深吸一口气,端起那份承载着她心机的食盒,仪态万方地跨入了养心殿高高的门槛。
殿内温暖如春,幽幽檀香混合着淡淡墨香,在空气中静静弥散。
萧元宸正端坐在雕龙御案之后,他身姿挺拔,一身的矜贵之气凛然若揭。
正低垂着眼眸,专注地审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头紧锁,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他今日穿了一身宽松的明黄色常服,少了朝堂之上的威严逼人,却平添了几分清冷与孤寂,仿佛与这满殿的华贵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并未立刻抬头,只是鼻腔中发出一声低沉而冷淡的“嗯,来了”,算是对来人的回应,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贵妃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面上依旧维持着精心雕琢的笑容,明艳动人。
她莲步轻移,款款走到御案前几步开外,盈盈下拜,柔声道:“臣妾李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听闻皇上龙体疲乏,还在为国事操劳,臣妾心中甚是挂念,特意略备薄礼,送来一些亲手烹制的宵夜,望皇上能稍稍用些,以慰龙体。”
语罢,她微微抬起头,杏眸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萧元宸,极力展现自己温柔贤淑的一面。
萧元宸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先是漫不经心地扫过矮几上的食盒,仿佛那只是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件,随后才落在李贵妃精心装扮的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千年寒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他的视线在她那张极尽妩媚的容颜,以及身上那件繁复华丽的宫装上略作停留时,那平静的眼底深处,却如同坚冰之下,骤然涌动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厌恶与不耐。
不是惊艳,更非欣赏,甚至连一丝客套的敷衍都欠奉。
他的目光中,只有一种清晰而明确的情绪,那就是反感,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排斥和厌恶,虽然他极力克制,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冷漠,却如同实质般,瞬间将李贵妃满腔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瞬间沉到了谷底,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如同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徒留尴尬与难堪。
“贵妃有心了。” 萧元宸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语调平板,听不出丝毫情感的起伏,如同在念诵一段毫无意义的文字,“放下吧,朕知道了。”
说完,他便漠然地垂下眼眸,重新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仿佛李贵妃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李贵妃如遭冰冻,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她精心准备了满腹柔情蜜意的话语,演练了无数次风情万种的姿态,甚至构思了如何巧妙地旁敲侧击,打探婉嫔消息的技巧……然而,萧元宸根本不给她任何施展的机会!
他不看她,不理睬她,甚至吝啬于多说一个字,多给一个眼神!
那精心烹制的宵夜,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拙劣而可笑的献媚之举。
她这一身价值连城的华服,这满头璀璨夺目的珠翠,在他眼中,恐怕还不如案头那堆冰冷无情的奏折来得重要!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她胸腔内疯狂地翻滚、沸腾,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为什么?凭什么?! 婉嫔那个贱人究竟有什么好?
即使不在宫里,都要牢牢霸占着萧元宸的心,让他对其他女人视而不见,厌恶至极?
而她,堂堂兵部尚书之女,尊贵的贵妃,论容貌,论家世,论才情,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早已经死透了的贱人”? 却连得到他一个正眼都如此艰难!
“皇上……”她不甘心,极度的羞辱与愤怒让她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与伪装,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带着一丝难掩的尖利,“国事固然重要,但龙体更是重中之重啊。臣妾……臣妾只是想能陪在皇上身边,为您……为您略尽绵薄之力,分忧解劳……”
她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向前迈近一步,试图拉近与御案的距离,身上浓郁而甜腻的“醉花阴”香气也愈发浓烈,向着萧元宸的方向飘散过去。
萧元宸紧蹙的眉头皱得更深,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股浓烈的香气,甜腻得令人作呕,更是让他心底的厌恶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锋,冰冷至极,直直地射向近在咫尺的李贵妃,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
“够了!!”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厌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养心殿内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李贵妃,你的那些小心思,那些伎俩,朕看得一清二楚! 这养心殿,是朕处理朝政之余休憩放松之地,不是你等嫔妃争风吃醋、搔首弄姿,妄图固宠的地方! 朕现在心烦意乱,没有半分心情来应付这些无聊的把戏! 你,明白吗?!”
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竭力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顿了顿,他的语气更加冰冷,如同腊月寒冬的冰碴,带着刺骨的寒意, “尤其是, 不要试图在朕面前模仿她! 你…… 不配!!”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极致的轻蔑与厌恶,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砸在李贵妃的心头。
模仿她?模仿谁?婉嫔吗?
李贵妃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鬼,原本精心描画的精致妆容,此刻看来也如同一个可笑的木偶,僵硬而滑稽。
萧元宸竟然……竟然当面指责她模仿婉嫔?
还用如此冰冷,如此鄙夷的语气,说她……不配?!
这是何等诛心,何等刻骨的羞辱!
她精心打扮,盛装前来,满怀期待,在他萧元宸眼里,竟然只是一场拙劣至极,令人作呕的模仿秀?
她堂堂兵部尚书的嫡女,母仪天下最有力的竞争者,尊贵的贵妃娘娘,竟然连模仿那个
“早已香消玉殒的贱人”的资格都没有?是啊,她到现在是死是活还不好说的!
她在他眼中,究竟算什么? 一个可有可无,甚至让他感到厌恶的跳梁小丑吗?!
“皇上!!” 她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娇柔婉转, “臣妾……臣妾对皇上的心意,日月可鉴! 臣妾从未想过要模仿任何人,臣妾只是……”
“出去!!” 萧元宸猛地打断她声嘶力竭的辩解,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烦躁。
“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拿着你的东西, 立刻从朕眼前消失! 滚出养心殿! 以后没有朕的旨意, 胆敢再踏入养心殿半步, 定斩不饶!!”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冰冷、厌恶、愤怒,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只有令人绝望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以及……深入骨髓的憎恶。
李贵妃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期望,在萧元宸这番近乎咆哮的怒斥声中,被击得粉碎,彻底崩塌。
她如同被人当众狠狠扇了无数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再到灵魂深处,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与绝望。
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才能勉强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尊严。
她僵硬地屈膝行了一个近乎机械的告退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臣妾…… 臣妾告退……”
她再也不敢去看萧元宸那张俊美却冷酷至极的脸庞。
也不敢去看一旁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的李德全。
更不敢想象殿外那些宫人会如何看待她这个被皇上当面羞辱,颜面扫地的贵妃。
她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木偶,机械地转过身,脚步踉跄地向殿外走去。
那精心准备的描金食盒,被她彻底遗忘在了矮几之上,就像她那颗被萧元宸狠狠践踏,
丢弃在地的真心,再也无人问津。
殿外的寒风冰冷刺骨,猛地灌入她单薄的身体,让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如同断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夜风凄厉地吹拂着她华美繁复的宫装,吹乱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吹动着她鬓边的步摇,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 此刻听来,却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
回到永和宫,李贵妃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挥退了所有惶恐不安的宫人, 独自一人跌坐在冰冷空旷的殿堂中央。
“砰——!!”
一个价值连城的青釉花瓶被她狠狠地扫落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响,瓷片四溅,如同她此刻破碎的心。
“啊——!!!” 压抑到极致的屈辱、愤怒、绝望,终于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彻底爆发。
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尖叫,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吼出来,震得整个永和宫都在微微颤抖。
妆台上的铜镜,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扭曲而狰狞的面容, 精致的发髻早已歪斜凌乱,珠钗散落,华丽的妆容被纵横交错的泪痕冲刷得斑驳不堪, 哪里还有半分来时的艳光四射,仪态万方?
镜中之人,如同一个面目可憎,歇斯底里的疯妇, 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优雅与高贵。
萧元宸!! 你好狠的心!! 你竟然如此绝情!!
婉嫔!! 你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 既然你已经不在宫里了, 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皇上不放?! 为什么还要死死地压在本宫头上,让本宫永世不得翻身?!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再次深深地刺入掌心嫩肉之中,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之上,如同朵朵盛开的血色梅花,触目惊心。
然而,**上的疼痛,与心底那噬骨蚀心的恨意相比,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到她甚至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心底的恨意,早已如同一条疯狂的毒蛇,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窒息而死。
今夜所受的屈辱,所尝的苦果,她李慧贤, 铭心刻骨,永世不忘!!
这笔血债,这笔深仇,她发誓, 迟早要让萧元宸,让所有轻视她,羞辱她的人, 连本带利,百倍偿还!!
既然无法从萧元宸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那里得到婉嫔的消息,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爹爹李宏泰那边对柳嫔底细的调查,必须加紧催促,刻不容缓!
宫里宫外,她都要布下天罗地网,将那些潜在的威胁,那些让她寝食难安的隐患,一一揪出来,然后,彻底碾碎!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中翻涌的血腥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起身来。破碎的瓷片在她脚边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如同她此刻眼底冰冷的杀意。
“秋菊!”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只是幻觉。
守在殿外的秋菊听到召唤,心惊胆战地推门进来,一看到殿内的狼藉和贵妃手上刺目的鲜血,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娘娘息怒!娘娘保重凤体啊!”
李贵妃没有看她,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声音冷得像冰:“起来。”
秋菊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主子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
“把这里收拾干净,不许留下任何痕迹。”
李贵妃淡淡地吩咐,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找个可靠的太医来,替本宫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记住,今晚永和宫发生的一切,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终于落在秋菊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你知道后果。”
秋菊浑身一颤,连忙磕头道:“奴婢明白!奴婢对娘娘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请娘娘放心!”
“去吧。”李贵妃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坚决。
秋菊如蒙大赦,不敢耽搁,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很快便领着一个提着药箱、低眉顺眼的老太医进来。
宫人们也迅速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清理着地上的狼藉,仿佛要将刚才那令人难堪的一幕彻底抹去。
太医跪在地上,屏息凝神地为李贵妃清洗包扎掌心的伤口。
酒精擦拭的刺痛传来,李贵妃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被白纱布层层包裹的手掌。这点皮肉之苦,比起今夜在养心殿所受的奇耻大辱,又算得了什么?
萧元宸那冰冷的眼神,那句“你不配”,像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灼烧着她的灵魂。
她不会再傻傻地去奢求那个男人的垂怜了。
既然柔情蜜意换不来他的正眼相待,那她就用权势,用手段,牢牢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凤位,只能是她的!
待太医处理好伤口,战战兢兢地退下后,李贵妃才重新看向一直候在一旁的秋菊。
“立刻传信给宫外的府里,”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却淬着寒冰,“告诉爹爹,让他务必加快速度,彻查柳嫔的底细,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本宫要知道她的一切,
她的过去,她的软肋!”
“是,娘娘。”秋菊恭声应道。
“还有,”李贵妃的眼神变得幽深,“想办法,不动声色地在宫里散布一些关于婉嫔……或许并未真的‘薨逝’的流言。要隐晦,要似是而非,要让那些有心人去猜,去查,去互相猜忌。”
秋菊心中一惊,散布这种流言,可是大忌!但看着主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不敢有丝毫犹豫,只能低头领命:“奴婢遵旨。”
“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抓到把柄,尤其不能让人联想到永和宫。”
李贵妃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既然萧元宸把婉嫔藏得那么深,那她就逼他自己露出马脚!
只要宫里人心浮动,流言四起,总会有人坐不住,总会有人为了自保或邀功而去探查。
她倒要看看,萧元宸能护那个贱人到几时!
安排完这一切,李贵妃挥退了秋菊,独自一人走到窗前,推开了紧闭的窗棂。
冰冷的夜风再次灌入殿内,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却让她混乱而愤怒的心绪渐渐冷静下来。今夜的失败,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
想要在这深宫中立足,想要攀上权力的顶峰,单靠美貌和家世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足够的狠心,足够的手段,足够冷酷的头脑。
她望着沉沉夜幕下巍峨的宫阙,眼中不再有之前的委屈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坚定的野心。
萧元宸,你既然不给我活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婉嫔,柳嫔,还有所有挡在我前面的人……等着吧,本宫会一个个将你们彻底清除!
永和宫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幽冷。
养心殿里,皇上萧元宸那张俊美绝伦、如同冰雕玉琢般的脸庞上,先前的怒意和冰冷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冷峭与玩味的笑意......